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起来好像和这片沉寂的黑暗融为一体。
桑萌萌不知道他是不是还活着,有一点紧张地伸出小短手,慢慢搭上了封先生的脉搏。
“咚”、“咚”……
尽管很微弱,但还在跳动。
他居然还活着!
桑萌萌一瞬间,不知道是高兴惊喜多一点,还是诧异错愕多一些。
她大脑有些宕机,愣了好几秒,才发现她昨天给封先生缠上的绷带和棉服也全都不见了。
怎么会这样?难道也和龙啾的绷带一样,被黑雾腐蚀了吗?
桑萌萌拧着眉,看着没剩下多少的任务时间,拿起另外一块小上很多、消过毒又沾了热水的小毛巾,轻轻擦去了他面颊上的血污。
他就好像没有痛觉和视觉一样,任由桑萌萌头戴矿工帽、手拿止血消炎膏,在他漂亮的脸上打上了一个包扎手法实在一般的药贴。
桑萌萌处理完封先生脸颊的伤口,又尝试了一次解开他禁欲的军服扣子,结果和上一次一样,无功而返。
桑萌萌都快要怀疑他穿的根本就不是衣服而是铁块了。
她拧着眉,干脆隔着军服,给那些她能看见的伤口打“止血”补丁。
处理伤口非常认真的桑萌萌甚至并没有注意到,在她往封绻军服处渗血的地方涂止血药膏的时候,龙啾和封绻的睫毛同时抖了抖。
沉浸在黑暗之中的意识再次被唤醒。
封绻只觉得这一次整条龙被涂满了药膏的绷带束缚的感觉更加明显。
是他心核被污染的程度又恶化了吗?
似乎前不久他才刚刚产生过有非人类来治疗他的幻觉。
现在,才过去多久?
那样自欺欺啾的幻觉又产生了。
止血药膏一点点融于血液里。
他只觉得自己仿佛站在看不见尽头的长夜之中,而现在,在那条漆黑的道路前方,却亮起了一闪一闪的暖光。
耳畔响起淅淅沥沥的水声,封绻指尖轻颤,意识模模糊糊之间,觉得身上被束缚住的绷带又多了两条。
新鲜的药膏顺着伤口渗入,轻微的刺痛令封绻几乎完全清醒了过来。
他立刻便注意到,他心核幻化而成的兽形龙啾已经被整个裹成了球,而就在他身侧不超过二十厘米的地方,正站着一个、闻起来很脆弱的生命。
封绻遍布裂痕的心核幻化成的龙啾鳞翅微颤,只瞬息,便判断出这个脆弱的生命没有心核。不仅如此,她的身形还变换过,应当已经是个成年的生命了。
是谁?她是怎么进来的?为什么要给他这条几乎被全宇宙憎恨的罪啾涂药膏?
是那些高层专门从宇宙中找到的没有心核的特殊生命吗?
如果是来杀他的,为什么到现在还不动手?同情他么?
封绻眉间阴郁,鸦黑的卷睫轻落冰晶,指尖一滴鲜血凝聚,遍布裂缝的心核一点点积攒起能量。
——作为星判者,无论在任何境地,都必须立刻解决掉对星判者生存有威胁的、身份不明的生命。
这是他亲手定下的铁则。
可这次,也许是因为那些带给他温暖的药膏,又也许是漫长的孤寂。
杀戮无数、从未手软过的星判者长官,啾生第一次心软了。
封绻狭长的双眸轻闭,骨节分明的指节微弯,凝成的血刃隐藏。
他眉弓之间存满了冷漠——
只要他身侧这个脆弱的生命流露出任何的杀意,他就能像拂去一颗尘雾一般,立刻将之抹杀。
第26章 二十六点财富值 迄今为止,她是他世界……
寂静黑暗的蓝黑色金属空间里, 桑萌萌并没有发现冷酷无情的星判啾已经醒了。
封绻双眸紧闭,依旧维持着端坐在蓝黑色金属和石块凝结成的石座上,藏着血刃的指尖微弯, 只是操控着心核幻化成的龙啾、鳞翅和软乎乎的毛毛在寒风中不断震颤。
他看不见那个变换了身形的脆弱生命的样子, 却能时刻在黑暗中感知到她的一举一动。
他已经做好了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抹杀她的准备,可那个脆弱的生命, 却并没有像他以前遇到的那些杀手一样, 先为他涂上一层止血药膏,再在他伤口快要愈合的时候掏出尖锐沾满了毒液的刀具、一点点地将他的伤口割开。
她只是很认真地将最后一条绷带缠上他的左臂,甚至弱小到因为空气里逐渐渗入骨头的酷寒,僵硬的手指并不灵活地为他打着蝴蝶结。
她手掌划动空气中凝固的冷风,动作很轻, 为他缠好绷带之后便往后退了两步, 同他保持了一定距离。接着,犹豫地从口袋里掏出了什么东西。
封绻薄唇轻抿, 眼睑处被桑萌萌的矿工灯照出的阴影愈发冰寒——
终于, 要开始动手了。
是会加速心核碎裂的刑具么?
“咔哒”、
细碎的声音响起,伴随着一声微不可查的叹息,封绻听见了那个脆弱的杀手忍不住地低喃, 语气十分惋惜:“红烧牛肉味的c级营养液……真可惜, 啾吃不到……希望封先生吃了会有效果。”
封绻:“……”
他呼吸微滞,依旧被心核污染物腐蚀着的意识也停顿了瞬秒。
红烧牛肉味的c级营养液?
啾?
联邦宇宙国的高层终于发现了他将心核挖出、幻化成了龙啾, 所以特地制作了名为“红烧牛肉味”的心核毒药么?
可是,何必如此大费周章。
在下属面前,从来没有判断失误过的星判者长官,这一次却罕见地有些不明白这个杀手到底想要做什么。
他闻到了空气中弥漫开的劣质营养剂的味道,并不能立即分辨出这一瓶营养剂是不是毒药。
感知到那个脆弱的生命正举着“营养剂”一点点朝他双唇靠近, 封绻眉心轻动,凝聚着力量和血刃停滞了片刻,到底没有落在桑萌萌身上,而是击穿了她身后的一块岩石。
“咔擦”、
从身后传来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桑萌萌被吓了一跳,手里的营养液差点洒了出来。
她合上营养液的瓶盖,转身朝身后望去。
矿工灯印在岩壁上,桑萌萌清晰地在亮光中看见了她身后岩壁的状况:
并不平整的岩壁从中间裂开了好多条缝隙,缝隙之中充盈满了浓郁的黑色雾气,就好像是因为承受不住长期的腐蚀才开裂的。
是黑色雾气将岩壁腐蚀裂开的吗?
桑萌萌脑海里划过这个念头,余光瞥见她之前放在龙啾身前的塑料小板凳已经歪倒在了一边。
她往前走了两步,弯腰捡起塑料小板凳,看见塑料小板凳的四个腿都已经被腐蚀到快要消失了,从凳子腿上不断往上蔓延着黑色雾气,一点点蚕食着那些塑料。
小可怜啾依旧是睡着的,但她十分钟前刚给啾的翅膀缠上的绷带也已经有了融化的迹象。
而在那些快要消逝的绷带边缘,也萦绕着浓郁的黑色雾气。
桑萌萌拧起了眉,好像一下便明白了为什么她今天传送过来的时候,没看见之前给小可怜啾缠上的绷带。
她看了眼自己并没有任何腐蚀迹象的棉服衣摆,犹豫了一秒,还是一点点缓缓朝龙啾萦绕满了黑色雾气的鳞翅轻轻摸去。
指尖即将触碰到被黑雾缠绕的龙啾翅膀的刹那,桑萌萌清楚地看见了那些黑雾像遇到了克星,在她指尖化成了半透明的雾气,消散在了空气之中。
而靠近她的几厘米范围内,黑雾也停止了继续腐蚀绷带。
为什么黑雾不会腐蚀她附近的东西,是系统做了什么吗?还是说,这些黑雾和普通污染物不一样,只能污染没有生命的东西,比如岩石、绷带……
可是,为什么她给封先生准备的棉服就被腐蚀了,而他身上穿着的那套军服和那石椅边的银制枪支却并没有任何被腐蚀的迹象?
桑萌萌手里握紧营养液,一边挥舞着小短手尽量让黑色雾气离刚小可怜啾远一些,一边快速思考着。
眼瞅着求生系统白色面板上的时间只剩下了不到一分钟,桑萌萌没再继续呆在龙啾身边,捡起了所有带来的东西,又将之前倒在稻草上的小木头机器人扶了起来,接着小跑到了封绻身边。
她将剩下的小半管止血药膏和那一瓶c级红烧牛肉味的营养液都放进了小号塑料袋里,然后轻轻放在了他双腿上。
桑萌萌忍着寒冷的空气,软唇轻启,声音很轻:“……我要走了,下次过来就是二十四个小时之后。”
啾也许还能继续支撑,可是人类……
桑萌萌看了眼封绻俊美面颊上已经开始腐蚀消失的包扎,探出手,轻轻放在他鼻尖附近,感觉他的呼吸比她刚来的时候还要微弱许多,心底多多少少有些沮丧和失落。
今天的包扎看起来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面前这个不知道是不是封绻的人类已经快要不行了。
桑萌萌仿佛已经预见了他的死亡,想到明天自己过来的时候,也许封先生将被完全腐蚀掉,只觉得自己的嗓音里结满了苦涩的冰渣:“……抱歉,我救不了你。”
她话音落下,脚下便亮起了刺目的传送白光。
整个寒冷的山洞倏然亮起,在即将离开的刹那,桑萌萌仿佛看见了封先生缓缓睁开的眼睫——
冷风擦过他的帽沿下细碎的额发,像寒雪拂过浅蓝的海面,只留下一双化不开坚冰的清冷狭眸。
桑萌萌惊讶地睁大了双眼,并没有看清封先生是不是真的醒了,就被浓郁的白光刺激地双眼微阖,等再回过神来,就已经回到了潮湿的树洞里。
嗓子有些痛,桑萌萌一边咳嗽着,一边脱下了手上快要结冰的防水手套,眨了眨双眼,擦去了眼角大颗落下的生理性泪水。
刚刚,她好像看见封先生醒了?
桑萌萌缓缓调整着呼吸,觉得刚刚一定是自己产生了幻觉。
毕竟,心跳已经快要停止了、呼吸也已经快要微弱到察觉不到的人类,是不可能再醒过来的。
桑萌萌握紧了手,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翻涌的情绪,点开了求生系统白色面板,想要领取【治愈任务】的奖励。
但这一次,白色面板上显示的任务奖励却和之前有些不同:
【治愈任务(强制):身受重伤的小可怜出现了!(今日任务:处理小可怜的一道伤口,已完成),治愈度与任务奖励正在结算中……】
桑萌萌眸光微滞,等了一会儿见系统依旧还是显示正在结算,轻叹一声,干脆斜靠在了树洞壁上,兑换了一杯热糖水,一边给自己升温,一边慢慢地等。
——而此时,在迅速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的蓝黑色金属空间里:
封绻凝满了冰晶的长睫轻颤,浅蓝色的狭长双眸低垂,长久没有聚焦过的眸光一点点落在了桑萌萌刚刚留下的那个塑料袋上。
修长的手指有些僵硬撩开塑料袋的封口,露出了里面装着的药膏和c级营养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