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在侧殿的陈隋披着一袭褐色兜帽,望着那宝座上的历桑苏图,紧紧捏住了颤抖不已的拳。
这颤抖源自深深的悸动和向往。
很快了,很快了!他也能如对方这般,荣登大宝!
这一夜,历桑苏图终于踏进了属于皇帝的寝宫。
一个女子披头散发地扑了上来,满目泪水,不停捶打陈隋的胸膛。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对我?你好狠的心,你们好狠的心!”
有两个老婆子恶狠狠地跟在后面冲上来,一人一边将人架了起来。
“叨扰了陛下,老奴罪该万死,这就把这疯妇带下去。”
苏图做了个且慢的手势,婆子们停在了原地。
星目俊朗的男子走到残败不堪的谢灵韵面前,伸手轻轻抚上了对方的脸颊。
“乖,这都是为了大业!你若乖顺一些,我倒不介意,你这被老不死睡过的身子,嗯?”
这话如深渊传来的魔音,谢灵韵呆呆地看着面前的男子,他如今已是丹玄皇帝,想到此处,她僵硬地,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苏图了然且得意地笑出了声,对着婆子毫不在意地挥了手,谢灵韵被带了下去。
在他看来,当谢灵韵抛弃谢家的庇护,选择跟着三皇子离开都城的时候,她的价值,就只剩下这幅美貌和身子了。
她或许还在做着被男人珍宠的美梦,但面对权势,又有多少男人会选择红颜而不要河山?
何况,这位谢小姐,除却美貌,又有什么值当?她若是懂得审时夺度,此时应在秦枢的身边,登入诰命,巩固谢家门楣。
然而此女眼中,全然没有父亲和家族,没有人教导她要与谢家同心,更不懂什么是一损俱损,一荣俱荣,唯有那一名名,与她纠缠不休的男子。
…
云悠没有得到三皇子和谢灵韵的消息,而是先传来了丹玄皇帝薨了,历桑苏图登位的周告。
某些困惑终于在这个消息中猛地串联起来,秦枢必有手段牵制了苏图,而这苏图最怕的无非就是失去自己的地位,如今三皇子和谢灵韵消失没多久,丹玄就变了个天。
已经把手伸进丹玄皇室的秦枢想用丹玄做什么?
而在慈安殿中,云悠担心的秦首辅正合手站在太后面前,殿中的黄铜麒麟炉子里,正袅袅地燃着瑞脑香。
“你的意思,我已经和纪国试探过了,她有芥蒂,并不首肯。”
太后带着冰玉片的抹额,阖着眼,似是头痛的毛病又犯了,一名嬷嬷正缓缓推着太后的后脑。
秦枢礼貌地浅笑起来,婚事的提及是他借着李元玉散给了太后,看来老人家已经明白背后之人的意思,乃至这个人牵扯的皇孙势力。
今日这句问话,表面是说纪国不同意,实则,是太后在表态。
恭仁亲王,尽可辅佐。
“蒙太后厚爱,微臣明白。”
上首的老人睁开了精擞的双目,看向殿中立在那儿的如松男子,带着甲套的小指轻轻扣了一下几榻扶手。
“纪国身在皇室,金银富贵,山珍海味,绫罗绸缎,她见得实在太多。只是这花团锦簇得长,那单支儿的花就会被簇拥着聚在一处,往何处长,已是不由它自己。”
话语顿了顿,似乎在思量当不当继续说。
秦枢微躬了身,静等对方的下一句。
“正所谓大势所趋,万般,不由人。”
太后缓缓吐出这句话,紧盯着殿中男子,等对方的反应。
“若想聚水,必先围垅,微臣受教。”
男子深深鞠了一躬,太后满意地笑起来,挥手示意对方可以离去了,秦枢退了几步,转身出了慈安殿。
殿外,天光透过积雨沉云,在云上描出一道金边。
巍峨的皇室中,大势突变。
正月十五,丹玄以三皇子谋害丹玄上任皇帝的罪名,举兵北上,与本朝开战。
朝堂震怒,皇帝做梦也想不到本该幽禁起来的三皇子竟能跑到丹玄去谋害对方的皇帝,且自丹玄举兵,三皇子也没半点回朝的消息。
一同传来的,还有一份军机图被三皇子盗取的禀报。
丹玄大军行至边境时,又一则消息传进了皇帝的耳朵。
三皇子向丹玄新任皇帝历桑苏图敬献军机图,自己谋害上任皇帝实在迫不得已,至此归降,已得苏图的信任,丹玄乃天下所归,连他国皇室都愿归顺。
皇帝在朝堂上当场掀了启奏案,丢下了四个字。
“逆子当诛!”
李元玉当天就抱着小皇孙跪到了太后殿前,以证清白,并言任凭朝臣处置,夫如此,妾不堪,宁死不与三皇子有牵连。
这动静不消半日就穿到群臣耳中,文官启奏赞扬李氏明礼大义的折子如雪花般涌入皇帝案前,念及刚出生就遭父亲如此拖累,小皇孙和李元玉非但没有受到苛责,反而更得皇帝的怜悯。
正月二十,为了表皇室大义灭亲的态度,秦首辅代皇帝御驾亲征,前往边境,迎战历桑苏图。
第86章 、郡主恶毒27
即便没有谢灵韵, 战事还是开始了。
云悠坐在阁楼上,望着北方,捏紧了手中的棋子。
“郡主可还要再下一局?”
乳娘老神在在地收拾起棋盘上的棋子, 她刚刚又把自家郡主杀了个干净利落, 宫中久居,常与太后对弈,也让她得了一手好棋。
穿着梅花染锦的少女有些晃神, 将棋子随意扔进了棋盒中。
“不下了,总归赢不了嬷嬷。”
妇人眯眼一笑, 起身去了厨房倒腾, 准备今日的羊奶去了。
“郡主,琴棋书画, 你总得拿出一样来啊, 也不怕太后叨念你,都到了许人的年纪了。”
开过了年,春和也才将将十九, 却已经颇具老妈子的唠叨劲儿。
云悠没骨头一般往后一靠,眼中却如沉云发暗。
她总觉得,这场战事, 是秦枢故意安排的。
倘若三皇子是一枚棋子, 秦枢又想让他扮演什么角色?宫中朝中, 又有多少人察觉?不,或许她该换个角度来想,人无利不早起,这场战事有几桩好处?
历桑苏图登上大位,这是其一。
如今来看,李元玉靠着三皇子的叛国, 博取了太后皇帝的垂怜,这是其二。
秦枢御驾亲征,巩固朝中地位,但若败退,无疑是一步臭棋,秦首辅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么?
不会!所以,秦枢或许确信能够旗开得胜归来。那么这场战事,不过是两个皇室之间的暗中交易。
不过为了各自入座。
思虑许久的云悠渐渐觉得该是这般,然而心中那股奇怪的感觉却没安下心来。
若说有什么奇怪的地方,那就是秦枢从中所得益处,似乎太少了一些。
这个人,连别人的残局都能化为自己的养分,一旦有机会,莫不是敲骨吸髓,他会做这种收益甚微的事情么?
…
十日后,边关被突围的消息传进了朝堂。
“秦枢怎么办事的?”
皇帝沉着脸,殿中无人回这个问题,只有站在边角的谢隼露出一个扭曲的幸灾乐祸的表情。
一个钻营心计的蛊虫,又怎么懂什么叫领军打战?皇帝也是器重昏了头,文臣到底是文臣,最好是死在边关。
谢隼无不恶毒地想。
自从谢灵韵从谢家祠堂跑了,他无时无刻不生活在恐惧和愤恨中,他恨女儿的不顾一切,竟半点对谢家的顾念也无。
他膝下无子,本想将娇滴滴的女儿嫁给一个在他控制中的好儿郎,待到生下孙子,继承他的衣钵。谁想到,看中之人夺了他的衣钵,娇滴滴的女儿落成了都中有名的鄙夷浪荡之人。
若他能多花些心思教导女儿,或许如今就不是这般境地。
得了消息的云悠惊得带翻了满是茶水的紫砂壶,她才是最惊诧的那一个。
这不可能,一个照面,输的竟然是秦枢?
难道她任务失败了,大军攻入都城,百姓依然会死?
用厉鬼杀了历桑苏图有用么?但是万军会战,杀伐之气比厉鬼更重,她或许能杀了一人,却也只会徒增对方大军的恼怒。
春和不明所以地看着自家郡主罕见的焦虑模样,在院子里转起了圈,十分不安。
这是在担心什么?
又过了十日,传来的全是败退的消息,丹玄大军连下三城,皇帝终于发了怒,传了军令下去,若是秦枢再丢一城,提了脑袋回朝。
丹玄营帐中,马上就要三月了,北境的寒气还很凌冽,账内却一片火热。
历桑苏图拿着手中的军机图,望着账外的驻扎大军,眼中止不住的是兴奋之色。
这份军机图竟然是真的!
在他看来,什么三皇子叛国,不过是秦枢的手笔罢了,他和三皇子皆是对方手里的棋。他本以为对方是想借他的手给三皇子彻底摁死,但这次,不知是对方过于自信,还是出现了疏忽,这份军机要图,竟然是真的,助他直驱入城。因着三皇子还在军中,是他仁善的体现,攻入城后,并未做屠戮之事,只一路劫了物资,找些女人来寻欢作乐。
若是乘着这大势而下,或许,他能做到丹玄历代帝王都做不到的事情!
扩张疆土,任何一代王侯将相都为之疯狂的功绩。
苏图激动地手都抖了起来,在他看来,现在,已经没人能挡住他了。
账外一队侍卫路过,有一人不动声色地撇了账内一眼,复又极快地转过了眼神,目不斜视,仿佛刚刚那一瞥是一抹无心之举。
而另一个帐子里,却尽是女子的吟哦之声。
账外的士兵听着那女子略显痛苦又舒爽的叫声,涨红了脸,目中却尽是鄙夷。
陈隋压着一个女子,战况和美人都让他血脉喷张,这身心俱爽的快意,让他动作越发不能自己。
许久,春事毕,陈隋翻身瘫倒在床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