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瀚握了下拳头,他怎么觉得……钟随安像是对他有什么意见?
“走罢。”钟随安带着钟念月便跨出了门。
祁瀚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怔了片刻。
他突然想起来。
钟念月与她大哥,感情没这样好才是……
钟念月不黏着他了。
这点认知骤然砸在祁瀚的心间,他不自觉地又攥了攥拳头,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从指缝间溜走似的。
钟念月回去的路上,便和钟随安说了想去清水县玩的事。
“若是夏日里去更好。”钟随安道,“那边庄子上会结许多瓜,什么青瓜、西瓜,都有。冬日太冷了,许多王公贵族都不愿意去。”
钟念月心道夏日里再去一回好了。
只是也许那时原身就回来了,她也回到自己的地方了。
钟随安嘴上劝着,但真等到了这一日,他还是命人给钟念月准备了行囊。
父亲事务繁忙,府中也没有别的长辈,自然是长兄如父,担当起来了。
连着送了几日的钟念月,这一日再走到马车旁,却是没了钟念月的身影,钟随安心底竟觉得少了些什么。
此时府里有个小厮追出来,手里拎了一个盒子,匆忙道:“大公子,这是姑娘走的时候,要大公子带上的。”
钟随安接过来,问:“何物?”
“是些吃食。”
钟随安摇头:“我早膳已用。”
但说罢,他还是牢牢扣住了食盒,并没有叫小厮拎回去。
钟随安身上并无那些纨绔子弟的习气,这还是他一回将食盒拎到读书的地方去。
等先生上下课的间隙时,他怕食盒里放着的凉了,这才取出来享用。
旁人见状,自然惊异不已,纷纷围了上来。
“这是什么玩意?新奇得很。”
“随安你府上厨子做的么?”
“且分我一些!”
食盒里放入的食物实在很多,这会儿已经有些凉了。
钟随安犹豫片刻,便叫旁人分了些去。
待先生再踏进来,却只见众人感叹:“好吃!好吃!”
再看他那得意门生钟家公子,这会儿面色发黑,怀里抱着个食盒,像是给谁分也不肯了。
他也不曾知晓,为何这食盒里的食物这样好吃,与府中厨子所做全然不同。
可想而知,妹妹在其中花了多少心思,都是为了备给他的。
钟随安这会儿自是说不出的心疼了。
总觉得自己将妹妹的一腔心意分给旁人糟蹋了。
他的同窗们此时望着钟随安,快活一笑。
既是吃了人的,此刻又见这位平日里年纪尚轻便已一板一眼,不苟言笑的钟公子,此时却原来也如常人一般,会舍不得会不高兴,抱着食盒如同抱了个宝贝,君子风度顿失三分,他们立时觉得这钟公子如接了地气,真实多了!
而不是像从前那样,与谁都像是隔了一层,似个假人。
钟随安心疼了半日。
等这半日一过,他便立时问起了随行来的小厮。
小厮道:“原先夫人疼爱姑娘,就在院子里给姑娘私设了小厨房。”
钟随安一怔,问:“既是小厨房,那月钱也不是从中公走的了?”
小厮点头:“应当是罢。”
钟随安一抿唇,当下道:“日后这小厨房的花用,便从我的私房钱里出就是了。”
他妹妹还是个小姑娘,每日里总要买些胭脂水粉,糖画娃娃的,……父亲严苛,不许浪费奢靡,她的私房钱哪里够用呢?
钟随安哪儿知道,他们亲娘一力承担了钟念月的所有花销呢。
钟随安这厢头一回惦念起了妹妹。
那厢钟大人却也想着女儿。
按理说,他不该许钟念月一个姑娘家去什么清水县的。
可又禁不住钟念月撒娇。
加上每年去清水县是为正事,又并非是去玩乐,叫女儿去见一见这人间的真实模样,不被荣华富贵迷了眼,也是好事……他这才应了。
可这一应完,钟大人就觉得浑身都怎么不大自在了。
“大人,可是这案子分外棘手?”一旁有人低低出声。
钟大人摇了摇头。
心道从前不曾尝过女儿撒娇的滋味也就罢了,如今是尝到了,也懂得了夫人为何那样偏宠女儿。可如今家里却没个撒娇的人了。
正想着呢,钟大人便听有人疾步而来,躬身道:“大人,国子监的山志先生求见。”
钟大人与山志也有几分交情,也是因着山志的字。
他心知,山志莫不是要来同他说一说女儿……
那也好,有人与他说一说,都能减去心下三分躁郁。
钟大人一点头,命人去把人请来了。
山志见了面,先客气地打过了招呼,随即便道:“钟大人有所不知,令嫒在国子监,却是连着几日都在读那些杂书……”
钟大人怎么也没想到,山志一上来就是说女儿的不是。
钟大人一皱眉,道:“我那女儿年纪尚小,如今才刚开始读书,先生要求实在严苛。”
竟是一下拉了脸。
山志满腹告状的话,这会儿全堵回去了。
他惊愕地望着钟大人。
这钟大人怎么变了个性子了?
钟大人越想越觉得不快。
他女儿那样瘦弱,这会儿出了城,也不知在路上被冰雪阻了去路没有,冷不冷?
钟念月打了个喷嚏,卷着帘子,瞧见他们一行人从出了皇城后,竟是渐渐就分作了两路。
她如今也才知晓,原来这去清水县不是去玩的。
春夏秋冬,四个时令,每个时令时,皇家都总要挑个临近京城的府县,携上王公贵族前往。
若是春时,便要挽起裤腿,亲自入田中耕地。
若是夏时,便要攀摘瓜果。
若是秋时,便要为庄子收粮除草。
若是冬时,还要为那些屋顶破了的农户修一修房屋。
如此这般,才算走出了纸上谈兵所限,走出了遮眼的荣华富贵 ,以察民情。
又才能时刻不忘,自己作为天潢贵胄,王公贵族之后,生来坐拥无上的地位与财富,又该要为这人世间做些什么……
钟念月咂咂嘴心道,这晋朝皇帝倒是很有想法的。
祁瀚见钟念月卷着帘子往外看,此时不由插声道:“那是大哥领着王公贵族们,先朝清水县去了。我们落后几步。”
说起这话时,祁瀚面上飞快地闪过了一点遗憾不甘。
他口中的大哥自然就是大皇子了。
为何要分作两路,倒也不难推断出来。
想必是去的次数多了,当地的官员便长了记性,一见皇城的队伍,便要鼓动底下人大耗金银、粉饰太平,以迎接陛下的到来。
一来二去,又岂能体察到真实的民情?反倒还劳民伤财。
祁瀚自然更想担任大皇子的角色。
他道:“若是走那条路,表妹也可少吃些苦。”
说是如此说。
其实京城离着清水县倒也不远,他们行得慢一些,于天黑时,也抵达了清水县的城门外。
钟念月拿了祁瀚的披风,要了他的腰枕,几个一并垫得软软的,还把他手炉也全摸走了,自个儿搂在怀里,美滋滋睡了一觉。
再睁眼,这不就到了么?
祁瀚已经下马车了。
只一个小太监守在马车边,见她醒来,忙道:“眼下太子正忙着安置呢,姑娘在马车里多等一等。”
他们入住了郊外的庄子。
这庄子乍然来了这样多的人,一时忙得不可开交。
钟念月刚睡醒,总觉得有些凉。
那些手炉此时也不顶用了。
她瓮声瓮气问:“外头火生起来了么?”
小太监道:“生起来了,才生了一堆起来。”
钟念月便卷了帘子,裹得密不透风的往下走。
小太监张张嘴:“姑娘去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