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刘大弟终于知道悔改,刘氏难过之余总算有了些安慰:“但盼你是真的吃一堑长一智,从此收心。”
刘大弟大喜:“那……那这事……”
“澳城那边给的期限快到了。你姐夫没多少工夫磨蹭。这么短的时间,上哪儿再找一个能立马拿出这么多钱的人来?放心吧,我会盯着,不会让意外出现。”
“好好好!那就拜托姐姐了!”
——
听到李守义拒绝的答复后,陈俊辉有些错愕。毕竟这合同在他看来,不论顾南朔是否能完成指标,对李守义而言,是进可攻退可守,总能得利。顾南朔才是那个备受压力承担风险的人。就算要拒绝,也该是顾南朔。可顾南朔坚持,李守义却退缩了。这让他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顾南朔倒不觉得有什么,只是轻轻一叹,看来这种对赌协议在如今这个时代,还是不太能被人接受。他已经尽了自己的努力,不论李守义是因哪方面的顾忌拒绝,他都接受对方的选择。
见李守义要走,顾南朔问:“李老板,不知道澳城那边给了期限吗?”
“月底之前。”
月底,没几天了。
“从鹏城过关先去港城,再由港城转去澳城。若赶得急,一天就能到。若赶得慢,也不过两天的功夫。再额外预留两天作为转圜,防止突然事件。满打满算,只要李老板在27号拿到钱,就不会误了你儿子那边的事。所以,我有个不情之请,希望李老板能够答应。”
李守义有些莫名其妙。
顾南朔继续说:“请李老板在27号之前先不要卖厂,给我点时间去筹钱。”
李守义讶异。七万的缺口,几天时间要怎么筹?若真能筹到何必提那份协议?
“我知道有位卖家压价十万,李老板不愿意卖。一来是十万太低。二来想必李老板也有怀疑,你儿子在澳城的事,是他们做局。那位把你儿子带去澳城的朋友很可能就是他们的人。所以别说只有十万,就算他们全款拿出十二万,你心里多少也会有些不甘。而且我猜,时间一天天临近,李老板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找他们的时候,恐怕他们连十万都不会愿意给。”
李守义心头发紧,不可否认,顾南朔这番话说到了他的心坎里。他何尝不知道这么短的时间内难找买家?又何尝不知道一拖再拖,对方只会更生气,更拿乔压价?可就是那三个字,不甘心啊!
“李老板,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你已经拒绝了他们两次,就算再回头卖给他们,这根刺也已经存在。是今天卖给他们,还是27号再卖给他们,已没有什么区别。既然如此,何不多等几天?”
李守义想了想,一咬牙:“好!”
待他走后,陈俊辉狐疑:“今天已经22号了,五天时间,你上哪筹七万块?”
顾南朔没有说话。他打算去趟港城。
赌博是不能碰的。但股市可以考虑。这条路他不是没有想过,却从未付诸行动。因为股市从某种角度来说,更具不确定性。
他不是股神,不是操盘手,甚至上辈子学的都不是金融类专业,他无法做到买什么涨什么。他唯一能利用的,就是上辈子全民炒股年代放点钱进去玩玩那些年的经验,以及对于后世行业发展的“先知”能力。
这些东西,若炒长线,或许真能大赚。但短短几天,想让手中的资金翻倍,顾南朔没有把握。可事到临头,他也只能试试了。
留一万做备用资金。剩下四万拼一把。赢了,就能顺利买下玩具厂。至于输了……
输了就输了呗!他能在不到一年的时间内赚到这些钱,还怕往后不能再赚回来?
上辈子创业数年起起伏伏,让他明白一个道理。成大事者必须有魄力,敢于决断。不能畏首畏尾,瞻前顾后。跌倒不可怕!哪里跌倒了,就在哪里爬起来!
第50章
港城。
如今的港城股市还是四家证券交易所并立的年代,要到八六年才会合并为港城联合证券交易所。四家交易所之间并没有太大的差距,因此顾南朔随便选了一家。在这里,可以看到大厅内形形色色的股民和热情的股票经纪。
站在交易所的地界上,顾南朔并没有急着买进,他突然记起了一件事。
现在是1983年,就在这一年,出现了港城股市的一次大震荡。
由于国内领导人与英方在港城主权治权问题上的争执,谈判破裂,导致外界对于港城市场的不自信,造成港币大贬值,甚至出现了港元兑美元跌至9.6港元兑1美元的历史低点。而9月24日,更是被称为港城黑色星期六。
但随着后来国内领导人稳坐如山,不管港城股市变成什么样,都坚定立场不转变。英方坐不住了。港币的崩溃会直接影响英镑的地位。不得已,在十月份,他们把港币与美元挂勾,稳住了形势。港币逐渐回升,其后更是升了六七倍。
可目前是7月22日,距离那段“历史”还有两个月。此时不论做多做空都不合适。并且虽还没有谈判破裂的风声,但市场的反响并不算好。股市行情不理想,非是入市的好时候。
不过倒也有可以操作的空间,比如地产股,比如黄金。
顾南朔买了五只不同的股票,全都加了杠杆。其实一般情况下,他是不太赞成普通股民玩杠杆的。玩不起。杠杆的风险远远高于获利。当碰到股市变动大跌的时候,若不加杠杆,你还有望补仓回升。加了杠杆,你很可能被强制平仓,压根没机会等到价位回升的那天。且此时你的亏损因为用了杠杆,是成倍的。
所以顾南朔选的这几只股票都很谨慎。
他守在交易所四天,期间又卖又买,换了三只。在26号早上,账户里的四万变成了六万。短短几天时间,这个成绩已经非常喜人了。若不是靠着“先知”,他根本不可能做到。但即便如此,加上留下的备用金一万,他手头也只有七万,还差五万的缺口。顾南朔没有再入市,全部卖出后,将资金收拢,回到鹏城。
你有七成把握去做叫搏,有五成把握去做叫拼,有三成把握去做叫赌,只有一成甚至连一成都不到的时候,还去做那叫傻。除非万不得已。而顾南朔还远不到万不得已的地步。所以,他及时退了出来。
planA和planB都失败了。是否还有planC?
顾南朔在脑子里想着各种可行的对策,将他认识的所有人脉都捋了一遍。
陈俊辉,此人是可放心合作的对象。但他的辉煌鞋厂正是迅猛发展的好时机,这个关头,是拿不出时间精力,更拿不出资金去投资玩具厂的。
孙启义,风华公司的老总。几万块对他而说轻而易举。但此人背景深,两人各方面势头不平等,很难说到时候是合作,还是引狼入室。因此不考虑。
那么就只剩了一个人,叶成德。
在去港城之前,他曾给叶家打过一个电话。没有提借钱,也没有提合作,只说明自己在这边的情况,告知对方最近的教学先终止,等他把事忙完后,会把这段时间欠叶英叶雄并梁振邦的课业补回来。半年的教导之期,可以延后。
有些时候,聪明人不必把话说全。他没有隐瞒自己想买玩具厂,也没有隐瞒还差好几万的资金缺口。如果叶成德有意,他会采取行动。
果然,当顾南朔从港城回来辉煌鞋厂的时候,便被告知有位姓梁的找他,已经等他一天了。
姓梁的,正是梁振邦。
“你怎么来了?”
梁振邦笑嘻嘻说:“舅舅让我来的。师傅去港城筹到资金了吗?”
“没有!”
梁振邦的笑意更大了,“舅舅让我过来问一句,如果师傅已经筹到资金,那后面的话就不用说出口了。如果师傅没有筹到资金,便问一问师傅,有没有兴趣再合作一次?舅舅拟了一份合同,师傅可以先看看。”
叶成德的合同十分微妙。出资七万,获得百分之十的股权。其他条款几乎跟当初他以技术入股荣达差不多。不插手运营,只负责分红。
顾南朔磨搓着合同纸,他以对赌形势跟李守义谈,还得出让百分之三十的股权呢。叶成德出资七万,却只要百分之十,显然是极不合理的。
他看向梁振邦。
梁振邦解释说:“就知道瞒不过师傅。师傅这些天不在元华大概不清楚。现在几乎全县都知道你救了大人物。案子虽然是在元华县发生的,但因为涉及的几个少年家世不菲,不说市里,就是省里也有关注。
“秦家元家许家更是都出动了本家的人过来接自家子弟,这样的大人物来我们这么个小地方,机会难得,以后怕是不会再有了。所以不说县领导,就是市领导也特意借机过来拜访。一方面是怕他们迁怒,一方面是想攀关系。秦家元家走了个过场就离开了,他们没碰到人,许家却是一直留在元华的。
“他们虽然什么也没说,却几次去你家拜访。有眼色的谁看不明白啊!前阵子市政府放风说要开发新城区,这可是个大项目,利润不小。舅舅想争,你是知道的。但他也明白这种项目跟之前的不一样,荣达的赢面不大。不过总归要努力一把去试试才甘心。
“前几天那边负责人找到舅舅,给了新城区里面几乎小一半的工程。舅舅人都是懵的,毕竟好几个竞争对手都很强,怎么这好事就落他头上了,跟天上掉馅饼一样。舅舅还纳闷呢。签约之后负责人问了一句:荣达是不是有位股东叫顾南朔。舅舅联想到最近发生的事,立刻就明白了。”
顾南朔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这是以利换利。叶成德借他的关系得到好处,自然要回报给他。
梁振邦又说:“当然,就算没有这个事。舅舅也是打算投资的。”
打算投资,但股权可能就不是这么分配了。
看着手里的合同,顾南朔心情复杂。算计歹徒是想自救,救人只是顺带。要说这恩情有多大,他觉得不至于,并没怎么放在心上,也没打算借此得到什么。但既然利益送上门,又是他接得住的。顾南朔也没有矫情到非要往外送。
这么一想,他拿起笔,痛快签下自己的名字。
他手中握有荣达百分之二十五的股份,叶成德握有玩具厂百分之十的股份。彼此绑定更深,倒也不算亏。
他的创业首选便是玩具厂。一直想做的也是这方面。服装店玩具柜台的买卖是试水。可那种方式毕竟是小打小闹,要想量产,办厂是必须的。可以说他这些日子所有的努力,都是在为办厂积累资金。
他的目标十分明确,可这不代表他没想过发展其他方面,比如建筑装修工程。如今或许还只能接一些单位政府项目,针对面不广。等往后国家经济腾飞,产权开放,房地产便能迅速发展起来。
然而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他不可能既做玩具厂又做建筑公司。只能二选一。相对而言,建筑公司更难起步,他去哪里拉工程队?这需要能力与关系。去哪里拉项目?这需要资质与人脉。而玩具厂与之相比,就容易得多。
所以,顾南朔选定玩具厂。又借自己的技术能力说服叶成德,入股荣达。这是最优方案。
好在,他都成功了。
拿到叶成德的七万,顾南朔火速联系李守义。李守义十分惊讶他筹钱的速度,倒也看出来他是真心想买厂。两方价格谈定后,李守义带着他们将工厂里里外外看了一遍,尤其是生产线。确定没问题后签署合同,顾南朔先预付了定金六万。
李守义拿着钱匆匆赶去澳城赎人。玩具厂这边他留了财务与出纳一起协同顾南朔清理账目,做最后交接。
不得不说,陈俊辉的消息没出错。李守义是个能干事的人,账目清晰,工厂运营安排妥当,倒是省了顾南朔不少功夫。
三天后,查清账目没有问题,顾南朔付了最后的六万尾款。这笔买卖就算是结束了。
刘氏很懵。怎么突然就有钱了?还这么快谈定买卖?等她得到消息的时候,合同已经签订,甚至李守义已经着急忙慌的拿着六万块过关去救儿子了,连家都没回。她准备好的言语毫无用武之地。
等李守义回来,她倒是想让他反悔。可毁约需要赔付十倍定金,也就是六十万!六十万!卖了她都不够!
刘氏一屁股坐在地上。对方交待的事没办成,弟弟那边会怎么样?
当然,这些都与顾南朔无关。欠款交清,去政府办完必要手续,他跟李家再无瓜葛。
——
办公室。
顾南朔正在发愁。玩具厂到手,厂里的普通工厂不打紧,可以全盘接受。但李守义的嫡系他是不留的。这点在合同中就有写明,全部离职。这几个人一走,招人迫在眉睫。其他岗位都好办,但目前他急需一个强大且与他一条心的帮手。
突然,一封简历递到他眼前。顾南朔抬头就看见了梁振邦。对方笑眯眯说:“你觉得这个人怎么样?”
简历上正是梁振邦的名字与照片。
顾南朔:“……”
梁振邦倒是爽快,直接坐到顾南朔对面说:“你也知道,我在设计这块没什么天赋。跟叶英叶雄一起在你身边学了几个月,就我学得最差。要不是有舅舅这层关系,当初这三个名额完全落不到我头上。
“在荣达,也是多亏舅舅帮扶。我但凡有半点天赋,李家铺子装修的时候,方案上的问题就不会一点都看不出来。差点闹得没法收拾,还得请你出马。你说是吧?”
这倒都是实话。
“我设计天赋不行,但做实事还是可以的。所以我想着,呆在荣达,让那些人天天说我靠舅舅,还不如来你这里。我帮你,给你打工,怎么样?当然,得先说明。雇不雇我由你决定。这跟我舅舅没关系。不算是我舅舅插手你的决策跟经营。”
顾南朔失笑:“就等你自己开口了!”
梁振邦一愣,“你知道我的想法啊?”
“不知道,但多少猜到一点。你钱送过来了,合同拿到了,还一直不走。这几天总在我身边明里暗里套话,以为我听不出来啊!”
梁振邦呵呵讪笑。
顾南朔将公章往简历上一盖递还给他,“入档!立刻上岗吧!”
“好嘞!”
有了梁振邦的帮忙,顾南朔压力骤减。两人商量着,得先换招牌。此前的玩具厂是以李守义的名字命名,如今再用显然不合适。而且换了新老板,自然得有新气象。
顾南朔拿了本新华字典,选了几十个字,用骰子一一掷过去,最后压中了“南”“麟”。于是大笔一挥,改名——南麟玩具有限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