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尘升忍不住叹气:“这个月被宣布接受组织调查的公立医院院长,不下十名吧。”
付云中:“12名。除了没有公开宣布的海一院长程希钊,还有N省沙市一家三甲医院的院长也因严重违纪违法被调查。”
左尘升无奈摇头:“我们公立医院还都是院长负责制,行政化严重,院长的权利太大,又缺乏有效监督,面临的利益诱惑也是难以想象的。自从反腐开始,这些年多少院长落马。而这些院长,原本都是临床上最好的医生,个个都是学术大拿,医术高明救死扶伤……可当他们走上管理岗位,脱离医生这个身份……”
“这些拼尽全力脱颖而出的精英医生,成了医院管理者,受不住诱惑,一个接一个身陷囹圄。医学界失去了这些学术大拿,病人们也失去了能救他们命的顶尖专家,可惜啊。”
“前几年W省一个地级市不就闹出个笑话么,两人共同竞争他们市人民医院院长的职位,输的那个去当市卫计委主任了。去年,那位竞争上位的院长被查,受贿千万。”
付云中点头:“从根本上还是院长权利缺乏监督缺乏限制的问题。被诱惑是人的本性,像海一这样的医院,那疑惑可不只是千万级别的。抵抗巨额诱惑一次两次或许可以,久了确实困难。以现在的调查力度,只要做过,就一定会被调查出来。”
左尘升叹气,又问:“那个先师,确定是杜家老爷子吗?”
付云中摇头:“线索都指向杜家,但无法最终确认。”
左尘升:“不要打草惊蛇,继续盯着。另外尽快敲定小沈说的赔偿事宜,加强对小沈的保护,秋橙要对小沈时刻不离。”
“明白。”
医院。
沈画在看李宪坤的各种检查报告。
“这是一周之前在慈嘉国际医院的检查报告单,慈嘉国际医院的报告单在国际上都是被认可的。”
“这是在京市京和医院的检查报告和医生诊断。”
“这是在我们H国韩京医院的检查报告……”
“这是在喻和堂的中医诊断。”
“这是昨晚在你们海一院重新做的检查报告。”
所有检查报告都摆在沈画面前。
第一份,慈嘉国际医院的检查报告显示,李宪坤的身体只有轻度疲劳,没有别的病症。
第二份诊断,李宪坤压力较大,需要多多休息,放松心情,结论无病。
韩京医院的检查,结果也都差不多,只是说李宪坤紧张疲劳过度,开的诊断依旧是无病。
接下来就是喻和堂的诊断,只说李宪坤气虚体弱,需要调理,但结果也还是无病。
最后,海一的这份检查报告,给的结论是李宪坤精神压力过大,内分泌失调,应该多补充维生素,好好休息。
那有病吗?
医生直接说:“你说有病就有病,说无病就无病,人体跟机器不一样,没那么精准,有疲劳失调,休息调节就行了,不一定非得吃药,也不一定非得说出有病还是无病。”
沈画一份一份看完所有检查报告。
她抬头看向李宪坤:“李副会长,不知道你想找我看什么?”
李宪坤盯着她,眼神阴沉:“你在我身上动了什么手脚?为什么所有检查结果都说我无病?”
李宪坤两颊略微凹陷,就一周不到的时间,他整个人憔悴了好几圈,精致的形象打理,反倒更衬得他气色不好,现在说他没病,大概都没人信。
沈画笑了:“从见面到现在,我只给李副会长你简单地把脉了一次吧,其他时间我们也就只在昨天见面一次,没有任何肢体接触。李副会长是觉得我会诅咒之术?说叫你病,你就生病?”
李宪坤:“就是把脉那次。”
沈画眯了眯眼:“把脉那次?你的意思是,我通过把脉,叫你生病?”
“不,是你通过把脉,把我的病症隐藏起来,导致所有检查都查不出我有病。”李宪坤道。
沈画:“……”
这人是笃定自己有病了。
沈画微微抿唇,又想起了什么:“那位先师这么厉害的吗?只通过把脉,就能改变人的身体状况,还能瞒过检查设备?李东锡和之前你们用来讹诈中医的病患,都是用的这种手段吗?”
李宪坤抿唇,不言语。
他搞不懂沈画为什么要这样问,那位先师用的也是喻派金针,沈画又是喻派传人,完全继承了喻派金针,她怎么会不知道?
沈画看他:“你既然知道喻派金针,就应该知道,喻派金针的很多手段都是要依赖金针。就算真想在你身上做点什么,也需要金针,没有金针什么都不是。”
她眯起眼睛:“你们当成宝贝的那位先师,他不用金针?”
“用。”
李宪坤立刻说。
沈画点点头,也不深究:“那你还觉得是我通过把脉控制了你的身体?”
李宪坤沉着脸,不再说话。
院长程希钊笑了笑:“李副会长有病在身,情绪上不太好是可以理解的,小沈你也别抓着这点不放。既然李副会长已经完全兑现了他的承诺,小沈,你就给李副会长好好看看。”
沈画一笑了之:“坐吧,我再给你把个脉,检查一下。”
李宪坤在沈画面前坐下,伸出手来。
片刻之后,沈画眯起了眼睛。
情况跟她想象中的,还不太一样。
那天只是匆忙一诊,本就是为了诈李宪坤,她压根儿没有仔细看,今天认真看,才发现李宪坤这脉象,可真是内有乾坤,差点儿把她给骗过去了。
这会儿,沈画反倒是理解了,为什么她只是随口一句话,李宪坤就会被吓成这样。
原来,根本就是李宪坤自己心虚。
沈画收手。
李宪坤忙问:“沈医生,怎么样?”
沈画:“无病。”
李宪坤脸色猛然一变:“为什么?”
沈画笑了笑:“李副会长你自己恐怕比我更清楚吧。这么多检查报告,全部都是一个结果,您压力太大,只是内分泌失调,算不上有病。”
李宪坤咬牙:“不可能!”
沈画:“为什么不可能?”
“你上次……你上次明明说我身患绝症的……”李宪坤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的字。
沈画一脸诚恳:“可现在所有检查结果,跟脉象显示的结果都很一致啊。我总不能,没病还要说有病,骗你吧。”
程院长皱起眉头,看向沈画:“小沈,可你上次在直播的时候,亲口说李副会长身染重疾,还让李副会长尽快找你,不然你也没办法……难不成,你是在骗人?”
沈画摇头:“程院长,人体情况随时都在改变,没有谁敢说能完全掌控人体变化的奥妙。我诊脉,也只能对当下的结果负责。上次我的确诊出李副会长的身体情况很不好,但没有时间细诊,今天再诊,脉象竟然跟那天完全不一样。”
其实她是反着说的。
那天诊,李宪坤是没事的,倒是今天,他脉象大变!
沈画看向李宪坤:“李副会长,我还想问你呢,是不是你这些天做了什么,导致脉象忽然改变?跟之前截然不同?”
她说着又微微眯起眼睛,带着几分狐疑,忽然又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气氛地说:“李副会长,你们上次利用李承泛和李东锡讹诈喻派,想要夺取我们喻派金针,结果失败了,这么快你就又要卷土重来?手段都不换一换,真当我中医好欺呢?”
李宪坤沉着脸说:“我还犯不着!”
程院长也说:“是啊小沈,不至于,真不至于。李副会长要是还打算再算计你的话,又怎么会答应你那么苛刻的条件?现在A国纽约广场的大屏幕上,可还在滚动播放韩医改名的消息呢。你今天还没上网吧,上网看一下就知道,现在国内国外,各大头条都是这个。”
程院长又叹了口气,说道:“就为这事儿,李副会长在H国已经成了罪人,众矢之的呢。很多H国民众都在抗议,要李副会长为这次的事情负责。”
李宪坤没再说话,只是阴沉着脸盯着沈画。
沈画想了想,表情还是有些不大相信,她看向身边跟着她寸步不离的秋橙:“李副会长真的很有诚意?”
秋橙眨眼,嘴里的棒棒糖撑得一边腮帮子鼓鼓的,含糊地说:“不知道呀。”
沈画表情也严肃起来:“行,就当是我多想了。可是李副会长,你现在的脉象的确没有大问题,以上所有医院的诊断,都跟我现在的诊断一样,认为您是精神压力太大,疲劳过度,需要多休息,放松心情。”
“上次!”李宪坤盯着沈画,“你上次到底从我脉象中诊断出了什么?”
沈画迟疑了:“这不太好说吧,毕竟现在什么证据都没有,我乱说的话,口说无凭,跟现在的脉象又一点儿都对不上。”
李宪坤盯着她:“韩医改名我已经履行,对那些中医诊所的赔偿金,就按照你们说的数,一个小时内就会到账。所以,上次你到底从我脉象中诊出什么了?”
沈画也收敛了表情,坐直身子,认真地看着李宪坤:“上次我从你脉象上看到,你脉气极弱,五行失和……你知道五行是什么吧。五行在华国传统文化中占比很大,无论是道家、兵家、儒家、杂家、史家、历算家都必须要精通五行。当然,医家也不例外。”
“你们韩医引以为傲的四象学说,就是来源于我们的五行。”
“肝属木、心属火、脾属土、肺属金、肾属水……”
“五行之间,相互资生、相互制约。”
“比如肾能藏精、肝能藏血,而肾精又可以化生肝血,这就是肾水滋养肝木,也就是五行说的水生木。其他几个脏器之间也是这样,这就叫资生。”
“而肺气肃降,使气机调畅,可抑制肝气上逆、肝阳上亢,这就是所谓的金克木;而肝气通达,可疏导脾湿之壅滞,这就是木克土……也就是五行中的相克,放在脏器之间,就叫互相制约。”
“人是一个整体,在五脏之间,谁过强谁过弱都不行,必须调和通达。”
“这是五脏对应五行的联系,还是那句话,必须调和。”
“而脉气是什么呢?其实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脉气就是你的生气,是你的经脉中存在的一种精气,脉气的强弱好坏,直接关系到你的身体状况。”
“健康出生的婴儿,脉络通达,脉气充足纯净,但总量尚小。随着年龄增长,脉气纯净度会下降,但总量会逐渐增长。健康的女性在28岁时、男性在32岁时,体内的脉气能达到巅峰。”
沈画看着李宪坤:“李副会长今年应该正当巅峰,但我之前在你脉象上诊断的结果可不是这样。”
李宪坤看着她:“沈医生请讲。”
沈画说:“脉气在经脉之中滋生行走,用以调畅。当人生病时,会有脉气用以疏通经络,用以滋养脏腑,脉气也会被消耗。待人体恢复健康之后,脏腑会再反过来滋生脉气。”
“但人的脏腑能够滋生的脉气是有限的。在正常范围内不会有影响,但若是超过这个正常范围,就类似于在透支脏腑的生命力,这种透支看似不会伤害到脏腑,可却直接会影响到脏腑的寿命。”
李宪坤皱眉:“沈医生,你究竟想说什么?还请只说。”
沈画:“简单来说就是,你的脉气和脏腑,都和正常人不一样。别人脏腑之间五行调和,平稳地滋生脉气增长。而你的脏腑五行失和,会在短时间内大量滋生脉气。”
“把你原本在这个年龄应该有的脉气看做1,那按照你脏腑失调的情况看,你过多滋生的脉气,现在的总量至少应该是2,可实际上,你现在体内的脉气只有0.5。”
“丢失的那些脉气去哪儿了?”
“两个可能。一种可能,你体内有隐藏的大病,你身体为了修补和调和,才让你产生这么多脉气,那些丢失的脉气,都被身体用于自我修复了。”
沈画看向李宪坤:“上次只是匆忙诊脉,我只能这么判断。”
李宪坤点头:“但现在所有检查结果都证实,我没病。”
沈画:“对。所以第一种可能不成立,那就只剩下第二种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