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放下筷子,道:“贵妃是不是仍对朕瞒着你有孕的事,心存芥蒂呢?那件事,是朕做的不对,朕也后悔过。现在看到这三个孩子,贵妃应该庆幸朕当时的决定。”
佟宝珠笑道:“没呀!臣妾这不是整日在提心吊胆着,什么时候皇上会来和臣妾一一算以前的账嘛。”
康熙:“……”只顾着开心了,他把这件重要的事,给忘了个干净。也把贵妃戳他心窝子的那些话,给忘了个干净。
晚膳后,两名敬事房太监顶着摆满绿头片的托盘进来。差事越来越不好干了。先前万岁爷是翻了牌子,没有需要记档的小主;最近是索性不再翻牌。
太皇太后过世了;皇太后对后宫是睁只眼闭只眼;皇贵妃最近几个月不问后宫之事,万岁爷是彻底失了管束。
身为敬事房太监,对万岁爷的房事负有约束、劝谏之责。否则就是失职,就是对龙体不负责任。今日冒险直接来这里,希望皇贵妃能劝劝。
“谁让你们把牌子送到这里来的?”康熙皱着眉问。
“奴才……”原本是想好的说词,被康熙厉声质问着,两名太监吓得说不出话来。
佟宝珠接话道:“臣妾让他们送这里的。皇上只有用膳的时候,暂且能把政务放放,这时候呈膳牌最合适。”绿头牌,红头牌叫做膳牌,也正是因为如此。
康熙叫了“去!”又道,“刚开朝不久,朕每天累得说话的力气都没了,哪里有心思临幸别人。”
才说了没力气,却依旧翻了三个朝臣们的红头牌。临回乾清宫处理政务之前,去西次间里挨个抱了抱三个小皇子。
“贵妃,你看他们三个谁更好看?朕看着大元元更好看,瞅瞅这睫毛又密又长,像把小扇子。”
佟宝珠知道康熙看似大气,其实是个小心眼的。大约是四阿哥想要抚养大元元,他不高兴了。众人都说大元元像她,二元元像康熙,相比之下,三元元像太子的多些。
“臣妾看他们都一样。”
“怎么能一样呢?脸庞五官都不一样。”康熙道,“若是朕让贵妃只能选一个,贵妃选谁?”
“皇上为什么要给臣妾出这种难题?”在孕期养成了顶撞他的习惯,佟宝珠忍不住反问道:“臣妾和三个孩子同时掉河里,皇上选择救谁?”
康熙:“……朕也跳河里,一起洗洗澡。”
康熙回乾清宫的路上,眼前出现了,两个大人带着三个小人儿在河水里扑腾的画面,不由的笑了。
等今年去畅春园避暑,孩子也六七个月了,可以把他们放水里扑腾扑腾。
“着人调查一下,狮子胡同那几处宅子,是不是真的缺物料。”康熙吩咐隆科多。
他突然想到了四阿哥也许是不想搬出东四所,故意停工。孩子不管是让谁抚养,肯定不能是住在宫外的人。
想到此处,他又庆幸太子提出让九阿哥过继给庄亲王的事。否则,这时候,庄亲王也想着他的小元元们呢。
还要想办法把庄亲王打发掉。
康熙又吩咐:“派个人出宫去看看九阿哥。告诉他,天暖和了,也要穿厚一些。太医说过,要春捂秋冻。另外带个太医过去,给老福晋请个平安脉。”
要把他们那一家稳着,免得节外生枝,改变主意。
四阿哥想要抚养一个孩子的事,次日早上整个上书房的阿哥们都知道了。
众人七嘴八舌,有赞同的;也有人笑话他,说想也是白想,皇阿玛把三个元元当成了金疙瘩宝贝蛋儿,怎么可能让别人抚养。
一直未表态的五阿哥下学之后,去承乾宫里求见。
“皇阿玛,儿臣比四哥只小了不足两岁,儿臣的能力,皇阿玛也看到了。儿臣也想抚养一个小皇子。”
康熙刚在承乾宫里用过早膳,看着小元元们,越看越舍不得让别人抱去抚养,正后悔答应四阿哥的话呢,又有人提出来要他的孩子。
于是没好气道:“正月十四那日,你说一两天就离京去北边。这已经快要进入二月,天也暖和了,你怎么还不说离京事儿?”
五阿哥:“......”果然是年纪大的人心理会渐渐变得童稚,更喜欢小儿子,更排斥成年儿子。上辈子是这样,这辈子更甚!
作者有话说:
上一章后面有修改,增添的有内容。看的早的姐妹们再看一遍后。
①源自大明宫词。
感谢投出深水鱼雷的小天使:吴磊老婆 3个;
第187章 安慰
五阿哥没按原计划去北边, 是因为他在京城里发现了巴尔珠尔的行踪。现在有隆科多的人暗中盯着,观察对方究竟是要干什么。
这件事暂时不能和康熙说。
于是他撒了谎:“儿臣想喝三个小元元的满月酒。”停顿了一下,又说,“皇额娘想看徽戏, 儿臣准备等满月后, 挑几个名角入宫演唱。徽班是儿臣带回来的, 儿臣与他们熟悉。”
康熙对这个答案比较满意, 语气瞬间比方才好了许多:“外面龙鱼混杂。入宫的人, 一定要查清他们的底细, 有人作保才可。”
“儿臣带他们来之前,已经走访过他们的家人, 都有名有姓的,有几个还是拖家带口来的, 打算长久在京城里谋生活。”
争取抚养一个弟弟,不是五阿哥此次进见的目的。他先提出一个皇阿玛不可能答应的事,再提别的,就好商量了。
五阿哥接着又道:“皇阿玛,现在唱戏的旦角都是男子,无趣的很。皇阿玛能不能下旨, 准许女子和男子同台唱戏。”
康熙想也未想的就说:“好女子足不出户,抛头露面就已经是不妥,再在大庭广众之下又唱又扭的像什么样子。你去过南边,应该是知道,汉人为了不让女子随便走动, 自小就缠足。”
五阿哥见康熙的态度坚决, 丝毫没有商量的余地。
思忖了片刻后, 决定借皇贵妃的名头说:“方才儿子说的那些话, 是皇额娘说的。皇额娘说她不喜欢男人唱旦角。就说那《贵妃醉酒》吧,一想到是个大男人在表演,就没了看的兴致。”
又道:“以前不是也没有女子做太医吗?在皇阿玛的支持下,胡青儿都做了院判,城里的女大夫也逐渐多了起来。只要是皇阿玛倡导之事,渐渐就能形成风气。”
“那是胡青儿的医术高明,在太医院是首屈一指。她若不是女子,没有朕的额外开恩,凭实力也能做上院判。”
康熙忍不住又说了别的,“胡青儿是你皇额娘的徒弟,她的医术多半来自源于你皇额娘。”为了表示自己说的是实情,又道,“私下里,她管你皇额娘叫师傅。”
五阿哥:“......”现在是说医术吗?现在是说女子在许多方面也可以做的很好。但话说到皇贵妃这里了,立即转话也不妥。
“皇阿玛,您有没有觉得皇额娘与其他人不一样?”五阿哥的声音不由的低了些,像是讨论什么秘事似的,“无论待人接物,还是思想,明显与大家不同。”
这件事在他心里很久了,一直觉得其中有隐情,可他又想不明白隐情是什么。难道真有所谓的神仙降世,来辅佐他皇阿玛开创康熙盛世呢?
无论是前生还是今世,佟贵妃主理后宫的十年,是前朝动荡不安的十年,却是后宫最稳固的时候。他皇阿玛基本没操后宫的心。就连太皇太后崩逝这样的大事,除了守灵之外,几乎什么都没做。
康熙非常认同:“你皇额娘人聪明,又善良。从未有过害人之心,还处处为他人着想。是德才兼备的范典,一般女子不及她十之其一,没有谁比她更适合母仪天下。”
五阿哥:“……皇额娘是很聪明,只看医书,医术居然比太医们还好。儿臣听说当年四哥就是皇额娘接的生,当时德母妃极是凶险,几个产婆都束手无策。”暗中提醒对方,这件事不寻常。
谈起贵妃的事,康熙的心情就极好。他笑意更深了些:“不只是老四,宫里这些孩子和嫔妃们,你皇额娘哪个都操了不少心。就说你,当年因为安排你额娘承宠,太皇太后责骂了她半个晚上,直到宫门关了,才放她回来。”
又道:“当年你额娘不是现在这般风光,那时候只是一个不起眼的嫔。正是因为有了你,母凭子贵,才封了妃。”
竟还有这种事,他从来没听说过。还有,当年他额娘能封妃难道不是因为捐资十万两吗?是因为他?
五阿哥看话题越扯越远了,打算放弃此次请求。关于女戏子还是求皇贵妃来谈更容易些。至于皇贵妃背后的隐情,跟他皇阿玛根本说不清。平时极英明神武的人,一旦遇到皇贵妃的事就迷糊了双眼。
“这些年,皇额娘一直照料后宫诸人,现在终于有了自己的孩子,还是让皇额娘自己抚养吧。儿臣就不让皇阿玛为难了,儿臣告退。”
此次谈话,康熙对五阿哥的印象颇好。对方一心一意为贵妃着想,他却拒绝把小元元给对方抚养,心中顿感亏欠,就想着弥补:“你年前出去那一趟,算是为社稷立功,朕本想晋你为贝子,又考虑把老三老四隔过去不妥。毕竟他们今年要大婚。待有了好时机,朕再给你一并封赏。”
五阿哥忙道:“谢皇阿玛厚爱。皇阿玛肯定儿臣的能力,就是给儿臣最大的封赏。”
话是这么说,但封赏仍是要落到实处。康熙吩咐道:“梁九功,去把西洋人新进贡的怀表拿给五阿哥。”
又对五阿哥说:“你说女戏子的事,朕方才考虑了,你说的话有几分道理。朕就不另下旨了,你跟戏班子说,可以收女戏子,若是有人置喙,让顺天府尹出面解决。移风移俗之事,急不得,需要一步一步的来。”
五阿哥喜出望外:“谢皇阿玛!儿臣祝皇阿玛万寿无疆。”
五阿哥拿着镶嵌有珍珠,彩绘紫色花朵的怀表走出乾清宫时,脚步都是轻快的。这小东西可是千金难买的物件。要把这消息告诉老九,让老九也争着要弟弟,好从皇阿玛这里得些好处。
此时的永和宫里,气氛就没有这么愉快了。这大半月,宜妃憋闷的不行,来找德妃说话吧,德妃总是给她添堵。可除了德妃之外,关于皇贵妃的事,又无处可说。
现在这些嫔妃们,她知道的,也只有德妃特别讨厌皇贵妃,这辈子都不会在心里真正与皇贵妃和好。
“德妹妹,你可一定要劝说老四,千万不能当真去抚养娘娘的孩子。你是知道的,孩子不长到六岁,谁也不知会怎样。想当年,宫里折了多少孩子,单荣妃一个人就折四个。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皇上不得要老四的命啊!”
德妃笑了笑道:“四阿哥是我生的不错,可是娘娘养大的,也算是娘娘的儿子。他们那一家人的事,我不掺合。”她想管,可老四不听她的。她能怎么办?只能听之任之。
这样,别人还会觉得老四同她相处的关系好。有了老四这层关系,等册封皇后时,说不定皇上会考虑把自己晋为贵妃。
贵妃之位可是空着一个呢。
大家都在传,慧妃晋贵妃的可能最大。现今妃位之上的,除了慧妃这外,人人都有孩子。圣心难测,在没晋升之前,随时会有变化。
宜妃没等来德妃的风凉话,有些失望。又说道:“你听说了吧?太庙上空的喜鹊,是有人特意安排。”
“有这种事?”德妃放下手中的绣活,认真听。
“你还不知道呢?”宜妃见对方对她的话题,终于感了兴趣,说的更来劲了,“我也是听别人说的。说是有人专门提前收集了喜鹊,等到宫里传出贵妃发动的消息,就在太庙附近放生。还有承乾宫里的乌鸦,也是人为……”
德妃没看到喜鹊,乌鸦在承乾宫上空盘旋,是亲眼所见,追问道:“怎么人为?”
宜妃端起茶盏,浅呷了两口后,笑道:“具体情况,我也不知。只听说是,在那之前乌鸦饿的不行,都飞到屋里觅食了。还打碎了平嫔的花瓶。不过,有一点,我知道,听说乌鸦对气味敏感,喜腥气,或许是闻到产房的血腥气了呢……”
德妃道:“听你这么说来,这些吉兆都是人为?至于娘娘能生三胎,是有生子秘方的缘故?”
宜妃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不妥,万一传出去,追查到她头上,皇上可是会大发雷霆。急忙说:“我什么都没说,你当故事闲话随便听听。”又道,“这是我们姐妹之间的悄悄话,可不许说出去啊!”
隔壁的承乾宫里,气氛也不大好。
佟宝珠正一件件的拿出她以前准备的公主服,给慧妃交待哪件衣服怎么穿,怎么搭配好看。
“娘娘要是舍不得,就先放着。反正又放不坏。”慧妃抖开了件白色的棉质连体衣,前胸用红布条缝着“全家我最可爱”的字样,“等下一胎生公主了,给她穿。”
佟宝珠叹了口气,“不是单纯的舍不得。是觉得自己的女儿不见了,再把她的衣服给别人穿,有点心酸。日也想,夜也想。都想好了,等生下来以后,给她穿什么衣服,怎么带着他玩,结果生下来全是阿哥。生三个皇子,也很开心,可不知怎的,心里空落落的。”
又叹了口气:“说不清楚究竟是什么原因,心里就是觉得很空,没有着落似的,总想哭。”
慧妃拿起一双粉色的小袜子看:“可能这就是娘娘以前说的,产后抑郁症。开导人娘娘最拿手,娘娘就把以前说给嫔妾的那些话,自己细细的想一遍。”
身为曾经的妇科大夫,妇产科主任,佟宝珠有几十种开导人的方法。可这些方法,用在自己身上都不灵。因为她与别人的情况都不一样。
她的烦恼和忧心,无人可诉说。
慧妃还未离开,佟宝珠说的话,便传到了康熙耳朵里。他召来了胡青儿问话,当听到对方说什么“郁郁寡欢”、“凄凉”、“沉闷”、“空虚”、“孤独”、“与他人好像隔了一堵墙”之类的词,又说是“产后抑郁症”时。
康熙仔细想了想,贵妃的情况,好像就是如此。脸上带着笑,可能感受到她并不十分开心。他还以为是生产后身体仍然疼痛所致。
原来这是一种病啊!
万分紧张地问:“此症可严重?”
“是否严重看个人。”胡青儿道:“此症有人三至六个月会自动恢复,有的人则需要一至两年。
“如何治疗?”
“主要是心理疏导,消除患者的不良情绪。”胡青儿解释,“产后抑郁症多因产前的紧张和恐惧所致。皇上找个娘娘信任的人去安慰安慰,臣再熬些药给娘娘喝。”
康熙:“……”她这明显是在说,他不是贵妃信任的人。不过,此时顾不上思虑这个。急声问道:“贵妃在生产之前紧张恐惧?她来没告诉过朕,她恐惧。除了身体不便之外,贵妃表现得一直很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