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里还有电呢!”
人家都不用煤油灯了。
“我们家老沈说的,就这样扯着绳子一扯,那这么大的灯泡就亮了,整个房里都亮了,不用照煤油灯了,方便得很呢。”
“你们知道什么是公交车吗,你们肯定不知道什么叫公车...”
田婆子把从再婚对象嘴里听到的知识一点不漏的再次传播开了,生生把缝纫机摆在眼前这样的大事都压了下去,变成了田婆子一个人的主场。
她就像一个搞传销的一样,站在高高的台阶上,激动又热烈的不断给他们灌输,传播着人们从来没听过的知识,田婆子说到动情处,“哈”了一声儿,听知识的妇人们跟着身躯一震,又听她说了,“只见老沈一个手肘拐,那一扇公家的铁门就被撑住了,那可是要镶公交车的呢,金贵着的。”
已经讲到了退休工人老沈当年的风光伟绩了。
城里的一切听起来都是那样美好。
好得他们根本没见过,也从来没想过。
有人说了句,“要是让我们过上一日那样的生活,我做梦都要笑醒了。”
谁不想呢。
人家城里人就是不同的,怪不得那么多人想回城呢。他们农村除了田就是土,一辈子望不到头的,哪有什么百货商店,什么外汇,什么电的。
这个月他们生产队最后两个知青也找了门路回城去了,知青点考上大学的考上大学,没走的也一封又一封的信往城里送,托了关系往城里跑。
他们三生产队不是那等黑心的,有人接收,村长这边也没为难扣下,都给了好评,让知青回城带着,其他生产队还有不少在呢。
就是这最后两个,听说也不是回城去接班,只是家里松了口去街道开了接收证明,把资料发了来,他们这边考核过后没问题,盖了章,也可以回去了。
这两个知青走的时候,说城里不缺被褥盆子,走的时候这些东西都没带,全分给了村里人,像得了便宜的,回头还说了句:“好东西呢,这都不带走,傻子呢。”
田婆子不是说了么,城里什么都有。
人家傻吗?不傻。
向婆子也听田婆子唱戏呢,还叫陈夏花把缝纫机搬进屋,端了几碗水叫她们吃。
“放映队这两年都没来了,想听都听不到了,让她说,说的跟唱戏的似的。”大孙孙不是新学了个词吗,叫“各司其职”。
她记不住,大孙孙专门在她耳边念了好几回,非要她记住,还说了,他们这是“一起学习,共同进步”。
这可是早几年结婚的词儿呢。
意思是每个人是什么身份就该做什么事,在家庭中要划分指责,各司其责的意思,庄玉林当时跟向婆子解释的是,“你是我奶奶,你的职位就是奶奶。”
向婆子她也会举一反三啊,田婆子口才这么好,那就是合该唱大戏的。
陈夏花听她这一解释,再看看手舞足蹈的田婆子,觉得还真像这个样子。
田婆子以前是工人母亲刘三婶的“跟班”,别人明面上不说,暗地里都笑话她呢,说她傻,“一把年纪了还学人家当丫头,也不嫌丢人的。”
田婆子没感觉吗?她有。
当别人都用“羡慕”的眼神看着她的时候,田婆子终于找到了后半生的目标。
一个不当“跟班”的生活。
下午太阳落坡,放学的、下工的都回来了,小路上人也多了起来,他们乡村小路间,路上的也往家里赶。
庄炮仗都练了摊子回来了。
买提篮的不多,一天能卖上几个,也有一两块的收入,庄炮仗是满意的了,口袋里有了钱,他也给两个孙孙买了零食,大妞两个看见过两回,说他偏心,庄炮仗也不是重男轻女的,也给大妞两个孙女零食吃。
她们姐妹俩吃了就翻旧账,觉得庄炮仗这个当爷爷的肯定把多的全给庄玉林他们兄弟了,拿些剩的打发她们。
庄炮仗下回买了零食,一点不给她们了。
庄炮仗跟庄玉林他们兄弟是前后进家门的,庄炮仗还看到大妞两个躲在二房门口呢,也不进门,跟做贼似的。
庄炮仗要说话,里边田婆子的声音把他给压了下去,把庄炮仗还吓了一跳呢,以为家里出事了,进门一看,乌泱泱全是人。
被围在中间的就是最风光的田婆子了。
向婆子朝他招招手。
庄炮仗看了眼老婆子,儿媳妇跟两个孙孙也在,坐在小凳子上听呢,“这是干什么呢,不是说今天缝纫机送来了吗。”他还想看看家里的“贵重物件”呢。
向婆子递了碗水给他,小声说:“急什么,先听戏。”
都讲到退休工人老沈受领导重用了呢。
“不过跟老二比起来还是差了点,老二现在可是“厂长助理”了。”
不过庄民国没让他们到处宣扬,“三妹是厂长,我做了厂长助理,人家只会以为是三妹护短,故意提拔我这个当哥哥的。”
名不正言不顺,说他是靠关系上位。
庄玉林也有这方面的烦恼,他有回跟庄民国谈心,说起了当初班长落选的事,“杜老师说,邱老师妈妈喜欢我,邱老师也喜欢我。”
也觉得他是靠关系上位,其实没有多大本事。
还说过,说他写作文没新意,“好妈妈”都写了两篇了。
陈夏花还是谦逊两分:“沈工人也是不错的。”
退休工人老人住到他们生产队也大半年了吧,对人待物还挺好,村里走动见了村里人还会打招呼,看陈夏花他们育苗子,有时候也远远跟他们打招呼,说上几句。
向婆子说,“是还没错。田婆子走大运了。”
陈夏花年轻媳妇不好去评论。
庄玉林插话进来:“我以后也去当厂长,让爸爸当厂长爸爸。”
他的梦想一天能变好多个,陈夏花现在都听一听,左耳听,右耳出了,不坚定,人家小二的梦想就单一了。
吃好的。
最好天天都吃烤鸭。
“哟,这天不早了啊。”田婆子被打断了,其实她还意犹未尽,但肚子里也没多少存货了,田婆子也顺着不说了。
要回去给老沈工人烧饭,顺便再取点经。
“那先散了吧,明天我再给你们讲。”
再好听的故事也抵不过肚子,田婆子一说,就有人朝外走,跟田婆子约好了时间,飞快往家走,没一会,院子里没人了。
向婆子带庄炮仗进去看了他们家的缝纫机,庄玉林他们兄弟被批准可以摸,除了重点交代过的桌面缝纫的地方不能碰,被他们给摸了个遍。
等庄民国回来,还带爸爸去看,给他介绍呢。
第二天去上学,庄玉林他们兄弟倒是被问住了。
福家兄弟也知道了他们家的缝纫机,但福家兄弟提出了一个疑问:“你们兄弟有两个人,缝纫机只有一台,以后可怎么分呢?”
缝纫机还没用呢,已经说起了要分的事。
说起来,这买缝纫机的钱是作坊出的呢,张家妯娌只分一层的干钱,其他不管,这缝纫机说起来福嫂子也是有份的。
福家兄弟也是能分的。
理清楚了,几个小同志面面相觑。
良久,有人提出个合理的建议:“不然,再买三台。”
一人一台,公平。
作者有话要说:~
第60章
忧心着家里的大事,关乎着以后会不会因为“分家不公”而闹起来的心情,几个小学生背着书包上学去了。
他们还看向作为家里独生子的“小蛋”。
村长家的孙子,“村干部”家的小同志,他爸爸是独生子,他也是独生子,家里的什么都是他们的,“分家产”也全分给他,不会跟他们一样,要平分,还要忧心惦记,替家里的爸爸妈妈操碎了心。
小蛋是他们之中最无忧无虑的孩子了。
庄玉林身为“校长”,是几个孩子中最有学问的人,他回去过后对“工人爸爸”进行过旁敲侧击过,问:“爸爸,我们能多买几台缝纫机吗?”
庄民国说:“为什么要多买。”
一台缝纫机就一百多块,就是工人家庭都要存半年的工资才能买一台,作坊才挣了一回钱,买不起几台的。
庄玉林得了肯定的答案,小脸上有些失望,但也没继续说什么,乖巧的背着书包读书去了。
他在学习上更用功了,更勤奋了,往常回来做完作业后还会看课外书,现在课外书全都放下了,一心钻研到学习上去。
陈夏花都找上庄民国了,她心疼儿子:“是不是因为你前几天说过他了?邱老师妈妈可是说了,他们现在年纪的小男孩,就喜欢跟大人对着干,邱老师妈妈都说了,这叫、叫...”
“叛逆。”
陈夏花点头:“对,就是这个叛逆!不然给他买一瓶儿可口可乐吧。”
庄玉林想喝可口可乐,他一直惦记着呢,庄民国回他的,说,“想喝自己买。”
学校的邱老师一直跟他们强调读书才有出路,庄玉林肯定想读出来了自己去买。
庄民国跟她解释:“这应该跟我没关系吧。”
他就是随口一说。
“有,无意伤人呢。”陈夏花又想了想,其他的都没问题,只有庄民国说的这句话最有问题了。
邱老师妈妈可是校长妈妈,校长妈妈要照顾儿媳妇,已经很少来学校了,但她隔三茬五也会到学校转一圈,跟家长们沟通沟通。
陈夏花就喜欢听邱老师妈妈讲话。
向婆子喜欢听田婆子“唱戏”,每天跟其他婆子一起,准点到村里大树下坐着,各家婆子端着小凳子坐好,等着田婆子来讲城里的风光事。
婆子们爱听,小媳妇做完事也会去听一会儿,那么多人等着她,需要她,田婆子迎来了人生的巅峰,每天除了照顾好退休工人老沈,就是给村里的婆子们带来好听的故事。
工人母亲刘三婶一开始没了“跟班”鞍前马后的还不适应呢,人家在她面前提及田婆子,那目光就是“丫头翻身当主人”的模样,刘三婶气得很呢。
他们家开收音机的声音是村里最大的,现在也关了。
收音机老是循环放歌,放来放去老是那一首,刘三婶一听熟悉的调子一起,“花儿为什么这样红”一开,就想起了现在受欢迎的田婆子,那些词简直就是对她的“侮辱”,都是她往常哼出来给别人听的。
不就是电视机,电话机吗,当谁没听过似的,真是没见过世面。
缝纫机缝制衣裳的速度就是快,锦绣作坊现在是大批的缝制手套、帽子,厚袜子,用的是柔软的条绒,也就是灯芯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