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父家这个大女儿,他统共就见过三次,每一次都会让他有不同的感受。
第一次,她对他的有意疏离,邵彦成不是看不出来,只不过不想计较罢了。
他原本就不是一个热情的人,别人对他什么感觉,他根本无所谓。就算是希望和师父家人保持亲近,可也没准备上杆子的往上贴。
再次接触是那次一起测量床的尺寸。
小姑娘上来就直呼了他的大名,却完全没有任何敌意。
和他说起话来又大方又自然,沟通起来更是无比的顺畅。
那种感觉,让邵彦成觉得他们两个人似乎已经认识了很久,各方面都很熟悉。
不然又怎么能够达到那样的合拍?
自己一个眼神,甚至不用开口说话,小姑娘都能完全领会他的意思。
和她在一起,让邵彦成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
这种感觉是他以前没有经历过的。
很奇怪,又很舒服。
即便是和最熟悉的师父在一起时,他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
没想到,第三次见面,这姑娘又让他看到了完全不同的一面。
一想起她刚才那么熟络的将手塞进他的口袋,还那么自然的吩咐他帮她藏石头,亲昵的分明将他当做了自己人。
邵彦成心里忽然就有点不自在起来。
他下意识的将头撇向了一边,耳廓有点微微发红。
而这时候的小河已经开始叫第二遍了:“奶!妈妈!”同时还哭出了声。
邵彦成实在看不下去了,清了清嗓子,开口说道:“你们奶奶和妈妈去一号楼了,马上就回来。”
说完,他走过去拿出手帕弯腰在小河的脸上抹了抹,温和的问:“什么石头?你说说,看哥哥那儿有没有?”
小河对这个哥哥印象是极好的,毕竟第一次见面人家就请了他们全家吃肉。
听哥哥问起,小家伙抽抽搭搭的把刚才的事儿说了一遍,双胞胎也在一边跟着附和,补充着。
不到一分钟时间,仨孩子就把姜晓菱卖了个干干净净。
把邵彦成听的……望向姜晓菱的眼神变得愈发复杂了起来。
即便这会儿面前站着的都是自己人,可被人当面这样揭穿,姜晓菱还是有几分不好意思的。
“行了,行了,不就是块石头吗,至于这么卖我的赖?回头我还你们。”她恼羞成怒的对弟弟说道。
可小河一点面子都没准备给她留。
“两块!你拿了我两块!还有,你根本不会还!你,呜呜,你来的时候就没带石头,你拿什么还?!”
小家伙越说越委屈,然后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姜晓菱这会儿是真的后悔了。
看到弟弟这个样子,她其实也有点心疼。
再怎么说,这小崽子也是她从小背到大,是当心肝宝贝一样疼着长大的。
更何况,今天这事,也确实是自己做的不对。
今天拿的那两块石头,姜晓菱是真喜欢。
一块儿莹白莹白,最中间有一点红,看上去就像是藏着一颗红心一样。
另外一块儿粗看普普通通,还灰突突的。
可那石头上有一块天然形成的凸起,看上去就像是一只猴儿。还是越看越像的那种。
虽然还没有试,可姜晓菱总觉得,如果用它们去换白面,一定是能换的回来的。
毕竟,那人写的是要好看的石头,这两块哪一个也够了这个标准。
但此刻看弟弟哭成了这样,她的心开始动摇了。
“好看的石头啊?这个哥哥真没有。不过,火花要不要?”
就在这时,邵彦成出了声。
他说完,先看了姜晓菱一眼,然后慢吞吞的从口袋里掏出了五六个空着的火柴盒。
姜晓菱的嘴瞬间张开,再也合不上了。
那火柴盒上面的图案,她一种也没见过!!!
邵彦成还是昨天晚上出车回来,听张工闲聊,才知道师傅家的大女儿在收集火花。
他也是从云省过来的,和景平同属一个地区。
自然知道那边的火柴一般都是什么图样。
所以就在工友中转了一圈,把大家用完了的空火柴盒全都收了一遍。
师父的孩子嘛,不管她怎么想,邵彦成是要当亲弟妹一样照顾的。
小孩儿的爱好,能满足的肯定要想办法满足。
结果,这还没来得及拿出来给她呢,就遇到了这么一出。
看到女孩儿脸上的神情变化,邵彦成的唇角又忍不住的想往上翘。
却佯装什么也没有看见般,将火柴盒全都放在了三个孩子的手上。
“用这么多换你们两块石头,够了吗?”
听了哥哥的话,宁宁和美美快速的将目光朝小河投了过去,眼神里是满满的希翼。
小河看了看自己的手里,又看了看弟弟妹妹的手里,想了想,郑重的点了点头:“够了,谢谢哥哥。”
说完,又看向一旁一脸艳羡望向他们的姐姐,冲她做了个鬼脸,重重的哼了一声:“就不给你!”
然后,振臂一呼:“走!”
三个孩子立刻全都风风火火的跑了出去。
厨房里只剩下了两个人。
“咳咳。”姜晓菱不自在的轻咳了两声。
不等她开口,邵彦成已经把石头从口袋里拿了出来。
只是却并没有要还给她的意思,而是拿在手里细细的端详。
“咳咳。”
姜晓菱又咳了两声,上前一步将石头抢了过来:“还我。”
邵彦成这一次没有再和她抢。
似乎是看出了她的尴尬,还善解人意的主动换了话题:“你屋子现在可以进吗?我想进去再量个尺寸。”
听他这么说,姜晓菱才注意到,在厨房靠近门口的地上,放着一个很大的工具包。
从敞开的包口处能够看出,里面放着榔头,锤子等各种工具。
而在包的旁边,还放着一下零碎的铁皮,角铁,一看就是从车间找的下脚料。
“你拿这些干什么?”她一脸惊讶的问。
“我和师傅商量了一下,既然小河和宁宁不愿意去和我住,就把你们那屋换成两个高低床。
张工家里就是那样的。韩兵带着阿姨和奶奶去看了,如果她们同意今天就可以开始做了。”邵彦成耐心的解释道。
听他这么说,姜晓菱的眼睛顿时一亮。
她怎么就忘了可以做高低床的事儿了?!
虽然上辈子她和张美芳的关系一般,可也是听说过他们家有高低床的事的。据说是他们家海城的亲戚给画的图纸,他爸爸找人给做的。
做好后院子里很多人家都去看,回来后有几家条件好点的也照着做了。
只是那时候姜家的人口少,房子一直够住,所以他们才没有多关注。
姜晓菱越想,越觉得在她家卧室里装两个高低床是可行的。
这样好歹中间还能保留一条走路的过道。
于是高兴的对邵彦成说:“门开着呢,你去量吧,我洗把脸就去帮你。”
邵彦成看了看她。
正想问一声:“这样合适吗?”
然后就发现那姑娘已经倒了热水端着脸盆出去了。
丝毫没有再给他说话的机会。
看得他有点失笑。
却也因此,之前心里的那点因为师父家人的到来,而产生的紧张情绪缓解了很多。
邵彦成是烈士遗孤。
从小在军营里被父母以前的战友们共同抚养,可以说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好容易到了年龄,当兵入了伍。
结果不过一年,为了支援三线建设,他所在的部队就收到了原地解散的命令。
部队所有人员,无论干部战士全体复员,然后打散编入了技术工人队伍,奔赴到了国家所需要的地方。
他的战友,领导们有的去了荒原,有的去了戈壁。
邵彦成因为是高中学历,又是汽车兵,有文化,懂技术,所以被分配到了宁林,进了机械厂。
进厂后,又被分给了姜立南做徒弟。
因为从记事起父母就不在了。
又过着这家待半年,那家住几个月的日子,所以邵彦成对家庭的概念其实是认了姜立南这个师父之后才建立的。
虽然名为师徒,可姜立南对他是真好,把他当儿子一样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