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科见此做派，挑了挑眉，哪里不知道秦放的意思。不过，秦放是武将，在启国，在外的武将如果有地方的事情要上奏，一般情况下，奏折都是先到兵部的，所以秦放这奏折送到他这边，问题的确是没有。可杜科知道，秦放心里打的可不是这个意思，他是让自己掌掌眼的意思，这是缠上自己了。

　　不要脸的东西。

　　虽然觉得秦放不要脸，但杜科心情倒是挺好的。只不过，这份好心情在拿出信的时候，一点都不美好了。

　　试问，谁写信能写这么多东西？秦放的信里写了整整十来张的纸，如果秦放是书法大家，他就权当看书法了，可秦放不是啊。虽然字还算正，可是在他眼中，这还算正的字，也是小孩子的字，差极了。

　　杜科开口：“你家将军最近很闲？云襄县鸡毛蒜皮的事情很多？”不然秦放哪里来的时间和心思，写这么多？

　　陶山不知杜大人为什么这么问，但是他看杜大人也没有生气的意思，便老实回答：“将军自从到云襄县便没有休息过，先安置了蛮子……不是，将军说，他们已经是启国的子民了，不能称呼他们为蛮子了，可以称呼他们为启国新子民。

　　安置启国新子民之后，将军有修整县城围墙，建立军营。之后又查看兽山，事情很多。草民来的时候，将军还在彻夜不眠的忙呢。”

　　杜科一听，很是满意：“他倒是有心。”启国新子民，这个称呼着实不错。不过修整县城围墙，建立军营，虽然也是正事，在他看来却不是重要的事情。接着，杜科便没说什么了，而是看起了秦放的信。

　　秦放信中先说了关于启国新子民的安顿，接着又说了，他入招启国新子民三百的士兵，作为云襄县的守城兵力。这一举止虽然大胆，和化整为零也有些不符合，但是士兵们的亲人都在乡下，为了亲人的安全，他们也不会怎样，可以也是可以的。

　　第二件事，是关于用军饷买土地，用土地的粮食庄稼养士兵的事情。看到这个，杜科大吃一惊，这着实是好事情啊。谁能想到士兵还能这样养？

　　朝廷对于武将一向是苛刻的，朝廷拨款银子给到军营，总是少之又少。在朝廷这边，总担心这些银子有水分，深怕拨下去被武将贪污，或者用到别的地方。同时，朝廷给的银子、粮食，都是收上来的税，一旦税收不上来了，朝廷就穷了，没银子，没粮食了。

　　但是，朝廷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种地养军队。看到秦放信中所写，用军饷买土地，用土地的收入养士兵，这是他妻子所想，杜科又觉得正常。这种事情也只有处理内宅事情的女眷才会想到。

　　杜科接着往下看，当他看到兽山长寿道观、铁链人，秦放怀疑跟梁王有关时，他的眼神沉了下来。

　　杜科今年对那位梁王的印象不深，但是也有印象。他今年三十八，二十年前，他虽然已经十八岁了，但那个时候梁王已经去了任州封地，且一个无权无势的梁王，他还当真没注意过。关于梁王这个人，杜科觉得，可能要问一问他父亲了。杜科接着往下看，接着看到了硫磺矿和硝石矿。

　　关于硫磺矿和硝石矿，秦放是这样写的，据微臣了解，硫磺和硝石是制作爆竹的主要材料，如果朝廷利用硫磺和硝石制作大爆竹，那么把大爆竹运用到战争里，我方是不是在作战的时候有着巨大的优势。

　　秦放没有提起杨海燕，虽然他本人不重男轻女，也不看轻他媳妇，但是他知道，这种朝廷大事，如果女子参入了，终会被人说三道四，所以秦放在这里没有提起杨海燕。而军营土地那边，跟内宅有关，所以秦放如实告知。

　　关于硫磺和硝石的事情杜科自然知道，朝廷也曾想过这个大爆竹的事情，无奈硫磺和硝石不够，所以这个想法只能暂停了。大事他没有想到，秦放竟然找到了硫磺矿和硝石矿。

　　按照秦放信中所言，二十年前，梁王就已经找到了硫磺矿和硝石矿，可是梁王因为要炼丹药而没有告知朝廷，最后梁王病死了。可如果二十年前，梁王没有这个私心，那么二十年后的启国，说不定已经一统天下了。

　　话说回来，二十年前的梁王隐瞒硫磺矿和硝石矿，仅仅是因为用硫磺和硝石炼丹？这事情说出来，谁也不信。这梁王是脑子有病吗？用硫磺和硝石炼丹能用多少？按照秦放的形容，这两个矿如此的大，哪怕是当饭吃都能让梁王吃上一辈子的。

　　杜科有个阴谋论，梁王不会没死吧？

　　想到这里，杜科起身，去找了杜老爷。

　　杜老爷虽然还没致仕，但已经是致仕状态了，他就是挂个名，等到了年纪就致仕。杜老爷之所以如此，也是为了杜大人，这在世家里很常见。父子俩不可能都手握重拳，所以当父亲会给儿子让路，因为父亲老了。

　　杜科把秦放的信给杜老爷看了：“父亲，您看这件事如何？琉璃矿和硝石矿必然是真的，秦放说根据那个铁链人的疯言疯语可以判断出，这个铁链人极有可能就是二十年前，被梁王抓去炼丹的道士。可是儿子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梁王当真为了那不知所谓的丹药，隐瞒了如此大的硫磺矿和硝石矿？他会不会……”

　　杜老爷摇头，看完信，把信还给了杜科：“梁王确实死了，梁王不受他父皇宠爱，他是生母是个无权无势的婢女，因为当年得圣上宠信才有了梁王，梁王之所以被封为梁王，是因为梁王的生母姓梁，可见圣上对他一点期盼都没有过。

　　任州是圣上给他的封地，也是他生母的老家，他满了十五，过了舞勺之年，圣上就让他去了封地。后来圣上去世，先皇继位的时候，他回来过一次，之后再也没有回来过。再一次听到梁王的消息，就是他病逝了。如果说梁王假死，那目的是什么？放着这么大的硫磺矿和硝石矿没有动静？如果梁王是假死的，那么这二十年来，也够他造反躲位了。”

　　杜科道：“我也觉得梁王假死不成立，可如果是真死，临死前怎么也得把这件事上报朝廷吧？怎么说都这是他们家的江山。”

　　杜老爷不以为然：“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每个人的责任心不同。不过我看着，这位秦将军倒是不错。”

　　杜科道：“有点小聪明，性格还是比较耿直的。”

　　杜老爷笑了笑：“我说的不错，是运气。”

　　杜科一愣，仔细回想，还真是。从千夫长到武德将军，不过一年半，正可七品到正五品，跳了四级啊。且一上位，就剿匪，抓了贪官，还发现了硫磺矿和硝石矿……这运气何止不错？

　　杜老爷又道：“人有时候啊，就得相信命，相信运气。”

　　杜科道：“父亲说的有理。”

　　杜老爷挥挥手。

　　杜科起身：“儿子进宫去见皇上了。”

　　皇宫

　　杜科去的时候，皇上正在考几个皇子。皇上今年二十七了，膝下有三个皇子，最年长的今年七岁，余下的两个五岁。这位七岁的皇子是皇贵妃所生，而这位皇贵妃是当年的元王继妃。皇上夺嫡成功，按理说，这位元王继妃就应该是皇后了，但是皇上却封了“仙逝”的原配元王妃为后，这位继妃为皇贵妃。所以这好好的嫡长子，就成了庶长子了，除非皇贵妃“转正”，否则，他一辈子都是庶长子。

第127章

　　皇上见杜科来了, 便让皇子们退下了。今天考了三个皇子，皇子们表现还不错，所以皇上的心情也很好：“瞧你这神色, 倒是有什么好事情了？”

　　杜科也不隐瞒：“确实是好消息, 于皇上、于朝廷、有启国, 都是好消息。”

　　皇上一听，杜科这口气如此大, 他好奇极了：“你可别让朕猜, 你这好消息朕怕是猜不到的。”

　　杜科笑道：“这虽然是个好消息, 但是皇上还当真是猜不到, 是云襄县来的消息。”

　　说到云襄县，皇上现在对秦放的印象可所为非常深刻了，云襄县县令那搜出来的银子, 可是填补到了国库里。

　　皇上笑着笑：“瞧你高兴的，看样子这好消息的确很大。好了, 你也别卖关子了，直接说了吧。”

　　杜科道：“秦放在云襄县发现了两个矿, 皇上不妨猜猜，是什么矿？”

　　皇上：“……”都说了别卖关子了，还卖。

　　杜科没有直言, 而是把秦放的奏折拿了出来：“秦放唯恐这奏折被别人看到，故而派人把奏折送到了京城，皇上请看。”

　　哦？

　　皇上接了奏折, 没有急着看, 而是道：“这奏折怎么那么厚？别说朕登基之后从未见过这么厚的奏折，就算是朕还是皇子的时候，朕也为见过父皇的御桌上有这么厚的奏折。这秦放别是把鸡毛蒜皮的小事情都写上去了吧？”

　　杜科赶忙道：“臣惶恐, 臣也不知道他在奏折上写了什么。”奏折他的确没有看过，但是他看过信，他的信那么厚，奏折那么厚，可想而知里面的内容是一样的。只不过，他不知道皇上这话是不是试探。

　　皇上又道：“你下次有机会可得好好的教他，别是成了正五品的将军，连奏折都不会写。如果每个人的奏折都这样，朕一天能看几个奏折？”

　　杜科道：“是。”

　　御书房里安静了，皇上开始看奏折。的确，奏折上的内容和给杜科的信是一样的，皇上虽然嫌弃秦放的奏折很厚，可是看到里面详细的内容，倒是还挺喜欢的。身为皇上，当然希望臣子对他知无不言了。更何况，秦放的奏折颠覆了皇上对其他奏折的认知。因为……秦放写的是白话啊，和那些迂回的文臣写出来的咬文嚼字的奏折完全不同。白话就是好理解。

　　皇上看到秦放里面的提起的军营庄园时间，眉头一挑，却没有开口，等他看到硫磺矿和硝石矿的时候，猛地站了起来，接着他和杜科的视线对上：“这的确是好消息，如果按照秦放说的，有了硫磺矿和硝石矿，咱们国家可以做出大爆竹的话，那真是天佑我启国，天佑朕啊。”身为皇帝，不管他这皇位是怎么得来的，但是想流芳百世却是真的。而且，皇上本身就是明君，对国家有好处的事情，他自然是欢喜的。

　　杜科马上跪下：“皇上乃真龙天子，有此大爆竹，何愁不一统天下？”

　　皇上被这句话夸的有些飘飘然，但理智尚在：“这大爆竹的名字有些难听，如果能做出超出爆竹威力十倍、百倍的东西，那得叫什么？”皇上想到爆竹在空中绽开的威力，如果是此威力的十倍、百倍……那爆竹的小火苗就变成了大火苗了，火苗、火焰，看上去那威力如斯恐怖。

　　杜科：“臣不才，想不出那名字。”

　　皇上：“硫磺和硝石原也是药，梁王发现的硫磺矿和硝石矿也是药矿，用药做成的爆竹，会产生如此大的火焰威力，叫火药如何？”

　　火药？杜科想了一下：“皇上这称呼取的真好。火力十足的药，火药，很是符合这药的药性和威力。”

　　皇上自己也觉得妥当：“秦放先是剿匪、抓出了贪官，现在又找出了硫磺矿和硝石矿，而且，就他这个军营土地的方针，朕也觉得对朝廷、对军营都非常有利。如果每个军营都能在当地购买土地，那么士兵们将不会出现粮食不足的情况，打仗的时候，粮食再也不是问题了。”

　　杜科道：“微臣也如此认为，关于军营土地的事情，可以酌情商讨。不过，这军营土地是秦太太想出来的，虽为女子，在家相夫教子的同时，还能为夫君考虑这些事情，可见秦太太也是个贤良淑德的女子。根据秦放说的，当日他去剿匪的时候，那三千余人中不少人感染了病，可大家都不肯搬出帐篷，不肯隔离，也是秦太太以自己亲自给他们送粮食才说服他们的。

　　那些人怕被隔离之后就是等死了，可秦太太告诉他们，这个病只要好好医治，配合大夫吃药，不会致命。她亲自给把一日三餐送到被隔离的营帐门口，那些人才相信她。如此女子，倒是很有胆识。”

　　皇上也有些意外：“哦？这秦太太是谁家的女儿？按照秦放的身份，当时还不是将军，他的妻子应该是寻常百姓家的女儿吧？”

　　这个……杜科道：“秦太太和秦放的缘分，还是陛下牵的，这姻缘线得陛下牵起来，所以才完美。”

　　皇上听这话觉得有些意思了：“此话怎讲？朕怎么不知道？”

　　杜科解释：“秦太太原本是杨家的婢女，前年八月您登基的时候，把罪臣家不牵连相关事件的婢女都放了奴籍，赐给了边关的将士们，您可记得？”相关事件是什么事件，他们都知道，只不过没有说出来。

　　罪不及奴才，这是启国最人性的律法了。只要奴才没有参与主家一起犯罪，主家犯罪之后就能放奴籍。

　　皇上对杨太傅家并不憎恨，不过是立场不同而已，故而听到杨海燕原本是杨家的婢女，他也没有其他想法。“确实记得。”他登基之后，处置的第一批罪臣就是杨太傅及其相干人，所以杨海燕等婢女是他放的第一批奴籍，也是第一批赐婚的。

　　杜科道：“秦太太原本是杨家大小姐身边的大丫鬟。”

　　皇上对杨家大小姐很有印象：“当年京城双珠中，有一个便是那位杨小姐，可惜了……”可惜什么？他们都知道。“京城双珠身边的人，自然不同于一般的婢女，贤良淑德，大家小姐也不过如此了。”

　　杜科心想，得皇上这句称赞，谁还能说秦太太的曾经是丫环出身？

　　皇上又道：“这位秦太太的军营土地一事，于朝廷有功，你倒是说说，该奖励什么？”说起来，比起奖励秦放，他更愿意奖励秦太太。奖励了秦太太，秦放的功劳就能放一放了，毕竟今年秦放才升了正五品武德将军，虽然硫磺矿和硝石矿是大功劳，可是现在升秦放的官，这升官速度太快了，得压一压。

　　杜科道：“这为难微臣了，不过微臣倒是有一想法，秦放的母亲和祖母还没诰命，他当年代父从军，可见其孝顺，如果能为秦放的祖母和母亲讨的诰命，想必秦放会很高兴。”身为皇上的心腹，杜科如何不知道皇上的心思。而且，因为硫磺矿和硝石矿的功劳，秦放的确能升官，可他今年三月份刚刚升过，此时再升官却不合适了。如此，把这份功劳分到他母亲和祖母的身上，恰恰很妥当。

　　皇上很满意杜科的话：“杜爱卿言之有理，百善孝为先，朕这就为秦放的母亲和祖母下封。至于秦放的妻子，献计解决士兵粮食有功，就赐黄金二百两，玉如意……”

　　杜科：“微臣代秦放谢主隆恩。”

　　皇上：“这事到此为止，咱们来说说正事，关于硫磺矿和硝石矿的事情，你觉得派谁去比较妥当？”皇上的眼神看着杜科，大有让杜科去的意思。

　　如果是平时，杜科去一去也无妨的，毕竟这去了之后，还会关系到火药的事情，可是他最近忙。不过：“皇上，如果派人去云襄县，把硫磺和硝石运来已是不可能，所以火药的事情还得在云襄县制作，既然如此，一事不烦二主，不如让秦放全权负责这件事，朝廷派工部的人过去。”

　　皇上一听：“此事真再想想。”

　　杜科行了礼：“那微臣先告退了。”

　　皇上挥手。

　　杜科从御书房出来，深深的呼吸了一下，虽然秦放的这份功劳压下了，但是在皇上面前可所为是真正留下名字了。有时候，功劳太高也没有用，还不如给皇上留下印象有牌面。

　　等杜科出了皇宫，看到他杜府的侍卫在皇宫门口等着。这侍卫……杜科眼皮一跳。侍卫也看到了杜科：“大人。大人，秦将军又派人送了第二封信过来。”

　　杜科：“……”这还让不让人休息了？上赶着才半天的时间，第二封信就来了。不过，能隔着连续些两封信，可见第二封信里的事情也是非常的重要。杜科上了马车：“回府。”

　　杜科在府里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转眼间又进宫了。杜科连续两次进宫，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大家都纷纷打听，这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不然杜科为什么连着两次进宫？

第128章

　　两天前

　　硝石虽然可制冰, 但之前秦放听李大夫提起过，硝石是一味药，能改善药性, 而且硝石又能制爆竹, 所以对于硝石, 秦放还是比较谨慎的。不管是什么人，对于药, 总是非常严谨的, 药即便不入口, 大家也会担心。

　　所以在得出硝石能制冰之后, 且秦放和杨海燕打算把这个法子告诉朝廷之后，面对这个法子，自然要用更加严肃的态度去面对。

　　秦放道：“硝石虽然能制冰, 但这个制出来的冰能不能用还不知道。如硫磺，李大夫说过, 硫磺连气味都是有毒的，吸入过量不行, 所以面对硝石，我们也要注意。我现在去兽山长寿道观问问李大夫。”

　　杨海燕听了，心头一热, 秦放能想到其中问题，那真是太好了。她以前看小说，知道硝石能制冰之后, 也好奇的网上查过。

　　她在网上看到过资料, 硝石有毒，尽管是小毒，但是如果过量了, 也人的身体也不好。所以硝石制冰都是隔水的，可是在这里，她是一个在洗手的时候，无意间发现硝石能制冰的妇人，又如何知道硝石制冰要隔水呢？故而在今天的实验里，她就没有隔水制冰，也没有告诉秦放。

　　杨海燕原本的打算是，等硝石制冰的实验成功之后，再隐晦的提醒秦放，让他去问问李大夫这样用硝石制出来的冰，是否可食用。李大夫身为一名大夫，自然知道硝石有小毒，那么也就会告诉秦放，硝石直接制冰是不能用的，有毒性。之后，他们肯定会沉思怎样让硝石制冰没毒，在想办法中，隔水制冰就自然而然会被人想出来。

　　却没有想到，她还没提出来，秦放自己想到了。杨海燕道：“那你去吧，还是相公心细，这些我都不曾注意到。”

　　被她夸了，秦放显然是高兴的，他咧开嘴，笑的牙齿都露出来了，不过很快，他又抿住了唇：“那我去了。”

　　这会儿已经是晚饭的饭点了，秦放也没有吃晚饭，马上去了兽山。到了兽山，天色已经黑了，道观里灯火通明，只要能看到道观的地方，都知道那里有人。

　　秦放一到道观，便找了李大夫：“李大夫，我有事情想请教你，借一步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