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时候两个人都没有开口, 雪花纷纷扬扬,分外恬静地落着, 梅的清香之气随着雪片旋动,就连呼吸的每一刻都好像带着雪跟花的清甜。
如此的安静,甚至能听见雪花簌簌落在地上,落在梅树上,落在两人的头上肩上的细微响声。
不知过了多久, 无奇才抬头看向瑞王,目光有些急切、却又不想过于仓促的打量他的每一寸眉眼:“你怎么在这儿?”
有一点雪花从两人之间飘落,落在无奇的额头上,又很快化成了一小点水珠。
瑞王的唇角上扬:“想你,就来了。”
他说着抬手,本是要用手指将那点雪珠抹去的,但转念间,却反而停了下来,只微微地俯首过去,用唇轻轻地将她额头上的那一点儿水珠吮了去。
在瑞王靠近的时候,无奇本能地一缩,发现他只是亲在自己额头上,心里却说不出是愕然还是、有点失望……
却正在这时,身后脚步声响起,继而有个声音低呼了声:“咦……?”
无奇回头,这才发现身后出现的竟是王秀才。
但此时此刻,王秀才看的却并不是无奇,而是看向她身后的瑞王,只见他目不转睛地看着瑞王,双眼瞪到极致,张着嘴,神情都呆滞了。
无奇见状,又惊又笑,瑞王却有些不悦。
他确实是因为相思成疾,在百忙之中往清流来了这一趟,进了城,前头便听说无奇如今不在阮府,而是随着阮听雪上山赏梅去了。
赵景藩听闻,也是又惊又笑又气……同时又有点欣慰。
惊的是她还是不改这不羁性子,笑的是她倒是有这份闲情逸致,气的是她好像并不像是自己想她一样想念着他,欣慰嘛……
大概是知道无奇把自个儿照顾的不错,这样的话他自然也能放心,诸多复杂情绪交织,无非是因为过于喜欢,故而患得患失,颠倒离奇,如此而已。
本来瑞王早就到了,无奇点评那一幅画,他在亭子外的山字石后听得分明。
当时心里的滋味,便如抱住她时候的那般清甜欢喜。
本来他可以让顾九等守卫周围,闲杂人等不许进入,但他不想过于惊动,所以只自己现身而已。
谁知道偏在这时候,跑出个漏网之鱼来,着实有些煞风景。
眼见王秀才跟先前见过的不少人一样,都是这样见色着迷无法自持的德性,瑞王心里自然不喜欢,正要叫顾九把人叉的远远地,只听无奇清清嗓子:“王兄?您、可有事吗?”
叫了一声,这王秀才竟是充耳不闻,好像已经因为瑞王而魂魄离体了,所见所感只有美人,其他的便一概虚无。
无奇转头看了眼瑞王,故意笑道:“可见王爷貌美冠绝天下,唉,可笑世人都不似我一样有定力啊。”
瑞王挑了挑眉,双眼微微眯起:“哦?你的定力?”
他突然从后探臂将无奇一抱,低头在她耳畔道:“倒要试试你的定力之深浅……”
当着人的面,他竟如此,无奇的脸上已经红了。
正要叫他收敛,只听“哎哟”一声,眼前一花,王秀才已然不见了踪影。
瑞王知道是顾九暗中出手,把人不知扔哪里去了,倒也不以为意,望着无奇给冻的有点儿发红的耳垂,促狭心起,蓦地垂首含住。
无奇正在诧异怎么王先生竟在自己走神的一瞬间就消失无踪,难道他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
正欲问瑞王,耳垂突然湿热。
她怔了怔,蓦地明白发生了什么,刹那间整个人狠狠颤了颤:“喂!”
瑞王略用了几分力,半疼半痒,无奇承受不住,又羞又笑,还要竭力克制着低声:“王爷你干吗?别……”
“很香,还有点甜,软软地,弹牙……”瑞王松开了,点评什么美味佳肴似的一本正经,却又在她耳畔意犹未尽地低声:“不说你有定力么?就该面不改色才对啊,本王目前可是还没做什么,你就服软了?”
无奇捂着被非礼的耳朵,嘴硬道:“谁服软了?是你……光天化日的,成何体统!”
“哦,原来是没有服软。”瑞王笑道:“那本王很该再接再厉了。”
无奇生恐他真做出来,急忙伸手抵住他:“好好说话,不要总是没正经的。”
瑞王顺势握住她的小手,又将人搂入怀中:“那就说点正经的,你冷不冷?”
到底是在山上,比其他地方越发清冷几分,无奇先前确实觉着有些寒意侵人的,可是自从瑞王出现,她心里始终暖烘烘的,闻言便轻轻地摇摇头,含笑低声道:“你来了,就不冷了。”
瑞王正觉着她的小手冰凉里泛出些许温润,叫人爱不释手,听了这话更是怦然心动,便把她的小拳头拉到唇边,轻轻地亲吻着。
他垂着双眸,长长的眼睫像是两派扇面,有一星雪花飘落,正落在他的长睫上,又迅速化成了一点儿雪珠,晶莹剔透。
这张脸近在咫尺,跟素日的清冷不同,如此温柔款款,缱绻缠绵,此情此境,叫人如何不心动。
无奇的心头也是一阵悸动,声音都有些发颤:“王爷……”
瑞王也有些口干舌燥:“嗯?”
却在此刻,复有脚步声响,依稀是阮听雪的声音传来:“平平去看梅花也就罢了,怎么王兄也偏要跟上,还这么半天呢?”
另一位陈掌柜道:“听雪你在担心什么?”
阮听雪道:“今日王兄对平平倒是有些阴阳怪气,我自然是不放心。别叫他欺负了平平。”
两人边说,吱呀吱呀的踩雪声也一发近了。
无奇有些慌张,忙敛神对瑞王道:“我小舅舅要来了,王爷你……你还是先回避吧?”
瑞王本来也是不想见些闲杂人等的,但一则,来的人里有阮听雪,这却是无奇的舅舅,跟别人不同。
二则,他虽然有回避之意,可是这话让无奇先说出来,他就反而不想回避了。
当下淡淡哼道:“这是怎么说,让本王回避的人,恐怕这世间还没有。”
说话间,阮听雪已经从扶疏的花木丛中看到无奇的身影了,只是还没看到她身后多了个人。
听雪忙不迭叫道:“平平!雪这样大怎么不到亭子里去,别淋湿了害病,老太太跟你娘亲只怕都饶不了我。”
他且说且露面,话音未落,便看到无奇身旁的瑞王。
听雪戛然而止,呆立原地无法动弹。
而在听雪身后,跟随的陈掌柜众人,猛地看到雪地之中出现一位超逸绝伦,容颜无双的美人儿,大家反应各异。
张赵两位倒吸一口气,惊为天人,陈宋两位掌柜纵然见多识广,可也不曾见过此等人物,也各自震惊非常。
听雪更是不必说了,他睁大双眼,半晌才反应过来:“这、这……”
“平平,”听雪的目光好不容易挪到无奇身上:“这位是……?”
无奇看大家都是一副魂飞魄荡的模样,偏瑞王还是冷若冰霜,淡淡疏离。
“小舅舅,咳,”无奇看出瑞王是不会离开的,只是他如今身着常服,并不是王袍蟒服,可见是微服而出,倒是不该暴露他的身份。
本来还觉着当面撒谎对不住听雪,但转念一想,还有位秦王殿下珠玉在前呢,秦王能做,瑞王怎么不能做?
于是无奇心安理得,脸不红心不跳地说道:“小舅舅,这位是我在京内……曾经的同僚,他姓玉,家里是做珠宝生意的,排行第四,人都称呼他玉四爷。”
瑞王听她自作主张如此介绍,眉峰微挑,可却并没有反对,唇角反而轻轻地抿了抿。
“玉、四爷?好一个‘玉’,果然是仙姿玉色,芝兰玉树,”听雪则满眼惊艳,又将赵景藩从头到脚细看了一遍,丝毫的怀疑都没有,且毫不讳言地夸赞道:“不愧是京华人士,不愧这个‘玉’字,着实叫人一见倾心啊。”
无奇汗颜。
赵景藩倒是有些意外。
往常有人见到他的容貌,虽然惊绝,或者倾倒,但要么是近乎猥琐地居心不良,要么是完全被震慑的呆若木鸡,但如阮听雪这般当面便开口称赞,而且赞的这么真心实意、丝毫邪念都无的,这还是头一遭儿。
正在无奇担心小舅舅的话惹到瑞王不快之时,赵景藩微微一笑:“阮先生谬赞了,我也不过是一介凡夫俗子而已。”
听雪见一笑生辉,简直这绝妙的雪中梅景都为之失色,便道:“不不,玉四爷若是凡夫俗子,我等都为跳梁小鬼了。”
无奇听舅舅愈发的自谦、也越发高捧瑞王,不由笑道:“小舅舅!说的是什么话,您若是跳梁小鬼,我又是什么?”
阮听雪微怔,继而笑道:“让平平看了笑话,舅舅只因见到如斯出色之人,一时忘乎所以了。对了,我还要怪你,你既然认得这样的朋友,为何早不介绍我认识?”
无奇悄悄地瞅了瑞王一眼,揶揄道:“人家啊,是贵人事忙,纵然告诉了舅舅也未必见得着。”
赵景藩接到她调侃的眼神,偏道:“对别人自然是不得闲,只是对于阮先生,倒是可以破例。”
三人说话之时,听雪身后四位才从呆滞的状态中苏醒过来,其中宋掌柜毕竟有些见识的,瞧瑞王气质容貌俱佳,世间难得,早就心生怀疑,当下哪里敢造次。
陈掌柜也不遑多让,跟老宋一个心思,他本是极擅说话的,此刻却有些不敢多言,变得惜字如金起来。
只有张赵两位,因是诗人,见到瑞王,不免生出要亲近之心,可偏偏瑞王看似温和亲切,但天生自有一种拒人千里的气质,是以虽然满心崇敬,却也不便随意靠近。
还是宋掌柜机智,借口要寻王秀才,先带了三人离开了。
听雪因心无杂念,加上瑞王因他是无奇的舅舅之故,格外的好说话,所以听雪自觉一见如故,越发喜欢,便请他一块儿去亭子内喝两盅热酒。
瑞王即刻允诺,在听雪转身的时候,他便拉住无奇的手。
无奇生怕听雪发现,忙要将手抽回,瑞王偏握住不放,无奇只好又在他手臂上掐了一下,才逼得他松了手
三人到了亭子中,小童们赶忙又通了炉子,热好了酒,听雪亲自送了一盅给瑞王,无奇在旁坐立不安,见状道:“小舅舅,我也要喝。”
听雪道:“你不成。今儿让你跟着出来已经是老太太开恩说情了,要是再吃了酒或醉醺醺的,姐姐不揭我的皮呢。”
无奇嘟了嘟嘴,瑞王偏偏啜了一口酒,炫耀似的叹道:“清香回甜,果然好酒。”
听雪见这般美人美色,活色生香在旁边,欢喜加倍,便不必小童下手,亲自殷勤地给他斟满了。
无奇被冷落在旁边,叹道:“真是只闻新人笑,不闻旧人哭啊。”
听雪笑道:“小丫头又开始胡说八道了。”
忽然瑞王道:“咦,那边……他们是回来了吗?”说着便慢慢地喝了一杯酒。
听雪跟两个侍童一怔,纷纷转身往栏杆外看过去。
却在同时,瑞王把无奇的脖颈一勾,猝不及防地吻了上去。
无奇瞪大双眼,感觉唇边热热的有东西渡了过来,她不由自主轻启朱唇接住。
甘澧温热的美酒滑入檀口,无奇的心跟脸同样的发烧,合情带意,情不自禁将那滋味悠长的美酒尽数吞了下去。
第173章 缱绻
瑞王的动作快且巧妙, 喂了无奇一口酒后,那边阮听雪才疑惑地回过头来:“哪儿呢,怎么并不见人?”
无奇已经臊红着脸, 赶紧低下了头。
瑞王却笑道:“抱歉, 多半是方才看错了。”
过了一刻钟,宋掌柜回来说, 在前头的古梅亭那里找到了王秀才, 也不知他怎么了,竟睡倒在亭子里,恐怕他突发了什么症状,还是先送他下山去了。
又说张赵陈三位也正欲随行,就不回来了, 改日再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