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厉曾在军营呆了整整一年,虽然那时年幼,但幼儿时期的感觉往往更准确。
一个正常的营地,一个全是热血汉子的营地,应该透着蓬勃的朝气,燃烧着旺盛的生命力,哪怕只是围坐在一起喝粥,也会让人觉得像过节一样热闹。
只有败军的营地才会给人死气沉沉的感觉。
这里没有血腥气,没有伤员的□□,粗粗看过去,营地帐篷数住四万人基本合理。
连正式交锋都没有,又哪来的败军一说。
既然没有打败仗,这些士兵为什么个个垂头丧气。
正想不通时,有人从外面撩开帘子。
汪帆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走进来。
他面上带着假笑:“韩大人不是应该在剑州吗?怎么突然跑来云州了?”
“安王已经派兵,估计这一两天就到了。本官惦记圣上安危,特意赶来云州,却不想真是来对了。”韩厉笑道,“数月不见,汪公公看上去憔悴不少,可是因被困坡上,多日不曾安眠?”
汪帆面色一变。
自他前年代圣上巡查地方后,再回宫中,便渐渐让人改口称他“汪大人”,偏偏这个韩厉,不管人前人后,一口一个汪公公。
他想着眼下不是得罪韩厉的时候,便忍着怒意叹道:“不怕韩大人笑话,本……咱家确实多日难眠了。”
他承认的如此痛快,韩厉心中闪过不好的预感。
难道皇上出事了?病死了?也不像啊。
“皇上……皇上他……”汪帆一脸悲色。
“事关圣上,还有什么不能说的?”韩厉道。
汪帆咬牙:“韩大人,咱家实在没料到,西戎人竟如此奸诈……”
原来,大军并非主动在无牙坡上安营。
他们这十万人磨磨蹭蹭地行动,拖了数月才到云州,消息早传进了西戎。
西戎王听说大豫皇上御驾亲征,并不确定真假,便派了达古汗领五千骑兵来打探消息。
消息还没探,倒遇上了想从西边绕路进云州的四万大豫军。
达古汗虽然只有五千人,但西戎人一向好战,尤其见到黄尖顶的豪华马车时,就像吃了药一样兴奋。
他将五千骑兵分成四路,从不同方向包抄,喊声振天,做出声势浩大的假像。
汪帆立刻下令迎击,不想,对方只骚扰一下就跑了。
可当大军原地休整好准备上路时,达古汗又用同样的招术再次冲出来骚扰。
三个来回后,天就黑了。
大军在无牙坡耗了一天,前进不过数里地,便原地安营。
这时汪帆猜出对方其实根本没有多少人,便决定下次一定要一举消灭。
到了夜里,达古汗再次出击,这回他将五千骑兵集中一路。
汪帆立刻命全军迎敌。
将士们数月来长途行军,本就疲乏,白天又被人三番戏耍,到了夜里还不能休息,全都一肚子怨气。
再加上己方人多,这仗就打得有些心不在焉。
但毕竟人数上占绝对优势,达古汗也不傻,知道自己打不过,存心把营地搅得一团乱后便下令撤退。
大豫这边未伤一人便收获敌军人头若干,首战告捷,汪帆颇是高兴,忙跑去龙帐向圣上禀告。
然后,他发现,龙帐背后的十余名守卫被人一刀割喉,帐墙上破了一个大洞。
皇上不见了。
把皇上搞没了,大军肯定不能独自离开,只得在无牙坡彻底扎下。
即使汪帆下令压住消息,但皇上被俘还是在四万将士中飞速传播开。
仗还没打,皇上先落入敌手,这可不是什么值得炫耀的事,是以将士们个个垂头丧气。
达古汗那边,大豫皇上落到他手里,那可不能轻易杀了。
有了这个大筹码,仗倒不急着打了。
他立刻通知西戎王。
第二日,西戎王给出回复,既然大豫皇上都来了,他不露面显得太失礼,这就亲率两万大军前来。
并且请大豫准备一百万两黄金赎人。
相比一颗没什么价值的脑袋,黄金显然更有用。
汪帆说着,掉下眼泪。
“都怪咱家一时不查,害皇上受苦了……”
韩厉眉梢动了动,难得的露出惊讶神色。
这还真是……天助忠义堂。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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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那把龙椅换个人坐有什么区别吗?
韩厉面无表情地转身, 往前走了几步,默默衡量了一下两个皇上。
现在坐椅子的是他的堂弟,等着抢椅子的是他的侄儿。
这二人他都比较熟, 若实在要选一个做皇上,韩厉私以为堂弟沈恒稍微合适一点。
因为沈恒到底生长在帝王家,虽然贪玩好高骛远,却比那自小东躲西藏寄人篱下的侄子多了一种叫“骨气”的东西。
只不知道,这些“骨气”是否会让他在敌营选择自尽。
皇上被俘, 不仅仅是一个人质的问题, 一百万两黄金只是一个开始。
若有足够的骨气,何必活着受辱。
韩厉想到这, 又皱起眉。
不行,皇上不能死。
这里还困着四万士兵, 他们在等着皇上的消息。
太监挂帅、远途劳军、皇上被俘,这些已经使士气低迷至此。
若皇上再死了, 手握帅印的汪帆哪有能力号令大军, 这四万士兵怕是连拿起武器的力气都没有了。
韩厉默默地叹了口气。
皇上被俘, 这对忠义堂来说倒是好事。
但作为一个大豫子民,作为沈家后人, 他可以看着皇上死,却不能看着西戎借皇上之名羞辱大豫。
他良久地沉默, 让汪帆有些忐忑。
这个消息的确太过不可思议,一般人听到都无法接受。
若是让朝廷里那些老顽固知道了,事情说不定会往什么样的方向发展。
所以他压着不让往外送,如今他不在朝中, 那帮老家伙借机另立新君都有可能。
两人各自做着自己的盘算, 帐门被人掀开。
韩厉转过身, 见一个年过半百,头发花白的老者走了进来。
他正是这次领兵的将军公孙阶。
“韩大人!”
“公孙将军。”韩厉快速打量他一遍,几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他看上去老了十岁不止,看来这次皇上遇险,他比汪帆要焦虑的多。
对于韩厉的到来,公孙阶是高兴的。他自认为与韩厉关系不错。
能与炎武司关系好的大臣,必定不是贤臣。
公孙阶曾随辽王南征北战,是当年辽京之变的大功臣,如今已过半百之龄。
辽王登基后,他跟着升了职,留在京中为官。
正所谓人各有志,辽王当了皇上仍喜欢四处征战,而成了京官的公孙阶却发现当官的日子比马背上厮杀舒服多了。
他不再出去打仗,将重心转移到升官发财上,逐渐沉迷于权术,明里暗里运作,拉结小团体。
这其中少不了要拉拢炎武司。
他没犯过什么大事,韩厉又是个活泛的,大小通吃来者不拒,双方也算往来过几次。
“公孙将军来的正好。”汪帆尖着嗓子说,“咱家正与韩大人商议如何营救皇上。”
公孙阶立刻看向韩厉:“韩大人可有什么办法?”
韩厉道:“下官刚听说此事,大为震惊,现下脑中杂乱。想先听听二位的想法。”
此时帐中三个人,以官阶论,是公孙阶的正二品最高。
但以实权论,汪帆与韩厉各有千秋,都在公孙阶之上。
公孙阶一把年纪深谙官场之道,及时闭上嘴,看向汪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