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家伙自己心里也清楚,天天不敢睡,每次都要死命的熬,一直把自己熬到完全没了劲儿,昏睡过去才算完。
可即便这样,一睡着他还是会哭得声嘶力竭,进入梦魇,叫都叫不醒。
姜晓菱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结的婚。
婚是结了,可弟弟那种状态,别说让他自己单独住了,就算天天带在身边都不能放心。
没有办法,邵彦成干脆在他们夫妻俩的新婚卧房里硬是加进去了一张床,让小舅子跟他们睡在一个屋里。
这样足足睡了好几个月,姜河才慢慢的缓了过来。
说起来,小河真的是被姐姐和姐夫当做儿子一样养大的。
现在小河在儿子家,姜晓菱生怕他看了这封信之后再开始脑补,各种担心。再怎么说他现在也是六十岁的人了。
说完了母亲的事情之后,姜晓菱又跟儿子说了自己去废品站的事儿。然后跟他说:“那半幅残画我也给你寄去吧。放在我这儿,我看着就焦心,只恨不得立刻就去把另外半张找出来。可我真的把废品站都快翻遍了也没找到。
过段时间我会带你外婆再来省城检查身体,到时候我还会再去一趟。如果老大爷把另外半边儿找到了,我再给你寄去,你找人看看能不能修补?
要是实在找不到了,你就看着办吧,扔也好,怎么也好,反正就别再让我看见就行。”
写完之后,她将信还有今天找到的报纸,字画一起给儿子寄了过去。
收到姜晓菱来信的时候,邵国庆一家子都在。
因为邵洋再有两天就要走了,这一走差不多就是一年。小孩子平时在家里再蹦跶,可出国留学还是第一回 。
即便家里人什么也不会说,可心里多少都有点舍不得。
所以,姜河才会那么大老远的特意来送送这个小外孙,而邵蔓也会时不时的跑回家来待一晚上。
因为邵蔓在,邵国庆看了信后干脆将回信的任务交给了女儿。再怎么说,他用电脑的水平和儿女比起来,那也是完全不够看的。
他们不在,他只能自己上。
他们在,邵国庆肯定是让他们去写回信。
邵蔓老老实实的给奶奶回信,先说了家里现在的一些情况,又回答了奶奶提出来的问题。
而邵家父子则拿着那两幅字画开始细观。
“爸,我怎么看着这幅字像是从什么上面揭下来的,这不会不是真的吧?”邵洋将那副字拿起来仔细的看了看,然后指着背面那有点毛毛的地方问道。
邵国庆摇了摇头:“我不懂,你拿给你舅爷看看。”
姜河把那张字拿过去,戴上老花镜看了个仔仔细细。
他之前已经听外甥说过姐姐寄来的那些东西了,也知道了他们的那些奇遇。
甚至这几天,自己老伴被外甥媳妇天天拉着去逛设计公司,选工队,忙着给他们的新家装修,这都是姜河亲眼看着的。
可真见姐姐往这边寄古董字画,他还是头一次。
姜河不稀罕这些。
他职务高,即便是退休,工资待遇依然比普通人要高上很多。
家里一对儿女全都走了仕途,如今一个个也都出息,没有哪家生活条件差,需要他贴补的。
所以,他不缺钱,对于物质方面的东西也看得极淡。
但这是姐姐寄过来的东西。
单单想到这一点,姜河就充满了好奇之心。
他盯着看了半天,无奈这么多年的从戎经历,让他对于这种文化圈的东西,完全闹不明白。
他就算是想充长辈儿,发表些独特见解,都说不出来个什么。
好一会儿,才憋出来一句:“用不用我找个人帮你们装裱一下?这方面我倒是还认识一个人。”
姜河之所以认识那个人是因为之前他们部队曾经搞过一次书画大赛。
搞得规模还挺高,很有几个大领导,老首长兴致来了,当初泼墨挥毫。
领导们的字画,自然是要好好装裱后展示出来的,然后就有人把那个装裱的师傅介绍给了他。
当时的姜河还负责后勤保障这一块儿,为此,他们保障处的处长专门邀请他一起去那个人的门面考察。
那两天姜河难得没什么事儿,权当散心就跟着一起去了。
去了之后他才知道,那人看上去普普通通,可生意做得是相当的有规模。
在他们驻地的书画一条街有一个很大的铺面不说,据说在全国很大城市都有连锁分店。
他当时还专门留意了一下,发现宁林也有。
“要是需要的话,我给那个人打个电话,让他帮忙找一个好一点的师傅。以前我也不懂,我们保障处处长那天跟我好一顿科普,说这里面的水深得很。要是没有一个靠谱的人镇着,胡乱找的话,很有可能送过去的东西,和你拿回来的东西都已经不是一回事了。可外行的人根本看不出来。”
“送过去的东西和拿回来的不一样,这是怎么做到的?”邵洋顿时来了精神。
他一屁股坐到了姜河的旁边,凑过去眼睛睁得大大的,一脸的好奇:“舅爷你跟我说说,怎么会不一样?难道他们还敢给造个假?那,送去装裱的人还能发现不了?”
这个姜河倒是真知道,当初他也专门问过来着。
于是他对邵洋说道:“造假倒不至于,这样太容易被人察觉。有些心术不正,但手艺高超的装裱师会选择用分纸的方法来占便宜。
这画师画画用的画纸种类有很多,那天那个师傅讲了好多,我也没记住。”
姜河有点惭愧的解释了一句,又继续说:“反正我听着就是说,那纸有的是可以从中间分开的,分开后一幅画就变成了两幅。
这东西吧,懂行的人自然一眼就能看出来,可外行人是看不出来的。虽然分纸之后,分出来的两幅画价值都比之前要低,但不知不觉中就偷了人家一幅画,画行老板肯定还是赚的。
特别是一些名家名作,很值得他们铤而走险一次。”
他说着,指了指外甥拿在手里的那副字:“洋洋说那纸看着毛烘烘的,像是装裱过,之后撕下来的。我看着也有点像。可是也备不住是被什么人给分了。
我的建议是,先别决定是卖是留,找个懂行的人给鉴定一下,装裱不装裱吧,至少这字是个什么情况,出自什么人,什么来历,能自己心里有个数。”
听了姜河的话,邵国庆和邵洋都觉得非常有道理。
恰好现在时间还早,两个人干脆直接求着姜河立刻和他认识的那个人联系,约定上门的时间。
姜河把电话打过去,说起来也巧,他认识的那个装裱师此刻正在宁林,说是来帮一个老客户鉴定一副书画作品。
听到姜河也提出有东西要让他看,那人高兴的很,立刻就和他们约定第二天上午十点钟,在店里面见。
第二天一早,邵家的几个人就开始分头行动了。
邵蔓开车带着妈妈和舅奶一起去了新买的房子。
今天他们约好了设计师去丈量屋内面积,并且沟通设计方案。
而邵洋则开车带着爸爸和舅爷去了位于书画街的一德装裱店。
这个装裱店位于书画街比较靠里边的位置,看上去门面不大,内里却另有乾坤。
那店铺分为前院后院,前院挂满了名家字画,也有专门的店员负责讲解,售卖。
而后院则需要从柜台里进入。
推开一扇隐形门,几个人进到了一德装裱店的内院。
这院子一看就很有些年头了,虽然不大,可处处透着古韵。一石一木看上去都极有讲究。
也不知道究竟是店面确实有点来历,还是从哪里买回来了这些古迹用来支撑门面。
可不管是哪一样,至少都能说明这个店铺的实力不容小觑。
姜河认识的那个人叫宋函煦,这店就是他家开的。
用他的话说,他们家几辈子人吃的都是装裱这碗饭,在业界也算是有点小名堂的。
所以,手艺方面,让他们大可放心。
邵洋将那副字拿了出来,请他鉴定。
那人先是拿出放大镜细细的看了一遍,然后抬头问他们:“这幅画你们是要卖,还是要裱?”
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间都没法确定。
他们其实压根都还没来得及讨论这个问题。
还是姜河最先开了口:“小宋,还是要麻烦你先给我们说说这是什么人画的,大概的价值是多少?也不瞒你,这是我们家老一辈儿留下来的,我们根本就不懂。”
听他这么说,宋函煦连忙摆手。
“姜部长您客气了,这是我应该做的。”
说完之后,他将画在房间内那个大的工作台上铺好,对几个人讲解道:“这幅画我刚才看了一下,如果没有看走眼的话,应该是清晚期书法家董清明的作品。①董先生被誉为晚清海派大家第一人,其作品的价值可想而知。”
“这幅字,”他用手指了指桌面:“虽然尺幅不大,却是董先生中晚年时期的作品,处于他水平巅峰时刻。所以价格并不会低。”
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再次望向三个人:“所以,几位是否准备出手?如果要出手的话,我们店愿意收购。价格几位不用担心。如今书画市场,特别是这些名品大家的价格基本上都是透明的,相差不会太多。如果几位愿意考虑我们店,那么在价格方面必定不会让几位吃亏。”
听他说了半天,还绕不到正题,邵洋实在憋不住了,问:“那这幅字到底值多少钱啊?”
那人笑了笑:“董先生的真迹市场价基本在在十五到二十万一平尺之间。但这副字即便尺幅不大,最多就是一平尺多一点,可在董先生现世的作品中也算佳作。所以我愿意以二十五万的价格收购。”
即便心里有准备,可他这话一出口,三个人心里还是扑通的跳快了半拍。
仨人几乎同时又朝那副画望了过去。
看着那破破烂烂一张纸,还没有一个成年男人手掌大,谁都无法将它和几十万联系到一起。
邵洋毕竟年轻,还做不到完全控制好面部表情。
他第一个咧嘴笑了起来。
这还不算,他还伸手指了指那副字,毫无顾忌的开口问道:“宋叔,我看着这纸的后面毛烘烘的,你仔细看看,别弄错了。这会不会是之前被什么人给揭去了一层?
我舅爷说了,被揭过的画就不值钱了。你仔细看看,可别把价格给报高了。”
他这话一出口,旁边的两位长辈几乎同时吸了一口气,全都瞪圆了眼睛望向邵洋。
只差没当头给他一巴掌!
真是个脑子缺根弦的,话哪儿能这么问?!
可宋函煦却因为邵洋这番话而笑眯了眼。
他连连点头,冲着姜河和邵国庆一顿夸赞:“哎,这小伙子是个实在人,为人真是坦荡!”
他说着,冲邵洋竖了竖拇指,之后才继续说道:“小伙子,在这方面我是内行。你说的那种分纸也是一门技术,不是谁不谁的就都能掌握。而且想要分的好,不把字画弄毁,单凭技术还不够,还得有合适的工具,两者缺一不可。
不是有特别高的利润,或者特殊情况,一般人也不敢轻易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