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我们团附属小学当老师啊,工资虽然马马虎虎,但胜在离家近工作又清闲。”
“真的吗?就是不知道,还有没有空余位置。”邵清一时喜一时。
“我看行。不过没有编制只能代课,一个月十八块。学校原先的两个知青老师,正在闹着参加高考,玉敏你赶紧让杜营长去说说,事情就稳妥了。”宋渝捏着未完工的虎头鞋,细细密密绣了起来。
“哎呀,真是好机会,玉敏你一定要把握住。代课又不怕,过几年托托人,转正还是很容易的。”邵清比自己找到对象还要高兴,这样纯粹热情的好姑娘,谁能不爱?
“让杜岩去说说?”邵清为难的打起了退堂鼓,她了解自己的丈夫,让他去找关系走后门,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他这个人,情愿把机会留给外人,也不会照顾家人。
宋渝看着愁眉不展好的穿一条裤子的两个人,有些哭笑不得。也就邵清这样的粗神经,才没有发现唐玉敏一开始对她的敌意。
“玉敏,你可以去找桂香嫂子试试。她古道热肠,在政策范围内肯定愿意帮忙。”
“对,你男人靠不住,桂香嫂子肯定靠得住。实在不行你就找小渝,她肯定有办法。小渝,对吧对吧?”
这样说来,男人完全靠不住,她还找对象干啥?
“请桂香嫂子出马,事情肯定能马到成功。对了清清,你还没说到底是什么喜事。”宋渝总算把歪倒十万八千里的话题,拉回正轨。
“哎呀,扯远了。”邵清神秘兮兮的掀开衣角,在衬衫口袋里一阵摸索,最后掏出一个用手绢包裹的长方形。
“等等登登,看看这是什么?对,这是钞票!整整一千块。”
“天啦,这是人参的钱?这么多?”宋渝以为这样的大宗,怎么也要花三五个月,才能找到买家。没想到才几天工夫,邵清动作这么利索。
在一盒火柴只要二分五厘的年代,一千块钱的购买力,那是相当的惊人。第一个得知消息的邵清也吓得不轻,知道值钱,不知道这么值钱。
一大摞钱,给人的冲击力非常巨大,跟TNT爆炸似的,三女人眼前发白,完全看不清东西。
“嘿嘿嘿”,邵清自觉已经不是土包子,她按照上次的约定,把钱分成几堆,“小渝你拿一半就是五百,我就舔着脸拿三百,玉敏你就当白捡个二百,好啦,皆大欢喜。”
说完,邵清捧起自己的那一份,欢天喜地的搂进怀里,满足的喟叹,“有钱的感觉,真爽。告诉你们,这人参是让新来的县委书记家买去的。”
新来的县委书记,能当饭吃吗?宋渝冷淡的“噢”了一声,就当回应。不过,从她的角度,恰好看到唐玉敏的脸色白了白。
也许不是恰好,是她对唐玉敏仍旧抱有戒心,故而时时留意。她只是不想让热情单纯的邵清,受到伤害。
很显然,唐玉敏认识这个县委书记。
“县委书记,他身体不好吗?”唐玉敏吞吞吐吐,带着三分隐忍三分担心,还有几分故作的随意。
“他好不好我不知道,不好的是他丈母娘。听说他丈母娘那些年吃过很多苦,所以身体很差。咳咳,我们买卖双方这才一拍即合。”
“我跟你们说啊。”邵清神神秘秘的压低声音,眼睛里八卦光芒万丈,“跟我交易的是书记夫人,长得贼年轻贼漂亮,气质非常好。额,比我们小渝略差的那一种。小渝是我心目中美女的天花板,高高在上无人可及。”
“高处不胜寒,清清你这是捧杀。我完全有理由相信,你想看我啪叽摔地上的笑话。”宋渝笑着捏了把邵清的脸蛋,有一些些干燥粗糙。这女人那,还是要自己爱自己。
“哈哈哈,被小渝你发现了?不过,我肯定等不到这一天啦。”邵清的求生欲极强,三姐妹笑成一团。
“宋渝在家吗?赶紧到部队西大门去看看吧,你那个堂妹又来了,哭唧唧的准没好事。”门外不知名的嫂子亮了一嗓子,多多少少有些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意思。
前几天宋渝被董营长背回部队,余波仍在。有多少军嫂妒忌的晚上睡不着觉,就等着看宋渝的笑话 。
这不,麻烦它不请自来。
“宋琴?她又来闹事?小渝,咱不怕,我跟你一起去会会她。”邵清义愤填膺,觉得自己的拳头硬了,有了用武之地。
知道唐玉敏不了解事情的来龙去脉,邵清一路上叽叽呱呱讲解了一通,顺便把老宋家老陆家骂了个体无完肤。
论宋渝身上的狗血剧情,唐玉敏其实一清二楚,可现实的走向却和记忆里的完全不同。难道,这是她引起的蝴蝶效应?
如果真是这样,那她的命运,是不是已经悄然发生了变化,变得与记忆里截然不同?回想起这几天和丈夫胜过新婚的恩爱,她只觉得脸颊烫手。
事实证明,一切都在朝好的方向发展,唐玉敏就更不愿意让人来破坏她的幸福,她来之不易的幸福。
哪怕性子温软,可为了守护最在意的东西,她也可以不顾一切,拼尽全力。所以,战斗吧,唐玉敏!
宋琴靠在门口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日渐单薄的身体,在形形色色的眼光里瑟瑟发抖。
只几天工夫,她又瘦了,微凸的小腹就显得特别醒目。她努力收腹,尽量让肚子看起没有那么显眼。
对肚子里的孩子,她心情复杂。这是她和庆恩哥爱情的象征,也是她最近所有痛苦不堪的根源。
宋琴身上依旧穿着几天前那件衣服,发酸发臭,于乞丐无异,可她自己似乎毫无所觉。
行人路过她时会不由自主的捂住鼻子,臭的,宋琴却固执的认为大家都在看不起她。眼睛里鄙视,捂紧鼻子的动作,行色匆匆的姿态,都在说明对她的厌恶。
在她眼里,周围都是张着血盆大口的各色怪物,她无力挣扎无力逃脱。
这个世界一片灰暗,只有庆恩哥才是她的光源,才是她的救赎。赶紧结婚吧,结婚了就一切苦难都过去了,这是长久以来支撑她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婚礼当天宋渝她必须参加,这样流言蜚语不攻自破,她的日子就不用这么煎熬。宋琴固执的钻着牛角尖,死抓着这根救命稻草不放。
带着新结交的两个姐妹,还有三五个看热闹的大嫂,再加上牛牛同学加油助威,宋渝的出场很有排面。
宋渝这边热闹非凡,就衬得宋琴卑微弱小。
她佝偻着背,脸上再找不出当时的盛气凌人,见宋渝前呼后拥出来,她脸上露出谄媚的干笑,迎了上去:“姐,你来了。”
“有话快说有屁快放。”邵清对宋琴这副落魄凄惨的模样,一点都不感冒,甚至有些隐约的反感,这讨厌鬼估计是用这一套来要挟小渝。
“姐,明天就是我结婚的日子,我是来请你参加的。我知道,这个请求有些强人所难,可是我……”
“好啊,明天是吧,我会准时参加的,你请回吧。”宋渝回答的那叫一个干脆利落,以至于把宋琴想说的话都憋在喉咙口,这不上不下的可太难受了。
宋琴嘴巴蠕动,张开又合上,千言万语不让述说,活像吞了一只苍蝇。而宋渝滋润明媚的脸色,更让她暗恨在心。
凭什么!她过的心惊胆战度日如年,处在随时崩溃边缘,而宋渝却得尽丈夫疼爱。
“凭什么!宋渝你凭什么要去参加渣男贱女的婚礼,这不是给自己添堵吗?”
邵清想不通。
“他们几次三番来求我,求我虐他们,我当然要满足他们,对不对?”
宋琴突然间发觉,自己似乎又干了一件了不得的蠢事。
第38章 我喜欢勇于改变命运的人……
十一月一日, 天气晴朗,万里无云。
大榆树村老宋家是张灯结彩,宾朋满座, 打扫一新的大瓦房, 更是在一众低矮土坯房里鹤立鸡群,亮瞎狗眼。
宋琴一大早起床,让同族的五福嫂子帮着涂脂抹粉,穿衣打扮。鲜红的呢外套,黑色的皮鞋,裤缝更是烫的一展平, 加上耳朵边别的大红花,活脱脱一个待嫁的小媳妇。
王菊芬从一大早忙到现在,累的不行,可一想的从小疼到大的孙女马上出嫁, 她就舍不得。这女人就当姑娘这几年松泛些,等结了婚有了孩子,日子就艰难啰。
王菊芬拍了拍衣袖上擦到的灰, 笑着和村里的宾朋寒暄,还要挤出时间冲门外面削尖脑袋张望。
这该死的宋渝,怎么还没到?
宋琴心烦意乱的坐在床沿, 绞着手指计算着庆恩可能的位置。偌大的房间里只有她一个,仿佛外面的喧嚣与她无关,她忍不住胡思乱想起来。
首先自然是她和庆恩哥如何恩爱, 让一众等着看她笑话的人闭嘴。然后是儿子如何白嫩可爱, 轻易俘获了陆伯父陆伯母的心,而她则母凭子贵成为陆家掌权人,跟奶一样过上呼风唤雨的好日子。
最后, 就是要死死压宋渝一头,让她苦战喊着来求自己,自己如何高傲的不屑一顾。
对着镜子,她已经开始练习“高傲”的表情。下巴一定要抬得高高的,眼神里的不屑一定要到位,对,就是这样,完美!
还没等她开始沾沾自喜,“当”,堂屋里的自鸣钟给了宋琴当头棒喝。十一下,现在已经十一点了?吉时是十点三十八分,庆恩哥迟到了?
这个念头一出,宋琴如何坐的住。她跳下床来,着急的在房间里不停转圈,慌的不知如何是好。
不会是庆恩哥路上出了什么意外?也许被亲戚耽搁了?不会是、忘了吧……呸呸呸,童言无忌。结婚是人生第一大事,忘记,不可能的。
可宋琴就是不能定下心,她急切的趴到窗台上,透过缝隙向外张望。肯定是她婚前焦虑,自己吓自己。说不定庆恩哥已经进村,只是还没有到家而已。
看,她就说嘛。
只见在院子里说说笑笑的亲戚,突然齐刷刷朝着门口涌去,肯定是新郎官到了。
宋琴“啪”的一声关上窗户,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坐回床沿,手忙脚乱的捋着鬓角的碎发,低下头羞的面红耳赤。她要给庆恩哥,一个最完美的新娘。
果然,没多久,宋琴就听到房门口想起了脚步声,她按着胸口,激动的泪花闪烁。庆恩哥来了,她所受的苦终于要结束了。
来人似乎有些踌躇,轻手轻脚在房门口来回踱步。原来庆恩哥跟她一样紧张,这样想着,宋琴心里一松忍不住“噗嗤”笑了出来。
宋琴放下矜持,勇敢的走到房门口,想要给她的庆恩哥一个惊喜。“咔哒”一声,房门打开,她扬起璀璨的笑容。
“妈?你神叨叨在我门口干什么呢?庆恩哥到了,怎么都不来叫我?”说到后面,宋琴已经一肚子气。她一把推开方秀丽,风风火火闯到院子里。
宋琴身后,方秀丽望着女儿欣喜若狂的背影,脸上痛苦到呆滞。
宋渝是掐着点,慢腾腾散步到老宋家的。部队有任务,董长征实在抽不出时间,所以今天他全权委托徐大奎陪同闯龙潭虎穴,不是,回宋家。
几天时间,徐大奎身上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超负荷的锻炼量,不但没有压垮他的身体击垮他的精神,反而大大锻炼了他的意志力。
他身形并没有太多的变化,但肌肉更加匀称充满了爆发力,眼神犀利,就好像从小奶狗进化成了小狼狗,浑身上下透着野性与不羁。
好吧,其实也是董长征多虑了,宋渝是那种会孤身涉险的人吗?空二这个活宝正亦步亦趋紧紧跟随,光论剑法,不夸张的说,他完全可以横扫千军。
不论剑法,以空二的嘴功,也可以虐的人死去活来。
所以,宋渝完全是有恃无恐。今天,她就是来老宋家过一把嘴瘾的。她还要看看,这渣男贱女会不会有报应?
事实是,真会有。
刚进村子,宋渝就看见前面歪歪扭扭骑着一辆自行车,车后座扎着几件牛皮纸包的糖果。骑车的人边骑便伸手在最上面的纸包里摸索,然后把摸到的糖果丢进嘴里。
哟,谁家的孩子,这么会玩?这样的偷吃法,到家少一包都是可能的,看他怎么交差?
第一次见这么无法无天的熊孩子,宋渝忍不住教育感上头,“阿土,前面那个倒霉孩子你看到了吗?你有什么想法,说说看?”
噢,前几天,宋渝认了李玉芬当干娘,两家已经当亲戚来走动了。按理,徐大奎应该改口叫姐,可他无论如何开不了这个口,还一直宋老师宋老师这样叫着。
宋渝也就顺其自然,随他去了。孩子的固执,有时候出乎你的意料,一个称呼而已,没什么可在意的。
再说,他不是改口叫董长征姐夫了吗?自己和董长征是一体的,简而言之,不就是徐同学已经认她当姐了?
认干亲宋渝是认真的,李玉芬很合她胃口,徐家人又都和气,对于这个便宜弟弟,两辈子第一个便宜弟弟,她更是爱心爆棚。
“蠢!怎么能光指着一包拿,分散开来,神仙都不可能发现。”徐大奎比宋渝更早发现这个蠢货,一路替他着急,现在宋老师提问,他自然老老实实回答。
……正确答案不是应该谴责这样的做法吗?
可宋渝仔细想想,发觉徐同学的做法,还真有可能蒙混过关。哎呀,楚夫子,这教书育人可太难了!
宋渝直愣愣的看着徐大奎,有些束手无策。她要怎么做,才能让便宜弟弟扭转错误认知?
空二这个无良家伙,拍着大腿笑到打跌。主人可算遇到对手了,该!这小子钻空子真有一手,厉害厉害,佩服佩服。
宋老师的眼光如此奇怪,徐大奎是完全摸不着头脑。他只是实话实说啊,而且这也是他多年的经验之谈,轻易不肯透露,至少,他就从没翻过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