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点我绝不妥协。”
她眼神坚定,说话时看的是杨珩的方向。
即使烧着炭盆,也驱散不了满屋的寒意。
杨珩脸色难看,两条法令纹如沟壑般挂在脸上,她不喜欢宿安的咄咄逼人,态度便略显冷淡:“等蒋陆他爸回来再说。”
既然蒋家有了决定,宿安又不让宿家插手,柳玉绣无话可说,冷着脸走了。
屋里不暖,但屋外更冷。
安南的冬天很少见到雪的影子,此刻竟飘着绵密的小雨,雨中还夹杂着雪花。
半个指甲盖大小,落地便化为遇水,落在衣服上,不消一会儿便没了。
“妈,下雨了。”宿淼缩了缩脖子,手紧紧挽着柳玉绣,身体也跟着蹭过去,娇声娇气:“唔,好冷啊。”
柳玉绣原本还气宿安糊涂,这会儿被女儿这么一靠,有些哭笑不得:“穿这么多还冷,如果确定怀上了,恐怕整个冬天你都要赖在被窝里了。”
宿淼咧嘴:“有何不可?”
柳玉绣眉宇间的轻愁散开,没好气道:“这么懒,当心小韩嫌弃你。”
宿淼:“他才不会。”
她抬起下巴,眉梢眼尾尽是自信,那得意的模样别提多好玩,柳玉绣心头笼罩的雾霾稍微散开些许。
各人有各人的命,半点不由己啊。
宿淼穿得笨重,母女俩就算想要走快点也没法,好在南北两区也就十分钟左右,到家时,韩勒已经在家里了。
“医生怎么说?”柳玉绣率先开口。
韩勒竭力保持镇定,但眼底还是透露出了喜色,薄唇轻扬:“医生说怀上了。”
柳玉绣也是一喜:“哎,真的啊?多久了啊?”
韩勒:“差不多两个月了,医生说过几天还得去做B超,看看胎儿发育情况。”
宿淼不知道B超是什么,只乖巧地坐在一旁:“化验单呢,我想看看。”韩勒将单子递给她,宿淼一看,一堆乱七八糟的数据。
她两眼茫然,都啥跟啥,看不懂。
她轻轻咳了咳,迅速将化验单递回给韩勒,装得若无其事的样子:“那什么时候去医院啊?”
韩勒暗笑。
他熟悉她的一举一动,哪里不知这是她掩饰尴尬的法子,但自己的媳妇儿嘛,该哄得哄,该圆场子还得圆。
“……挑个晴天再去。”
“嗯,这两天温度低,又开始下雨夹雪了,囡囡你注意保暖,别生病了。”柳玉绣叮嘱道,旋即啊呀一声,又说:“胎儿两个月的话,等出生时岂不是七八月,那是一年里最热的时间,坐月子得多磨人啊,小宝贝来得可真不是时候。”
孩子冬天出生,对产妇好,坐月子舒坦。
宿淼想到安南夏天的闷热,眉心蹙了蹙,再想到坐月子不能吹风,不能洗澡,她已经开始戴上痛苦面具了。
柳玉绣见吓着了她,赶紧笑着安抚:“不过,夏天生的小家伙命好,不怕冻,好养活,不像冬天生的崽儿,一不留神容易生病。”
小孩儿抵抗力差,又不会说话,病了只会嗷嗷哭,那听着才难受呢。
她这么一说,宿淼神色松弛下来。
在大盛,孩子的夭折率不低。
没长到六岁,都不能上族谱,就怕一场小小的风寒就夺了孩子的命。
宿淼虽然嘴上说着想早点怀孕生子,但孩子的到来还是让她有些手忙脚乱。走路都得小心翼翼,就怕孩子太脆弱,一不留神就没了。
没想到,她也要当妈妈了呢。
她摸了摸还没隆起的肚子,笑眯眯地说道:“妈说得对,再难熬也就一个月,宝宝好养活最重要。”
宿淼摸着肚子,仿佛要感受孩子在何处,脸上挂着浅浅的笑。
晚上,韩勒在饭桌上公布了宿淼怀孕的消息,大伙儿都很开心,几个小家伙已经叽叽喳喳讨论宿淼肚子里的是弟弟、还是妹妹了。
甚至连小家伙的小名都取了好几个。
萍萍已经懂事了,听说小姑姑怀了小宝宝,立马想到了宿安。
她道:“也不知道安安姑姑肚子里的宝宝是男还是女,如果你们一个生弟弟,一个生妹妹就好了。小姑,你喜欢妹妹还是弟弟啊?”
小孩子本就单纯,在宿家也没有重男轻女的传统,萍萍没觉得自己的话不对。
但柳玉绣还是迅速瞥了眼韩勒的脸色,见他脸上还挂着笑才松了口气。
宿淼笑看着她,想了想:“都喜欢,如果是妹妹,肯定跟你和乐乐一样可爱,到时候你们要保护她哦。如果是弟弟,肯定和鹏鹏一样是个小帅哥,姑姑就要教做一个会保护姐姐的好弟弟。”
这话不偏不倚,哄得三个孩子都很开心。
乐乐皱眉:“……我不要弟弟保护,我要保护弟弟。”
宿淼笑着柔柔她头上的小揪揪:“好啊,那弟弟妹妹都要你们保护了。”
吴红玉也笑着骂她滑头。
既然说起宿安,柳玉绣没瞒大家,将宿安那边的事说了。
听到蒋陆多了个私生子,饭桌上静得出奇,过了会儿,就听宿卫国说道:“随她。说好了不管就不管。”
一家之主发了话,其他人也不好说什么。
主要还是这事没法找蒋陆要说法。
蒋陆和代曼在前,孩子也是他和宿安在一起以前有的,他们能骂什么?只能骂蒋陆不够细致稳重,但骂了也于事无补,反倒影响两人的感情。
只能说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宿安和蒋陆就是王八看绿豆,看对眼了。
不过,宿卫国虽然这样说了,吴红玉也在尽量活跃气氛,但这顿晚饭还是吃得没滋没味的。
晚饭后,小两口开车回家。
此时路面已经湿了,挑出的屋檐上雨水滴滴答往下流,在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小的水圈儿。
韩勒扯开大衣半搂着宿淼,衣服彻底挡在她头上,把她护得滴水不漏。
回屋后,他身上半湿,宿淼依然好好的。
宿淼拨动凌乱的头发,轻轻推他:“快去洗个热水澡,当心感冒。”
要搁以前,韩勒绝对死拉活拽也要把她弄浴室里一块洗。
如今她身体不一样了,肚子里还揣着一个小崽子,他哪敢胡来,只在她脸上亲了几记,孤零零洗澡去了。
宿淼脱掉身上的厚棉袄,冷不丁冻得抖了抖。
摸索半天终于找到了炭盆,弄了好一会儿也没把火生起来。
再看手表,已经九点多了。
杜金生许是睡着了,她不好贸然去找她,只能裹了被子坐在沙发上等韩勒。
她把昨天没画完的设计图摊开,一心二用,边改图边想着宿安的事。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想宿安的事。
就是很突然,眼前一下就闪过了柳玉绣心痛又强忍着的脸。
忽然就觉得宿安今天太憋屈了。
她都看不下去,甚至忍不住想劝劝她,别执着什么市长夫人的头衔。
再体面的称呼也抵不过日子过得舒心。
她又不是没钱没退路,何必吊死在蒋陆身上。
何况,蒋陆也不像能当市长的人啊?人的机遇哪是一层不变的,说不定她的出现,就打破了蒋陆的未来呢?
蒋陆在婚姻上不够稳重,难道在公事上就特别有天赋?
但她跟宿安的关系,着实不好提这个,她许是以为自己在嘲讽她呢。
想到这儿,宿淼都忍不住叹气。
韩勒进屋就见她眉头紧锁,手上铅笔无意识地画着乱七八糟的线条,便问:“在想什么?”
宿淼一凛:“没什么。”
她不知道该不该告诉韩勒宿安的特殊,她也害怕韩勒问她为什么知道?
宿淼看了柳玉绣的为难,确实想让宿安清醒点。
她也在想,如果宿安找到自己立足的点后,会不会就不死盯着蒋陆不放。
会不会让爸妈少点担心。
宿淼没有害她的意思,但她自己也不是有大本事的人,下意识就想寻求韩勒的帮助。可她也拿不准韩勒知道了,会怎么对宿安。
哪怕韩勒是自己的丈夫,对她特别特别好,宿淼也不敢确定韩勒对别人会不会手下留情。
至少,他在对待韩家人时,就特别冷漠。
万一……
他知道了宿安的特殊,想利用她达到别的目的呢?
哎,她可能把韩勒想得太大魔王了。
韩勒看了她一会儿,见她一会儿咬牙,一会儿皱眉,忍不住哂笑出声:“真的没什么?”
宿淼摇摇头,还是不说话。
过了好长一会儿,她突然问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哦,有一个人能预知未来,你会怎么对她?”
韩勒眸光凝了一瞬,对上宿淼紧张兮兮的眼神,忽而笑道:“什么人能预知未来,那肯定是神棍,故意说些似是而非的消息糊弄人呢。”
他擦干头发,拍了拍宿淼的小屁股,示意她往里挪一挪。
宿淼也没思考,下意识就往沙发里靠。
随后韩勒滚烫的胸膛隔着被子贴在她身上,半抱着她,说道:“如果真的有预知未来的人,当然是掌握住对方的把柄,让他为咱们赚钱。”
宿淼心脏骤然停了一会:“万一她知道的消息对你没用呢?”
韩勒眯了眯眼,语气照样温柔:“见微知著,有没有用得等说了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