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上的习武之人,但凡能走到最后一步者,悟性、根骨、勤勉、运气、毅力、智慧,全都缺一不可,温飞琼本人坐的又是最为艰难的寂灭关,他既然没有坐化于关中,自然已是脱胎换骨,此刻纵然发现游戏与那个世界的奇异关联,也很难让他心境动摇。
温飞琼忽然道:“其实像咱们这样的人,应该也不算太少。”
孟瑾棠目光微动:“公子此言何意?”
温飞琼登录qq,一本正经地打开了一个群。
这个群的名字叫做“异世穿越xxx”。
其中有自称光明神的,有自称深海巨龙的,有自称秦○皇的,甚至还有自称旧日支配者的。
孟瑾棠:“……”
温飞琼道:“温某看过,里面的成员,似乎都各有来处。”
孟瑾棠干咳两声,觉得该给对方找几个防范网络诈骗的宣传视频看看。
以她的经验,这些应该只是在语c。
……应该。
no2 外出
为了让无情剑温公子更好地适应现代社会,孟瑾棠带他落了户。
她申请时,用的理由则是温飞琼此人早年住的地方在山坳子里,地方偏僻,周围人法律意识淡薄,所以没及时上户口。
办事人员:“那他念书的时候……”
孟瑾棠遗憾叹气:“那地方远,他连小学都没上过。”
办事人员:“……”
看一眼似笑非笑的温公子,办事人员露出了“挺漂亮的一个小伙,怎么没读过书”的深切遗憾。
办完手续后,孟瑾棠带温飞琼去在城里兜风,途径一个小区时,随口介绍道:“我以前住在这边。”
温飞琼注目片刻,道:“孟掌门是不是住在顶楼?”
孟瑾棠微觉讶异,问道:“温公子这又是如何猜到的?”
温飞琼到底已经在现代社会待了好些日子,并通过网络陆陆续续了解了不少知识,同时也在不断思考这个世界的特点,当下笑道:“此楼高约二百尺,表面又垂直而下,若非轻功高手,日常出入多有不便,孟掌门轻功冠绝天下,自然是住在顶楼了。”
孟瑾棠:“……”
逻辑上还挺通畅的。
十五分钟后。
终于找到停车位的孟掌门,特地带温飞琼回了趟以前的居处,并体贴地介绍了电梯的使用方式。
孟瑾棠与温飞琼在回家前,顺便去拿了躺快递。
为了帮助来自异世界的维摩城传人补充基础知识,寒山掌门特地购买了一整箱各个学科的教材,以便对方能从语数外开始,循序渐进地学习现代科学。
看一眼有他们两个人高的各类教材与辅导资料,维摩城温公子陷入了沉默,片刻后抽出一本,翻开,抬首微微笑道:“旁人来此多有不便,孟掌门是要亲自指导在下么?”
早有准备的孟瑾棠打开电脑,当着温飞琼的面,展示了自己为他订购的网课。
温飞琼微微一怔,大笑:“掖州王深谋远虑,温某钦佩之至。”
他对学习倒没太大的抵触心理,很快进入到堪比高三的节奏当中,温飞琼对别的科目都还一般,但对音乐美术以及物理尤其感兴趣。
瞧着不知多少次因为学习物理而进入入定状态的白衣少年,孟瑾棠总感觉这人距离打破仙侠的壁垒已经不远了。
她拿起书,随手翻了几页,也露出了若有所悟的神色。
孟瑾棠心中依稀出现了一些念头,她隐隐发觉到,自己似乎再次摸到了一点定向打破时空屏障的窍门。
no3 常回家看看
江湖中每一代都会出现许多杰出人士,他们有些昙花一现,有些则一步一步,逐渐走到了武林的巅峰。
比如掖州王孟瑾棠孟掌门,她乃是寒山派第一位改变隐世风格的门派首脑,也是公认的天下第一高手。
……虽说按照历代惯例,某高手在被认为站在了武林金字塔顶端后,基本就不太会继续现身于江湖当中,近年来,她昔年的友人们也陆陆续续地开始闭门不出,北陵侯檀无栾更是早已退隐于白枫坞内,据偶尔会前往拜访的沉命司左司长微生波大人说,对方的书房内,始终摆着一盘未完的棋局。
掖州王声名显赫,虽然实际行走于江湖的时间并不算长,但有关她的传说,却一直流传了下去。
在传说中,这位寒山掌门天资实在太过杰出,所以很早就开始闭关不出,下一代的传人虽然出色,但受限于年龄,武功与杂学中,尚且存在许多不足之处,过两年才能正式继任掌门之位。
但孟陟毕竟是掌门首徒,以及可以进出一些派内的要紧区域。
比如门派秘地无相堂。
这是掖州王昔年的闭关之所,寒山掌门曾在不同石室的墙壁上刻了些武学感悟,难度循序渐进,孟陟偶尔会过去参详。
这个小姑娘思及师长,想到寒山派的许多传言,据说派内有不少隐世的前辈,但自己经常能见到的人,包括陈师叔他们在内,统共也不过二十来人,从数量上看,与师门的建筑规
模颇不相称。
她本来不知是为何,但如今已明白过来,那些前辈,多半如师父那样,都踏上了追寻武道至境的道路。
派内弟子数量固然不足,但有许多鲁班木人帮忙操持杂物,除此之外,还有一只通体雪白的大猿猱镇守其中,对方虽非人类,却有一身高明至极的剑术,行动时轻盈迅捷,追形还影,经常折竹为剑,孟陟与对方交手时,十招内,便会被竹竿点中手腕。
无相堂的石室中,有一间石屋便是为这只大猿猱所准备的,石室的四面墙壁当中,有两面画的是一只在山林间纵跃的猿猱,还有两面则是一位手持长剑的少女,这些图画都是孟瑾棠所绘,分别叫做《猿公剑法》与《越女剑法》。
某一日,孟陟再度前往无相堂参悟武学,她进门时,忽然觉得有些不对——此地虽无弟子守卫,但猿猱前辈基本时时在此,今天怎么却没瞧见对方?
她心中升起一丝紧张的情绪,身形微晃,如轻烟般无声无息地掠向无相堂深处。
无相堂内素来不点灯烛,墙壁上每隔很远的距离,才会嵌有一颗夜明珠。
孟陟时刻注意着门派秘地的情况,却忽觉肩头一沉。
——以她的武功,怎会被人在不知不觉间近了身?
孟陟心下大骇,但按住她肩头的人,却没什么恶意,反倒笑了一下,柔声道:“是远瞻来了?”
——孟陟,表字远瞻。
这道声音熟悉异常,孟陟转过身,看见一位面上含笑的青衣人,而失踪的大猿猱就蹲在此人身边,对方态度自若,站在无相堂内,就跟在自己家里一样。
……不是“一样”,这确实就是她自己家。
孟陟下意识唤了一声:“师父!”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惊喜之色,“您为何会……”
孟瑾棠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笑道:“一时兴起,回来瞧瞧。”对边上的大猿猱道,“这些年,一向辛苦猿兄了。”
大猿猱吱了几声,孟陟不解其意,但从师父的表情上看,应该不是什么好话。
孟瑾棠笑:“我虽走了些日子,又不是不会回来。”
她顺手剥了两块巧克力,分别塞给大猿猱,以及许久未见的小徒弟。
回来后,寒山掌门本着负责任的主要因素,以及规避来自徒弟的深入询问的次要目的,立刻将流程切换到对弟子武功进度的考察,等孟陟入定又醒来之后,周围已经空无一人,仿佛之前的所见,都是一场幻觉。
但她心中晓得,这绝非自己的一时臆想。
可以作为佐证的是,不久后,万宝楼那传来消息,说白枫坞那多年未动的棋局,居然产生了新的变化,檀无栾将棋局的变化抄录下来,传讯于寒山、白云居、净华寺、七星观,以及远在新罗山城的天华教。
了解掖州王的人都晓得,这局棋定是孟瑾棠自己动的,一是因为檀无栾特地将棋子以内力嵌入石中,本事不够之人,就算能挪动棋子,也会因为掌力不够柔和,而将棋子损坏,其二,则是因为——
旁人的下棋水平,委实很难与掖州王糟糕到同样独树一帜的风格上头。
第222章 山居夜话
怀州边缘有一座废弃了的山庄, 名叫洗尘山庄。
此地因为与青州、丹州相接通,时常有人借道于此,往来行人本来还担心, 是否会遇上盗匪,如今却因为丹州后头就是掖州——众所周知, 掖州乃是寒山派的势力范围,受此影响,也无人胆敢在此胡作非为。
洗尘山庄春、夏、秋都多雾, 到了冬季, 漫山遍野, 都是一片银装素裹。
这一天又飘起大雪,山道上积雪甚厚,赶路不便,往来的行人便在山庄内歇下来,围着火炉坐着,闲谈些武林中的故事。
厅堂的一边, 坐着位身形修长的女子, 她的坐姿与旁人似也没什么不同,却偏偏显出一种舞者的风情韵致来。这名女子的鬓发里夹着银丝,脸上也有了皱纹, 看起来年纪不轻,却更显出一种独特的沉静气质, 有眼尖的武林人士已瞧出对方身份,正是“画堂影上”张夫人。
江湖滚滚, 岁月如驰,张夫人也曾名扬江湖,过后又复归寂寥, 她许久不曾有消息传出来,不料今日会在此地出现。
张夫人是武林前辈,有几个年轻人认出她的身份后,特地走过来,恭恭敬敬地拜见了一番。
这些年轻人也是有长辈带着的,张夫人扫过一眼,发现是个熟人,便隔空微微颔首,道:“原来是陶大爷。”
带着后辈行走江湖的不是旁人,正是是客舍帮的好汉“镇恶太岁”陶空园,两人以前曾共同护送过一名杜姓富商返乡,当日也是在此地歇过脚,算是有些交情。
双方盛年分别,多年后再度相见,心中具是感慨无限——在江湖上打滚之人,到了四五十岁,还没金盆洗手,也能全须全尾的不算太多,陶空园与张夫人具都遇见过无数风浪,末了竟一直有惊无险地走到了现在。
张夫人与陶空园以前其实没有太深的交情,但看见认识的人过得不错,心中也觉欢喜。
陶空园心下亦是感慨万千,当下以茶代酒,敬了张夫人一杯。
洗尘山庄中的江湖人士颇多,发现张陶二人居然是武林中的成名人物时,难免有些激动,又见两人态度和煦,当中有胆子大的,便出言央请他们说些江湖中的故事。
陶空园看一眼张夫人,瞧对方面上没有不豫之色,才笑道:“好,既然如此,今日就跟你们说些旧事。”
他行走江湖多年,记忆最深之事,自然要属那晚在洗尘山庄里,遇见乔装出行的掖州王,对方的剑光如皎月霜雪,事后陶空园甚是庆幸自己不是学剑之人,否则看过那一剑之威,恐怕从此便会彻底熄却武道进取之心。
陶空园固然勤修不缀,但时至今日,也不敢说自己能在十五岁的孟瑾棠手下走过一招。
喝着热茶,陶空园将昔日之事絮絮说来,听众们虽然早便猜到偶然相遇的青衣书生必然是那位孟掌门,但等陶空园说到她单人单剑,顷刻间便诛灭一众邪道时,依旧心惊不已。
张夫人忽然一笑:“陶爷如此有兴,我也说一个故事罢。”
白皙的手掌轻轻托起茶盏,火光照在她侧脸上,显出几许悠然安宁。
*
按照大夏惯例,犯官的家眷会没入教坊当中。
年幼的张如溪被带到教坊当中,心中满是惶恐之情,她听得周围人提起,过几日会有教习过来,教导她们弹琴跳舞。
这些事本该由太常的人管辖,但有一位周远驹周大人,本在六扇门中任事,不知怎的,又在礼部那挂了个虚衔,借着点七拐八拐的由头,竟把事情揽了过去。
周远驹打着教导新人的名义,让人将当日赫赫有名的一对琴师聘请过来,作为教习。
这对琴师乃是亲姐妹,二人天资出色,十八/九岁已是此道大家,教坊中消息灵通,听说过那位周大人的做派,晓得对方聘请是假,贪图美色才是真。
那姐妹两人琴艺出色,为人也颇傲气,不愿趋炎附势,当下婉拒了教坊的邀请,周远驹不肯放手,多次找上门,却没能得手,最后怒上心头,直接派人打断了姐妹二人的手腕,让她们今后再也弹不了琴。
姐妹二人的技艺既然出色,在三教九流当中,也认得些朋友,特地请了人过来居中调和,周远驹是江湖出身,不得不给正道人士些面子,勉强同意不再找姐妹俩麻烦,并赔了些金银,数额不算少,若是买些田地,也足够俩人下半辈子的温饱。
张如溪闻知此事,知道事情了结,不知为何,心中忽然掠过一丝黯然,不知是在为那对琴师,还是为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