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王道:“你还不知道?平平今儿给了本王一封辞官书,说是要辞官了。本王刚才、苦劝了一阵……”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咳嗽了声:“甚至动了手……”
蔡流风的眼神陡然变了:“王爷说什么、动手?”
他不由又看了一眼瑞王脸上那个正在模糊的掌印。
“是啊,动了手才发现……”瑞王却仿佛忘记了脸上曾经吃过一巴掌,他只是露出一抹略带神秘的笑,目不转睛地看着蔡流风:“蔡爱卿,你瞒的好深啊。”
蔡流风的脸色肉眼可见地白了一些。
他情不自禁地瞥了眼地上的绳子,那么刺眼!
同时他想起自己才进来的时候,瑞王那整理衣袍的显眼举动。
拢在袖子里的手不安地握了握:“王爷、这话是何意呢?下官不懂。”
“爱卿你当然懂,”瑞王道:“你明明知道的,何必要本王说出来呢,平平他明明就是个……”
他没有说完,却笑得恰到好处,让人觉着他已经了然于胸。
蔡流风双手一放,蓦地后退了半步。
他雪着脸看着瑞王,眼神是惊疑,又有愤怒,牙关紧咬。
但他又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
虽然蔡流风没有开口,但是这种反应这种表情,在瑞王眼里,已经不需要说别的了。
瑞王的唇角微微地一牵,那完全是不由自主的。
刚才所谓的“动手”,只是让瑞王心存狐疑,无法得知具体答案。
他毕竟没有经验,无法确认,也没有亲眼所见。
所以瑞王便跟蔡流风用了一招“敲山震虎”。
倘若一切如他所料,就算他没有说完那些话,可蔡流风一定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
要是蔡流风按捺不住,他会不打自招。
如今,虽然蔡流风还算稳得住,并没有就不打自招,但是这种反应却已经很明白了。
就在两人对峙的时候,无奇跟着费公公走了出来。
她已经换了一身衣裳,不怎么合身,只能把袖子撸起来堆在臂弯里。
看见蔡流风的时候,无奇没来由安心了几分,忙靠近几步:“蔡大哥……”
蔡流风看着她新换的衣袍,略有点凌乱的发鬓,不知不觉咬住了唇。
第102章 三更
两人目光相对, 无奇不禁欣喜。
对她来说,在王府这种诡异的气氛中看见一个自己熟悉且向来信赖的人,简直像是找到了组织一般, 眼前一亮。
不过她很快又发现蔡流风的脸色不太对, 有些凝重的,甚至隐隐地透着一股恼意。
她吃了一惊, 立刻转移视线看向前方的瑞王赵景藩。
一看之下又是意外。
瑞王殿下倒是有些……如沐春风。
他的眉眼里透着几分春光乍现似的笑意, 流转的目光在蔡流风跟无奇之间转了一会,最终落在无奇面上。
可虽然容貌可人而表情讨喜的过分,但他说的话却很叫人费解。
瑞王看着无奇叹道:“这身衣裳,只能说凑合吧。不过谁叫先前那个已经……不能穿了呢,算了, 有, 总比没有要好。”他语重心长地说。
无奇满头的问号,她默默地揣测这人面桃花的家伙到底是在搞什么鬼。
她隐隐地嗅到类似阴谋的气息, 但仍是看不真切。
其实自己原先的衣裳也不至于就怎样, 顶多是给绳子、当然还有瑞王手脚并用的,糟践的有些褶皱不堪罢了,整理整理依旧能穿, 还没有到就非换不可的地步, 他又何必说的这样危言耸听。
谁知无奇虽不懂,可蔡流风却听出了瑞王明明暗有所指。
又想到方才瑞王跟孔雀开屏似的种种, 心中那股愠怒有些按捺不住了。
他沉声道:“殿下,您太过了些吧。”
无奇身后的费公公跟顾九双双色变。
无奇正在琢磨瑞王跟蔡流风为何就像是暑热跟霜寒一般的差异,猛地听了这句也不由大惊。
她自己每每在瑞王跟前口没遮拦的习惯了,也不怎么惧怕,可是听见蔡流风如此, 心中一颤,竟生怕瑞王会不悦。
她赶紧又看向瑞王,准备要是瑞王稍微有点冒火的势头,自己就要冲上去……想法把这把火给他灭掉。
谁知超乎她的预料,赵景藩依旧还是沐浴在一团和气的春风之中,并没有任何要冒火的迹象。
而费公公跟顾九因为也看到瑞王“反常”的表现,所以也都按捺着并没出声。
场面依旧祥和。
无奇感觉瑞王定是吃错药了,怎么突然间变得这么人畜无害起来,这叫她很有些不适应。
毕竟刚才在蔡流风来到之前,此人还是一副要择人而噬的凶狠模样,难不成……
是欺软怕硬吗?因为她够软,而蔡流风……够硬?
无奇想不明白,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但不管如何,只要他别翻脸无情,那就天下太平。
无奇的白眼跟琢磨,都没有逃过瑞王的凤眸。
奇怪的是,瑞王赵景藩现在的心情无法形容,但却无以伦比。
是一种……不能言喻的愉悦感。
他想狂笑。
没有猜错,他果然从来都没有错过!
从最开始其实就感觉到那个真相了吧,不然怎么会容许这个小混蛋三番两次在自己面前跳来跳去,撩虎须、捅鼻子眼,而一再宽容。
至于自己那几次的“意乱情迷”,也有了令人满意的归宿。
总而言之,不管是他的直觉,理智,行动,以及精明无双的算计……统统地都叫他非常的满意。
无可挑剔。
天下无双。
这简直比喝了王母娘娘的瑶池佳酿还要叫人舒服。
比吃了太上老君的金丹还要叫人飘然欲仙。
赵景藩笃定,此时此刻就算发生再大的事,比天那么大的事,他都不会生任何的气。
这会儿他的心大的如同乾坤,而“意”遨游五洲,宽容和慈爱似乎在他身上闪闪发光。
虽然不是成仙了道那样的超凡脱俗,但也是常人难以企及的高深境界了。
难得他还没有忘记正事。
虽然他很想在这个值得纪念的时刻暂时抛却所有的其他事。
赵景藩笑吟吟地注视着蔡流风:“哦,是本王太过了吗?一时情不自禁而已,让爱卿见笑了。”
蔡流风觉着“爱卿”这个词非常刺耳。
他的脸色已经不能用简单的冷若冰霜来形容了,他不敢再注视瑞王那自鸣得意的无法掩饰的神情,因为他怕,怕自己忍不住……会违背一向极佳的教养跟君臣礼节、而做出更过分的事情来。
蔡流风转头看向无奇,顿了顿,他尽量平静地说道:“为什么殿下说,你从清吏司请辞了?我怎么不知道,是……真的?”
无奇听了这句,恍然大悟,原来蔡流风脸色不好,是因为这件事?
“是、是的,”无奇点头,有点不能面对蔡流风注视的眼神,小声地:“我今天跟小蔡说过了的。”
蔡流风咽了一口气:“为什么?”
他问了这句,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眸色沉了几分:“是、因为我吗?”
无奇忙道:“不、不是的……蔡大哥,我只是……”
但是现在哪里是什么可以自由解释的时候,旁边那位殿下看着如沐春风,实则也虎视眈眈着呢,想到瑞王刚才饿虎扑食似的情态,无奇心有余悸,而且还不知道他那爪子到底试探出什么来没有。
刚才在里间换衣裳的时候,她自己试着抓了好几次,感觉……
就像是她的名字一样:平平。
所以应该还是很保险的……吧?
不过,她几乎想要抓抓费公公的试试看感觉上到底有何不同,以此分辩瑞王是否察觉了什么。
无奇扫了瑞王一眼。
瑞王依旧慈爱地注视着她、以及蔡流风。
无奇给他的笑容弄得毛骨悚然,头一次觉着太美的笑容也会这么高深莫测……到叫人害怕的地步。
她几乎怀疑在自己换衣裳的时候,瑞王是真的吃错了什么药。
不然为什么他老是一副药效发作似的笑微微的样子呢?
真是的,以前害怕他的性情阴晴不定,恨不得他多随和地笑笑,如今这一直笑,也还怪瘆人的呢。
果然还是古人有先见之明,所谓“不患寡而患不均”啊。
瑞王大概是觉着自己该适时地表示一下存在感,便终于又开口道:“平平,你想好了吗,真的要辞官?”
无奇道:“当然。王爷都已经过目了。”
她本是说她的信,谁知瑞王道:“过目?这个还没有吧?”
无奇一愣,旋即明白他指的是什么,顿时又拧眉瞪了过去。
瑞王若无其事地笑道:“你别急,你不是想知道蔡爱卿的来意吗?听他说完了如何?”
无奇其实是想跟蔡流风先离开这瑞王府再说,但既然瑞王提了,她只好先看向流风:“蔡大哥,您怎么特意跑这一趟,不会……是有什么急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