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奇心想, 若是实话实说, 赞他涵养精进,那他指不定又要恼了或者趁机发作,倒是不好提这个。
于是回头看了眼桌上, 只笑道:“没什么, 是赞王爷呢,居然很博览群书起来。”
赵景藩听她话里有话, 顺势看过去,突然脸色微变,脚下迈步走近了两步,就看到给无奇放在桌上的那本《云仙玉清传》。
他回头对上无奇带笑的眼神,正不知如何答话。
无奇却道:“王爷怎么也看这种闲书?”
瑞王见她神色如常, 这才也定了神,便道:“这个……是他们不知从哪里找来的,本王、其实没看。”
门边的费公公正笑眯眯地看他两个说这话题,突然听瑞王这么回答,便意识到自己可能又多嘴了。
他抬手往自个儿脸上轻轻打了个巴掌,喃喃地骂:“我怎么老管不住这张嘴呢。”愁眉苦脸地扭过身去,只盼无奇别把自己暴露出去。
无奇见瑞王否认,稍微有点疑惑,她瞅了费公公一眼,正巧看到他自己掌掴的一幕。
心中转念,无奇便咳嗽了声:“原来王爷没看,其实不看正好儿,毕竟这也不是什么好书。”
瑞王听了这句,皱眉道:“说什么?怎么就不是……”一句话没说完,忽然反应过来,既然自己说没看过,又怎知道是好是坏。
“王爷要说什么?”无奇问。
瑞王也清了清嗓子:“本王想说,首先这名字就极好,另外、其实本王先前闲着无聊之时翻过几页,倒也算是词句可人,新奇有趣。”
无奇听他竟然如此夸赞,不由掩口偷笑,颇有三分得意。
瑞王道:“你笑什么?”
无奇忍着喜欢说道:“我只是没想到王爷也会看这种书,还以为只有小林子跟石头他们会看呢。”
瑞王望着她双目盈盈笑面如花,便将书放下,张手将无奇环入怀中:“你怎么……忽然来了,是有事?”
无奇这才想起自己的来意,便道:“听说你要去探望北地?”
瑞王道:“是。”
“怎么不直接跟我说?”
瑞王有点踌躇,终于道:“不跟你说,只是因为在心里犹豫不决罢了。”
“为什么犹豫不决?”
“还有什么?”瑞王笑了笑,在她的鬓边轻轻地吻了吻:“这一去,至少得两三个月才能回来,别的事倒也罢了,唯独不能见着你……”
无奇忙道:“那有什么,我跟你一起去啊!”
瑞王凝视着她,眼中流露出笑意来:“就知道你会有这种想法,只是终究不能的。”
无奇问道:“为什么不能?你不愿意?”
“什么叫不愿意,如果能够,本王自然是一百万个愿意,”赵景藩微叹了声,低声道:“可知不是不想你去,只是这一去路途遥远,而且要日夜兼程,自然辛苦不免,你又才从南边回来,才和家里团聚,这时侯让你跟着,只怕你家太太那边更加不喜本王了。”
无奇凝神听着他的话,听到最后,却跟今日自己出门前阮夫人所说的话不谋而合了。
只不过对于赵景藩而言,这只是其中原因之一。
至于另一个原因却是他不便跟无奇说的,那就是毕竟那边两国交战,危机四伏,把无奇带过去,实在对她并无好处。
无奇思忖了半晌,转头看向瑞王道:“你若已经决定如此,那只答应我一件事。”
瑞王问道:“是什么,你只管说。”
无奇道:“我最恨言而无信的人了,你既然跟我定了终身,那就是说好了是要一辈子的,对吗?”
瑞王心头一暖:“当然!”
“既然如此,那就算是亏欠我一天都不行,我要你好好地早点回来,我还没嫁人呢。”
瑞王微怔,双臂却紧了紧:“平平……”
无奇却又说道:“王爷可不要误会了,不要以为你是瑞王殿下,我就得为你死守一辈子之类,哼,你要是言而无信,晚了回来或者不回来,那我就嫁给别人去。”
瑞王正在感动的时候,突然听了这句,啼笑皆非:“胡说,你敢!谁又敢娶你!”
无奇却认认真真说道:“总之我话放在这里了,你要是敢失信,我就敢另嫁,反正我们尚且没有婚约,且我也不算是丑若无盐的,难道还愁没人要么?”
瑞王哭笑不得:“够了,不许说这些气人的话!”
虽然他知道无奇的用心,是想叫他平安的早些归来,但只是听听她这威胁,他心里都满不自在:“谁要是敢碰你一根手指,本王一定把他剁成肉泥!”
无奇有恃无恐地笑道:“哼,那也等你回来再说吧。”
因知道离别在即,无奇也舍不得立刻分开,便又在王府里多留了一个时辰。
只是瑞王这里毕竟忙的很,无奇也怕家里母亲担心,两个人便依依惜别。
让无奇意外的是,在出王府的时候,她见到了等候自己的蔡流风。
她本来以为蔡流风已经走了,见他还在甚是意外,忍不住回头先看了瑞王一眼。
却见赵景藩依旧是面不改色淡定自若,甚至十足体贴的:“蔡侍郎还在等着你呢,叫他陪你回去吧,本王也能放心。”
若不是还有点涵养,无奇的眼珠都要弹出来了。
就算亲耳所听,也难相信这话竟是瑞王说出来的。
什么叫让蔡流风送她回去他才能放心?
难道这世上真有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相比较瑞王的“热络”跟“仁和”,蔡流风却仍是原先的不卑不亢,像是完全没领情,但也并不失礼地拱手:“下官告退。”
无奇还在暗中瞪瑞王,后悔刚才没有偷着问问费公公是不是给他吃错了药,却是蔡流风在旁道:“还不走?”
无奇急忙跟上。
背后瑞王目送他们两人上了车,这才转身回府,倒是费公公忍不住多嘴道:“王爷,这蔡侍郎也不避忌着点儿,是不是有些太过了……”
瑞王负手前行,微微一笑道:“你懂什么。”
他之所以叫无奇留在京中,除了怕无奇跟他受苦涉险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瑞王知道只要蔡流风在京内,就能保证无奇无恙,所以他才能放心。
刚才的那句“放心”,却是真心实意的。
费公公的疑惑,跟无奇是一模一样的,以前瑞王但凡见了蔡流风,眼睛里都会飞出刀子来,这会儿却温情脉脉的,费公公猜不透,无奇更是摸不着头脑。
只是在回府的路上,无奇忍不住问蔡流风:“蔡大哥,你先前跟王爷说了什么?”
蔡流风云淡风轻地道:“哦,没什么,就是关于近来吏部的一些人事调动之类。赶在他离京之前禀明了,让王爷定夺。”
无奇想了想:“没说别的?”
蔡流风反问:“什么别的?”
无奇挠了挠腮:“你没觉着……王爷、好像变了不少?”
蔡流风当然知道瑞王“变”了不少,而且还知道瑞王为什么“变”,但这种变,却不是他愿意的。
如果可以,他还是希望瑞王像是以前似的仇视自己,而不是现在这样、像是一个不战而胜者,得意洋洋地用那种另蔡流风抵触的“温情”眼神看着他,就仿佛他们真的是“一家人”。
但这些话是不能让无奇知道的,于是蔡流风揣着明白装糊涂:“你指的是什么?不过,自打监国以来,王爷比先前确实的又能耐了不少。”
这可真是违心的答案,蔡流风在说这句夸赞的话的时候,心里却是揣着明明白白的相反的意思。
无奇给他弄的有点糊涂,但却因为知道蔡流风不是那种两面三刀的,所以对这话倒也相信了一半:“是吗?只是这样?”
“还有什么?”
无奇本想说还有瑞王对他的态度……但一提起这个,自然跟自己相关,又何必另生枝节呢。
既然蔡流风说瑞王的能耐见长,那恐怕也是比先前想开了。而且之前也是瑞王自己“小心眼”,白吃飞醋,她跟蔡流风从无苟且,又何必处处针对呢。
如今这样宽和相待,倒是走上了正途一样,她很该放心才是,不必多疑的去猜忌别的。
于是无奇便释然不提,只笑道:“没有什么了。”
话到此处,两人都沉默下来,一旦沉默便显出几分尴尬,无奇心想问候问候蔡府众人、却又觉着似有唐突,若是提蔡流风的亲事,也是不便,于是只假装往外看街景的。
马车还未拐入郝府长街,却意外地遇到了三江从外头骑马回来了,当下又是一阵寒暄。
三江这些日子也总在城外奔波,毕竟因为北地的战事,漕运上忙的人仰马翻,三江许久不见蔡流风,一心请他进府内喝茶详谈。
若是以前,蔡流风自然恨不得从命,可今时不同往日,便找了个借口,到底并没有进郝府便去了。
当下三江便陪着无奇进门,且走且问:“你怎么又去瑞王府呢?娘知道?”
无奇说道:“我跟娘说过了,她也答应了的。”
三江松了口气,又悄悄地问她道:“娘真的答应了林家小子跟秀秀的事儿了?”
无奇转头道:“是啊,你问这个做什么?”忽然有些警觉:“哥,你可别说你也喜欢上了秀秀,若是这样也没法子,虽然你是近水楼台,但小林子已经先下手为强了,我可不能帮你。”
“想什么呢,我岂会干这种事?”三江急忙叫道:“我的心向来都在谁身上你难道不知道?”
无奇醒悟过来:“你是说春日吗?”
三江的脸色才有些忸怩,却又拉着无奇道:“我怕娘不同意,你帮我想想法子。”
无奇看了三江半晌:“大哥,叫我看,你非但要怕娘不同意,那还有春日呢?你虽喜欢她,她可未必……”
三江对这个倒是有些莫名其妙的信心,他说道:“你大哥我的相貌不差,又是这样孔武有力,也不是那种浪荡子,心里只有她一个人,若是娶了她,以后更不会再看别的姑娘一眼。她一定会答应的。”
无奇瞠目结舌。
想到春日之前曾经跟秦王有过一段不清不楚的,而且春日毕竟出身王府,哪里会看上三江,无奇不禁为三江担心起来,心想还不如他喜欢秀秀呢。
说话间两人已经进了阮夫人上房,郝三江大嘴又说了蔡流风送无奇回来的事,又随口道:“这个蔡流风,也太见外了,是不是因为他升官了才这样的呢?以前的话就算不看在我的面上,也要进来给娘请个安的。嗯……一定是因为要尚公主了,就变的不认人了。”
无奇忙道:“哥,你可别胡说。”
正阮夫人也皱眉道:“不许胡说,蔡侍郎不是这种两面三刀的人。”
三江咋舌,果然不言语了,又察言观色,便先告退。
临出门他又向着无奇使眼色,自然是提醒她说春日的事。
等三江去了,阮夫人问起她去王府的经过,又问怎么遇到了蔡流风等话。
无奇便说了蔡流风也有事要去王府,故而同行等等。
阮夫人听了后,半晌不语,最后垂首轻声道:“可惜啊。”
无奇恰好听见:“娘说什么可惜?”
阮夫人抬眸,望着无奇看了半天,才说道:“没什么,只不过……蔡大公子甚是有心,他对你很好,你要记着娘的话,以后不管如何,倘若有人要为难他,你一定要帮着他,不管那为难他的人是谁,你都要站在他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