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琴清脆悦耳的声音在琴房里流淌着,一曲很快罢了。柳纤随意的按着键盘,随口问道:“话说,为什么没见到陆薇薇?”
虽然柳纤并不喜欢陆薇薇,但怎么说也和陆溪是一家人,这么久没碰过一次面也很奇怪。
陆溪收了势,淡淡道:“不知道,她学校离这里挺远的,不会过来吧。”
这话一出,柳纤又有新问题了。
“她怎么不和你一块上学?”
陆溪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可能是怕我吧。”
“怕什么?难道你还会吃了她不成?”
“谁知道。”
陆溪知道,只要她在这里,甚至不做什么,就能对陆薇薇造成极大的精神压力。陆溪是她的对照组,陆溪越耀眼,越优秀,她就越自卑,越无措。
就如同原主那般,不管如何挣扎,最多都只是假千金的衬托,是最不起眼的绿叶。
如今,也终于轮到陆溪变成压在她心头的精神大山,搬都不搬不走。成为她挥之不去的噩梦,变成伴随其一生的阴影。
她们没再谈起陆薇薇,而是坐在钢琴前聊天。柳纤一时兴起,要教陆溪弹琴,被陆溪拒绝了。
陆溪练过钢琴,但只是入门水平,只能自娱自乐。而且她会的曲子有限,都是一些很简单的入门必练曲。
试着按了几个按键后,陆溪手指跳跃,在琴键上飞舞,阳光从透明的窗户投射进来,调皮亲吻她的指尖。叮叮咚咚的声音从指间倾泻出来,旋律轻快,仿佛一个清灵的少女,摄人心魂。
她的动作磕磕绊绊,一曲弹下来很生涩,并不连贯,但曲调却是柳纤从没听过的任何一首曲子,充满了灵气。
那清越的声音和充满灵气的旋律,令人一听就着迷,心驰神往。仿佛看到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羞羞答答展现在她面前,她的身姿那样美妙,旋转的裙角仿佛一朵盛开的花。
一切都是恰到好处的优雅迷人,那是世界上最动人心扉的悸动。
回过神来,柳纤激动得两眼放光,她对钢琴的鉴赏能力还是可以的,当下立即拉住陆溪的手,兴奋问道:“这是什么曲子?我怎么没听过?你是哪儿学来的?是你自己作的曲子吗?”
还没等陆溪回答,柳纤便喃喃感叹道:“天才,你真是个天才,你不应该去跳舞,你应该去弹钢琴,你一定会流传千古的!”
陆溪咬唇,然后无情的打破了柳纤的幻想:“不是我作的曲子。”
因为她会的曲子很少,水平也有限下意识的就弹了一曲自己最熟悉的入门必学曲目《致爱丽丝》。
重点是,《致爱丽丝》在陆溪那个世界,是钢琴入门必须曲目,在这个世界里,却没有一个叫贝多芬的音乐家。
所以,她在无意中,弹了一首从未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经典乐曲。
陆溪不会把不是自己的东西据为己有,她解释道:“是我从一个隐世的音乐家那里学来的。他叫贝多芬,是一个很了不起的音乐家。”
柳纤被这叫贝多芬的音乐家吸引了,缠着陆溪讨论了一番,在知道他在耳聋的情况下,创造出如此动听的旋律时,对贝多芬的崇拜和向往超越了现世任何一个名人。
“我想拜这个贝老师为老师,我想成为他的学生,他一定会是这世上最伟大的音乐家,一位最卓越的老师!”柳纤激动道。
她要求陆溪给她引见,想去瞻仰一下这个音乐家的风采。
这可把陆溪难倒了。
陆溪为难道:“这个……怕是办不到,因为他性格孤僻,已经不和外人交流。”
“没关系,我只是问问,如果他不愿意,我不会打扰他的。”
陆溪无奈,为了打消她的念头只好道:“关键是,他已经离世了。”
听了这话,柳纤露出难过的神色,嘴巴半张久久不能回神。
这种感觉大概就是,当你刚刚发现一个绝世珍宝,但还没好好的发掘,它就在你面前碎掉,不复存在。
柳纤满心的怅然,伏着钢琴呜呜痛哭起来。
陆溪不敢说话,只坐着陪她。
但她有点低估了柳纤对钢琴的热爱,哭过之后,柳纤还想把贝多芬的曲子刊登出去,要整理他的曲谱,向全世界宣扬这个瑰宝。
陆溪:“……”
有点头疼。
“他的曲子很多,但都很复杂,我只会这个,而且可能记不准了。”
“那你——”
“他的曲谱大部分都随着他离世火化了。他是一个淡泊名利的人,不喜欢这种世俗的浮华。”
柳纤无奈,只好不再追问了。她想让陆溪把《致爱丽丝》的曲谱写下来,她太喜欢了,想要练这首曲子。
这就没办法拒绝了。
陆溪回家之后,按照记忆中的曲谱,想把《致爱丽丝》写下来,可时间久远,她又不是专业的钢琴家,所以写了好几章乐谱,感觉都不对劲,只能写一张撕一张,揉成团进垃圾桶里。
这也再次提醒陆溪,在这些个子世界中,和她所在的现实世界还是不一样的。不仅有认知差异,还有常识差异。
为了不让《致爱丽丝》这种经典曲目产生版权纠纷,陆溪挂了梯子后,在国外一个小众音乐论坛上,用她学过的一个小语种以贝多芬的名义发表出来。
她设置了层层阅读障碍,只在小众的圈子流传开。
好在这件事没困扰陆溪多久,柳纤的注意力很快就被分散,再没有缠着陆溪教她贝多芬的曲谱。
不久之后,市里有一场钢琴比赛,评委是专门从国外请回来的史密斯教授。一旦在比赛中获得名次,亦或者能给教授留下深刻印象,那么可以直招进国外一家古典音乐名校,前途可谓一路坦途。
柳纤对这一次比赛势在必得,得空就练琴,想一战成名。
每天放学后,她和陆溪两人都会一起去最大的戏剧院琴房里练习。
对于比赛的曲目,官方没有指定,是由演奏者自由选择。大部分具有演奏难度的炫技曲目,或者是自己练习得最好最能发挥优势的曲目。
除此之外,如果自己谱曲,自己原创曲目,那无论获不获奖,都能给评委留下原创才女的印象。
柳纤没有原创的才能,便选择了自己练习得最纯熟的曲子。
本来她是想选《致爱丽丝》这首曲子的,但一来她练习度不够,二来这种比赛,除了耳熟能详没有版权的曲子,其余都是要和原创者沟通的。国外的教授很注重版权,柳纤在无法取得贝多芬同意的情况下,不敢冒险。
-
周末。
临近比赛,柳纤终于放过陆溪,不再缠着她去琴房了。
陆溪享受难得安静的午后,躺在床上懒懒的不想动。但多年来养成的习惯使她自律无比,哪怕她没有比赛和演出,下午时,依旧来到舞蹈室,换起了舞服。
当她开始旋转时,楼上的琴房叮叮咚咚传来一阵悦耳的琴音。
陆溪眼睛豁然一睁,眉头微不可见的皱起来。
这段音乐她很熟悉,正是《致爱丽丝》的曲调。柳纤每日都要弹奏一遍当做练习,陆溪已经能脑内反复循环了。
F大调这部分错了,又错了,错了好几个音节。
陆溪顺着钢琴的声音,摸到琴房门口,投过窗户看去,发现陆薇薇坐在钢琴前,叮叮咚咚的演奏这一曲目。
比起原曲的轻快,表达对恋人的依恋和爱慕,陆薇薇弹奏的这版明显升调了,声音变得尖锐高昂,失去原本的清灵,破坏了原有的和谐之美。
陆薇薇的脸上,没有那种享受的愉悦感,反而满脸的烦躁之色,看上去很苦恼。
她弹了一遍又一遍,是在练习。
陆溪没有走进去打断她,本能的皱起眉头。
忽然间想起了那些被扔进垃圾桶的作废的乐谱。
她弹错的好几个音节,是陆溪常犯的错误。
临近比赛只有一周,柳纤变得无比焦虑,告诉陆溪她紧张得睡不着。
“平常心,平常心,就当做日常练习就行,我到时候会在观众席看你比赛。假装是你给我跳舞伴奏,放轻松一些。”
陆溪心态稳如老狗,面对比赛很难有紧张的情绪,一时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才好。
柳纤哀嚎一声,嘟哝道:“我倒是不想紧张,可是……可是一想到,陆薇薇,也就你妹妹,也要参加,我就难受。我总感觉她一参加比赛,我就会滑铁卢。”
这是和陆薇薇比出心理阴影了。
陆溪眉心忍不住一跳,反问道:“她也要参加?”
“这么重要的比赛,几乎所有钢琴特长生都会参加吧,她没和你说?”
想起琴房里的陆薇薇,陆溪一怔过后,干笑道:“我和她关系马马虎虎,她不想让我知道吧。”
不知想到什么,陆溪浮现起一个猜测,但又不是很确定。只是眼睛逐渐露出一抹讥诮之色,眼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嘲讽。
陆薇薇啊陆薇薇,你要真是这么做,那你就死定了。
-
陆薇薇果然也报名参加了比赛。
她事先没和家里的人说,直到陆经业和林慧心接到了观赛邀请函时,陆薇薇才表示她参加海选进了决赛,之前没说,是觉得不值一提。
言语间,都是泰然处之的淡然和对冠军的势在必得。
看着这样的陆薇薇,往日的神采和自信仿佛又回来了。
林慧心和陆经业对她到底还是有点感情的,当下拉着陆薇薇去挑选演奏当天穿的小礼服,对她嘘寒问暖,无比关心。
短短一天时间内,家里两位大人的目光又落在陆薇薇身上,似乎回到了以前的状态——陆薇薇才是这个家里的绝对主角,吸引家长的目光。她还是受尽宠爱的小公举,这个家是以她为中心的。
为了不影响陆薇薇比赛,林慧心难得给陆溪放假,让陆溪不要在陆薇薇练琴时跳舞,影响她,一切以陆薇薇先行。
陆溪沉默的旁观着,不骄不躁,微笑看着陆薇薇重新变得得意起来。
等到比赛那天,陆薇薇换好了林慧心给她挑选好的小礼服,洁白的裙子上缀着点点闪耀的羽毛和水晶,灯光一打下来,在她的裙角折射出耀眼璀璨的光芒,看上去美奂美轮。她头上还戴着一个小皇冠,镶嵌着细碎的粉钻,看上去华美又梦幻。
看上去,一扫往日的阴郁,就像一个真正的小公主。
陆薇薇转了个圈,裙摆漾开,像一朵盛放的白莲。她歪着脑袋和林慧心撒娇,笑得娇俏又得意,仿佛打了一场胜仗那样扬眉吐气。
看来她对冠军很有把握啊。
陆溪垂下眉眼,走神发呆。
此时,陆薇薇忽然看向陆溪,很不好意思地说:“怎么办?观赛劵只有两张,爸爸和妈妈都去了,妹妹可就进不去了。”
陆经业整理脖子上的领带,看向陆溪,自顾道:“那就委屈小溪了,我和妈妈去就行,小溪留在家里看家。”
林慧心也点点头。
陆溪低头,抿了一口茶水,她低声道:“我自己有入场券。”
刚要抿起笑意的陆薇薇面色一僵:“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