无奇端着一本书回头,果然见盛装打扮的秀秀从外头走了进来,满脸笑意。
“表姐,”无奇唤了声,忙道:“怎么这么早?”
秀秀笑道:“我知道你贵人事忙,恐怕我一晚,你又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所以特意一大早过来瞧瞧你。”
无奇笑道:“我又有什么可瞧的呢?才起来,都没收拾呢,让表姐见笑了。”
因为没打算出门,她只随便趿拉着鞋子,松松地穿了件家常袍子,腰间系着宫绦,头发也胡乱拢在头顶,插着一支云头乌木钗子。
秀秀却是头一次见她这般打扮,只觉着多了几分懒散的可爱,果然人生得好,就算打扮的再邋遢,都是别有一番滋味的好看。
秀秀抿嘴一笑:“都是自家人,何必这么见外。对了,一大早的,你在用功看什么书?”
她说着便凑了过来,看书是假,看人却是真的。
无奇又嗅到她身上很香的气味,便后退了半步,搪塞道:“不过是些闲书罢了。”
“你这里有什么闲书?叫我看看……”秀秀却又上前一步。
无奇觉着自己再退,就退到墙根去了,秀姑娘却好像没觉着什么,又像是故意地要把她堵过去无路可退。
“表姐,你……”无奇见秀秀并无反应,又不能一把把她推开,只能扬首叫道:“来人,给姑娘上茶!”
正在这时侯,宁儿抱着昨日的衣物从里头走出来,见状一愣,有一样东西却从她怀中的衣物里掉了出来。
秀秀回头,目光随之看向地上,忽然她一怔。
原来地上掉落的,正是无奇的那个荷包,昨儿她洗澡的时候跟衣裳放在了一起了。
窦姑娘高抬贵脚地放过了无奇,把地上的荷包捡起来,迟疑着问:“这个荷包是……谁的?”
无奇笑道:“是我的,朋友哪里得来的。”
“我给你的那个呢?”秀秀问。
“那个,小林子看着好,非缠着我要,就给了他了。”无奇回答。
“你把我的给了人,你却……要别人给你的荷包?”秀秀吃惊地看着无奇,她突然有点不安,看看无奇又看看手中的荷包:“平弟,这是谁给你的?”
无奇没想到她竟然刨根问底,便含糊道:“说了是个朋友给的。”
“什么朋友能给你这个?你……”窦秀秀警惕而担心地看着无奇,终于她紧张地问道:“是不是在外头认识了什么不三不四的女人?”
荷包这种东西,一般都是男女传情达意的,很少男子之间相送。
当然,林森那种见色起意强要的不一样。
何况秀秀满心关注无奇的“姻缘”,所以不假思索,见无奇不用自己给的而用这个,说是朋友,语气却分明有所藏掖,她便立刻想到了男女私情上去。
无奇听到“不三不四”,表情精彩的一言难尽。
心里,瑞王殿下的影子一闪而过,无奇忍着笑道:“这、算不上不三不四吧。”
如果说是“蛇蝎美人”,倒有点像。
她按捺着没说出口。
谁知无奇随口的这句,却更像是坐实了秀秀的忧虑。
她担心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居然有人对“平弟”捷足先登?
秀秀握着那个银白色的五福荷包,又生气又伤心地看着无奇:“你、你居然私自在外头认识不三不四不知廉耻的女人,我……我告诉舅妈去!”
她说走就走,捏着那个荷包拔腿往外就跑。
无奇本来不以为然,毕竟她知道阮夫人是不会相信秀秀的鬼话的,反而觉着秀秀实在搞笑的很,瑞王?不三不四?不知廉耻?女人?
哈哈哈,秀秀表姐了不得,这简直比她还敢骂嘛。
才在发笑,突然间又一想——那个荷包,那可是宫内御制的,保不准阮夫人看得出来啊,要是阮夫人问起是从哪里来的……
她猛地打了个激灵:“表姐你等等,你先把荷包还给我!”
第94章 上邪
窦秀秀一溜小跑, 听见无奇在后面叫她,越发认定无奇心虚。
而她也是铁了心要去找阮夫人告状。
在秀秀觉着,敢在外头送无奇荷包的, 一定不是什么正经女人。
所以秀秀这么做也算是替阮夫人肃清家风, 免得表弟给外头那些不三不四的勾引到歪路上去。
无奇好不容易追出了院子,秀秀已经拐弯不见了。
“她、她怎么跑的这么快?”无奇感觉很震惊, 这秀秀平时娇娇娆娆的, 关键时候竟比兔子还快,果然古人说静若处子,动若脱兔,不是无缘无故的。
郝三江因为今日休沐,不必早起, 本要睡一会懒觉的。
但因父亲从小的教导, 赖了半刻钟后还是不得不起来练一趟拳,正在挥手舞脚, 便听到外头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他三两步走到门口往外一看, 竟是秀秀,跟个鬼似的飘了过去。
郝三江吓了一跳:“一大早的干什么呢?”
秀秀懒得理他,脚步不停地只扔下一句:“我去找夫人告状!”
郝三江莫名, 摸摸后脑勺重新回来打拳, 心想:“这女人一大早起来找不痛快。又告什么状,反正我可没惹她。”
正又摆出一个猛虎下山势, 猛地又听见脚步声响。
三江以为秀秀去而复返,忙跑到门口张望,谁知却见是无奇,只穿着散散宽绰的袍子,两个袖子当空飞扬, 跟只扑棱蛾子似的窜了出来。
三江大惊:“平平你干什么?”
无奇道:“我去追……秀表姐。”
三江眨着眼问:“她才跑过去,你又追……她说是要告状去,难道你……”飞快地看了眼无奇的装束,三江忙咳嗽了两声,假装什么也没想。
不过在无奇跑过去后,三江琢磨了会儿,有热闹看,自己如何能够置身事外?
从小到大多数都是他挨骂受训,难得一见有人要告无奇的状,他当然不能错过。
三个人跟竞赛似的,相继你追我赶,来到了阮夫人的上房。
阮夫人因昨天晚上劳心劳力的,晚起了两刻钟,才梳妆妥当,早饭还没吃,就听外头说表姑娘来了。
素日秀秀虽也殷勤,却不像是今日这样早。
阮夫人正在纳闷,秀秀已经不顾丫鬟的拦阻跑了进来。
秀秀走到阮夫人跟前:“舅妈,您可要做主啊。您看。”先发制人的说了声,秀秀递出那个荷包。
“说什么?”阮夫人不解,“这又是什么?……看着眼熟。”
她心里有些不太高兴,觉着秀秀实在有些太冒失莽撞了,顺手把那荷包接了过来,低头打量,隐约认出来是无奇带过的,只是当时并没在意,如今见秀秀把它拿了来,更觉莫名。
“这、这是平弟那里拿来的,”秀秀赶紧地告状:“他说是外头的什么人给的,舅妈,表弟年纪还小,您可要好好地看着他,别叫他给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教坏了呀。”
“胡说。”阮夫人自然不会相信秀秀的话,无奇又怎会认识什么不三不四的女人:“你一个女孩儿家,说的什么。”
秀秀一愣,见阮夫人反说自己,便委屈地嘟了嘴道:“舅妈,是表弟自己认了的。不是我随口乱说,您只细细地问他就知道了。”
阮夫人皱皱眉,正要再说她几句,忽然怔了怔。
握着手中的荷包,手上的触感竟是前所未有的柔腻丝滑,显然不是那种粗糙乱买的东西,这种质地甚至连阮夫人都少见。
她微怔之下,把荷包拿近了些细看,扫过上头的五福吉祥图,以及那银白的缎子之中隐隐地暗色龙纹,阮夫人倒吸一口冷气,原本不以为然的表情骤然变了。
阮夫人抬头看向秀秀:“你说……”
秀秀见阮夫人变了脸色,忙道:“我刚才无意中看见丫鬟抱了出来的,我问表弟怎么没戴我给的那个,这又是从哪儿来的,他只说是外头的朋友给的,舅妈您想,这断然不会是男人给的呀……自然是一些不知来历的女人送给表弟的。”
“行了。”阮夫人制止了她:“别说了。”
正在这时侯,无奇也赶到了,丫鬟才在外头招呼了声,无奇已经跑了进来:“表姐,你跑的很快啊,我竟赶不上。”
秀秀哼了声,很有些自傲地说道:“我哪里能叫你赶上呢,你当然不愿意我把这件事告诉舅妈了。”
无奇喘着气笑了笑,又看阮夫人:“娘,您……”
目光转动,却见阮夫人的脸色很奇异,无奇心里咯噔一声,便咽了口唾沫,又陪笑道:“娘,您别听表姐的,她就是失惊打怪,没什么事儿弄的跟有事一样。”
秀秀站起来:“那你当着舅妈的面说明白,这个是哪里来的,谁给你的?”她得意洋洋地,像是捉到了无奇的尾巴。
“说了……是朋友啊。”无奇先扫了眼阮夫人。
“哪个朋友,哼,你分明不敢说。”秀秀很精明地看穿了无奇的心虚。
无奇忒佩服秀秀表姐,没想到她聪明的一面竟在这种事情上展现了出来:“我的朋友不用都告诉你吧。”
“你不告诉我,你告诉舅妈啊。”秀秀斗志昂扬地,她仿佛捧着阮夫人这尚方宝剑,有恃无恐,反应迅速。
无奇磨了磨牙。
阮夫人清清嗓子。
秀秀这才收拾起自己的趾高气扬,回身对阮夫人道:“舅妈您看,他当着你的面还支吾呢!一定有不可告人的……”
“行了,”阮夫人皱眉道:“这件事情我知道了,我自然细细地问平平,你就不用掺和了,一个女孩子,口口声声的说什么‘不三不四’‘不可告人’的,叫人听见像什么话?”
秀秀倒是不敢忤逆阮夫人,便低着头委屈道:“舅妈,我也只是担心表弟给人带坏了走上错路而已。”
无奇不服道:“我怎么会给人带坏,我不带坏人就已经……”
“你还说?我待会问你,你给我静静等着就是了。”阮夫人瞪向无奇。
秀秀便抛给她一个得意的眼神。
阮夫人看看手中的荷包,平静心绪,不动声色地说道:“秀秀,我知道你是为了平平好,这件事情我自会审问。你就先回去吧,你看看你的头发都乱了,跟个小鬼儿一样。”
秀秀吃了一惊,赶紧扶了扶自己的发鬓:“是是吗?那……那舅妈您可要仔细地问他,可别再叫他跟外……跟那些人厮混了。”
阮夫人叹了口气:“行了你去吧。”
秀秀见夫人答应了,料想无事,便示威一样看了无奇一眼,撩撩鬓发,一步三摇地走了出去。
她才出了院子,就见三江趴在门口,两人猛然打了个照面,秀秀道:“你鬼鬼祟祟的在这里干什么?”
三江很想进去看热闹,可又怕阮夫人见到他后,反而不怪无奇,只把怒火迁徙到自己身上来……这不是没发生过的,他的经验非常丰富。
见秀秀问,三江便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跟母亲说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