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边拖一边哭:“妈,你让他们进来搜嘛!反正爸爸写的那些东西都是给厂子写的,丢了破了,那也怪不了咱们。你已经尽力了呀!是他们非要进,大家都看着的,不是咱们不保护,是保护不了呀!”
她说着,眼泪又吧嗒吧嗒往下掉,表情委屈极了。
姜晓菱推了推张保平,示意他过去和姐姐一起劝妈妈,然后自己走出来冲外面的人解释。
“我刚才问美芳了,她说他们不是不让你们进,实在是她爸爸那个屋子平时是不允许任何人进的。
里面有她爸爸正在做的研究,还有图纸,张伯伯不在家,钱阿姨连回屋睡觉都不敢,都是和美芳一起挤着睡的。
美芳说她爸爸那些图纸是保密的,不经允许任何人都不能看。所以阿姨才死活不让你们进,她怕张伯伯回来会大发雷霆。”
听了她的解释,外面的人脸色都变了。
几个胆子小的甚至还往后退了几步,硬是全都挤到了二层和三层的拐弯处。
而韩兵也紧张了起来,明显也想跟着退出去。
那个穿军装的人脸上有点兜不住了,用手在空中一挥:“借口!这都是借口!要是保密的东西为什么拿回家?怎么不放办公室?这分明就是为了不配合我们工作找的借口!”
姜晓菱没有说话,转头看向韩兵。
她这话韩兵是相信的。
厂办还有技术科,党办都是在同一层楼办公。
现在因为运动,党办基本被革委会的人给接手了,他们天天又是组织政治学习,又是搞活动的。
一天到晚口号喊的山响,那楼上天天热闹到不行。
张工的工作是需要安静环境的,他把干不了的活拿回家做,这合乎情理。
全厂子谁不知道钱小芸视张工为天,为了他上天入地都行。
他随便动动眉毛,钱小芸都吓得不得了,更别说他交待下来的话。
她肯定豁了命去执行。
要说她是因为害怕这些人进去动了张工的东西而阻拦,韩兵觉得,这是她能干出来的事儿。
只是,僵持了这么半天就这么算了?
他看了一眼旁边那个人,深深的觉得,那也是不可能的。
就在这个时候,姜晓菱又开口说道:“韩兵哥,我刚才和美芳说了,说你们进去就是了解一下情况,并不会乱动东西。
要不你看这样行不行?就,你和这位同志一起去张工那个屋子看看,尽量别把他的东西给弄乱了。
要是找到了就什么也不说,找不到你们也赶紧出来。
然后其他的同志去别的屋子翻找一下,就别跟着去那屋了,你觉得这样合不合适呀?”
韩兵迟疑了一下,将目光落在了旁边那个人身上。
坦白说,他并不想去蹚这趟浑水,压根不想进张工的房间。
可那个人却显然觉得姜晓菱说得方法可行,立刻点头答应了。
第38章 三章合一
于是他们就一起走了进去。
这时候钱小芸已经在女儿的安抚下离开了门口, 坐在了客厅靠墙的那个椅子上。
看到这群人进来,虽然她的表情还是愤愤的,可因为美芳紧紧的攥着她的手, 倒是并没有阻拦。
姜晓菱陪着那两个人一起去了张工和钱小芸的卧室。
走到门口的时候, 她停下了脚步。朝里面伸了伸手,做出了个“你们随便, 反正我是不敢进去”的表情。
韩兵和那个人的脚步几乎同时一顿。
韩兵让开了身子,示意那个人先进。
那人明显纠结了一下, 却还是咬了咬牙, 第一个走了进去。
韩兵随即跟上。
姜晓菱站在外面看, 发现里面的情景和自己想象的其实差不多, 真的就除了睡觉的床叠的整整齐齐外,其他的地方简直快要没有下脚处了。
到处都堆叠着书, 一摞一摞看上去不知道翻了多少遍,毛了边的本子,还有放在瓶子里的, 摊在桌面上的,一卷卷图纸……
总之, 这种地方但凡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 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进的。
进都不能进, 更别说在里面翻找东西了。
姜晓菱是以前和张美芳玩的时候, 无意中听到她提过:“我爸爸平时脾气很好的, 对我妈妈也纵容的很。就是被念叨, 抱怨几句也都是笑眯眯的听着。可是就是
不能碰他的东西。
谁要是不听招呼碰了他的那些资料, 图纸,哪怕是无意的,他也会翻脸。打扫卫生也不行。之前他因为这个吼我妈, 把我妈都给吼哭了呢!”
刚才她正是想起了这件事,才把张工抬了出来做幌子。
果然,别看那个人在外面吆喝的凶,真进了这屋子,他也有点拿捏,一副手脚都不知道放在哪里的架势。
再怎么说,这人也是厂里的职工。平时职工大会上,领导们如何看重技术,怎么重视这次的技术革新,他也心知肚明。
望着那么一屋子东西,他也不敢如在别人家一般,上前撕了,扯了,甚至烧了,嚯嚯了。
好一会儿,他才胡乱的把床上的被褥抖落了抖落,又和韩兵一起在床下面看了看,这个屋子的搜查就宣告了结束。
榜样的力量是强大的。
他都这么敷衍了事了,其他的人又怎么敢真把张工的家给抄了?
他们甚至比这人看的还潦草,就他看一个屋子的功夫,那群人已经把整个房子全给看完了。
结果当然是一无所获。
那男人的脸都拧成了一团。
他就算是心里有所忌惮,可这一趟也没准备白来。
毕竟之前他可是在手下人面前打了包票,说这一次一定要打对方一个措手不及,抓住一个大的,隐藏在人民内部的资产阶级反动派的!
结果,就这样?
他的目光在周围人身上全都转了一遍,示意他们去再搜。可是几乎所有人都在回避他的目光,更没有一个人主动。
而韩兵早已经躲在了那些人的身后,离他要多远有多远。
那人无奈,自己在屋子里转了一圈。再次回到客厅的时候,却一把抓住了站在姐姐和妈妈身边,小声啜泣的张保平,对他说:“小孩儿,你过来,叔叔问你点事情。”
钱小芸大惊,伸手就要去阻拦,却被跟过来的另外几个人一把按住。
张保平只有七岁,可此时的他已经知道这是因为自己乱说话而惹出的祸端,虽然吓得浑身都在哆嗦,却也在心里默默的念着晓菱姐姐刚才教给他的话。
那人把他带到客厅的中央,背对着母亲和姐姐的方向,然后弯下身子问他:“小孩儿,你妈妈是不是有个首饰盒子,很好看,很值钱的?”
张保平抬头看着他,眼神里全是惊惧,却一声没吭。
那人沉下了脸:“你跟叔叔说实话,我待会儿给你买糖。你要是敢骗我,我现在就把你们一家子都带走,把你们送到监狱,送到劳改农场去!你怕不怕?”
现在的小孩儿,哪有不怕劳改农场的?
不管他们愿不愿意听,身边总时不时有大人在说,谁谁一家被抓走了,送到劳改农场了。谁谁在劳改农场病死了,家里人连最后一面都没见到。
在他们这些小孩子的眼里,劳改农场就是全天下最可怕的地方。
一听要把一家子全送到劳改农场,张保平再也憋不住了,哇的一下就大哭了起来。
一边呜呜的哭,一边点头:“我说,我说,你不要把我们送到那里边去。”
他怕得浑身打颤,甚至都不敢把“劳改农场”那几个字给说出来。
那男人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下来,他继续诱哄道:“那你说,你妈妈是不是有个盒子?她把盒子藏在哪儿了?”
张保平用力的点了点头:“有,我妈妈有一个首饰盒子,这么大。”
他说着,还用两只手比了比。
“保平!”钱小芸在后面大叫了一声!
叫得张保平猛地打了个哆嗦。
不等那人发话,后面的人早已经将钱小芸的嘴紧紧捂住,站在张保平的位置,不仅看不到妈妈现在是什么样子,也听不到妈妈说话的声音了。
小孩儿吓得一下子蹲在了地上,两只手抱着头,呜呜的哭了起来。
那男人顿时急了,他一把把张保平揪了起来,对着他喊:“放哪儿了?你妈放哪儿了?!”
张保平哭得整个人都快软了,腿完全使不上劲儿,一个劲的往下坠。被那人揪着领子,呼吸也变得困难了。
小孩儿的脸憋得通红,却哭得更加厉害,眼看着就快要撅过去了。
张美芳看到弟弟这样,也顾不上已经晕过去了的妈妈,连忙冲过去一把将弟弟抱住。
她也顾不上害怕了,冲着那个人大声的喊:“你放开我弟弟!我跟你说!”
听她这么说,那人果然放开了小保平,将目光转向了她:“你说,放哪儿了?”
张美芳此刻只觉得心都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了,连舌头都因为紧张而变得发麻。
可是她知道自己这会儿不能哭,哭解决不了问题。
她悄悄的用眼角的余光扫了一下被跟过来的徐寒梅还有封朝霞用力拽住,死活不让上前的姜晓菱,然后抱紧了弟弟,强自镇定的和面前这个人讲条件。
声音发颤的对他说:“我,我把那个盒子给你们,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个条件?”
那人猛地吸了一口气,显然已经快要忍到了极限。
他粗着嗓门冲着她喝道:“说!”
张美芳身体顿时一抖。
可还是用最大的声音对那人说:“我把妈妈的盒子给你们,你们就走吧!全都走吧,再也别来我家了,行不行?求求你们,我们不要了,你们拿走,别来了,行不行?”
说着,小姑娘委屈的大哭了起来。
听得终于忍不住跟过来,围在门口的邻居们都开始跟着抹起了眼泪。
封朝霞实在是看不过去了,在人群后喊道:“美芳,你去拿出来吧!给了他们,就让他们走!再不走,我们这些做邻居的也不会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