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听什么?”佟宝珠问。她以为淑妃又要给她添堵。
“好听话,拍马屁的话。”淑妃哼笑道。
过节的么,说几句别人爱听的,不是什么事儿。佟宝珠低声说道:“淑妃妹妹今儿的气色看着不错,首饰也别致。本宫观察了,这些姐妹里,数你的的首饰最抢眼。是在哪儿订制的?本宫也去订一套。”
淑妃:“……”又斜了一眼正夸赞太皇太后见识广博的宜嫔,转头跟佟宝珠说话:“她要是生个儿子,还能把妹妹越过去封贵妃呢?”
“谁呀?”佟宝珠问。然后抬起头,四处看。
淑妃:“……”这么不机灵的人,若不是家世好,怎么能封得了贵妃,掌管着后宫。别让人把贵妃也越过去,封皇贵妃。
佟宝珠知道她说的是谁。
不就是宜嫔么。
今日的宜嫔,令她十分意外。
原来以为宜嫔听她的话,喜欢往承乾宫里跑,是因为喜欢自己的性格,觉得自己说的话有道理。所以把她当成了朋友,当成了知心姐姐。
今日发现……好像……不是……是喜欢跟上位者说话。费尽心思的说对方爱听的话。
家宴也有不好的地方。太放得开,就暴露了一些人的特征。还是彼此客气拘束一些的好。
佟宝珠笑了笑,伸起筷子夹了一段排骨。御膳房的厨子手艺好啊,哪个菜都好吃。管你们真心不真心呢,只要我过得舒心就行了。
无论什么宴,太皇太后都是提前退席。这次跟往常一样。不过这次她再三说不让皇帝伺候她,让皇帝留下来多陪倍嫔妃们。
皇帝还是执意扶着她一起离了席,临走前交待人把太子送回弘德殿,把三阿哥带回去。
太皇太后说的是让大家吃好喝好,但谁都不稀罕这几口,最重要的三个人都走了,再坐着不走笑给谁看呢?
相继扶着自个儿的贴身宫女离开。
唯一不想走的是大阿哥。他央求伺候三阿哥的嬷嬷,让三阿哥再跟他玩一会儿。
两岁的孩子会玩什么啊,被大阿哥当成玩具一样揉来捏去的玩儿。
三阿哥也是奇怪,被大人抱着的时候,扭来扭去的不安生,总想咧着嘴哭。大阿哥捏揉他的时候,反倒傻呵呵地笑。
大阿哥特有成就感,玩儿的更加起劲。
惠嫔自当没看见,扶着宫女的手,急步离开。儿子又不是她一个人的,让皇上和太皇太后去管吧。
佟宝珠本想跟太子说两句话。出慈宁宫,看到他已经坐上了步辇,只得作罢。
回承乾宫后,写了个字条交给了冬草。
终于恢复了信使这件有趣的差事,冬草很积极,接了信便出去了,没多久就到了康熙手里。
“皇上说让太子每月来一次承乾宫,怎么一直没再来?”
他也想让去。这不是,不想自找麻烦嘛。
上次太子去承乾宫。被太皇太后叫去问话,又听了索额图一顿唠叨。
康熙把信收起来,继续和高士奇说话。
“高大人说到哪儿了?”
“启禀皇上,臣刚说到着人举荐施世纶入仕的事。待施世纶入了仕,再给他指门亲事,就算是在京城扎了根。他现在,在同他那帮狐朋狗友一起闲混,开了家客栈,还在收草药。文武双全之人,干商人的活儿,着实浪费人才。”
开客栈他知道,自己是幕后大掌柜。但不能告诉别人。康熙问:“他收草药做什么?”
“臣也不知。”高士奇道,“臣是听说,他在通宝钱庄借了五千两银子,是容若大人做的保。据说用途是收草药。”
康熙吩咐旁边伺候的太监,“去把容若大人叫过来。”接着又对高士奇说,“真正有能力之人,什么事都能办的好。先看看他做生意怎样,能否赚钱。”
纳兰性德最烦过节,今日特意跟别人调了班站在门外当值。听了太监的传话,取下腰刀递上去,便进了西暖阁。
面对皇上的问话,不慌不忙道:“臣没问他做什么,臣相信他能把钱赚回来。”又不召见人家,问什么问。在施世纶的事上,纳兰性德对康熙有些不满。
康熙:“赚不回来呢?”
纳兰性德:“臣把钱还上,不就五千两银子嘛。为了朋友,臣乐意出这点钱。”又说了一遍,“臣相信他能把钱赚回来。”
就在这时,门外的太监进来通报,说太子殿下求见。
太子住进乾清宫之后,从未主动求见过。
康熙道:“带他进来吧。”为免两位臣子向太子行礼,指了西边的屏风,对他们说,“你们两位暂避片刻。“
身着黄马甲蓝锦褂的小男孩进来后,朝康熙规矩地行礼:“儿子胤礽参见皇阿玛,皇阿玛万福金安。”
“平身吧。”康熙笑问,“太子有事?”
“谢皇阿玛。”
太子走到离康熙四五步远的地方站定后,答话:“儿子想请教皇阿玛一个问题。”稍顿了一下,又说:“儿子是准备请教老师的,可今日是节日,没开课。”
“什么问题?”康熙问。
屏风后面的两位臣子,虽然看不见太子的模样,但从郑重其事的话里,可以想象得到他一本正经的模样。
十分期待他的问题。
“子夏曰:贤贤易色;事父母,能竭其力;事君,能致其身;与朋友交,言而有信。虽曰未学,吾必谓之学矣。①” 太子奶声奶气道:“儿子想问,易色是何意?”
屏风后面的两个人面面相觑。
这段话出自《论语》。
意思是,一个人能够看重贤德而不以女色为重;侍奉父母,能够竭尽全力;服侍君主,能够献出自己的生命;同朋友交往,说话诚实恪守信用。这样的人,尽管他自己说没有学习过,我一定说他已经学习过了。
“易色”是不注重女色。
跟一个五岁的小孩儿,怎么解释女色?
康熙换了一下坐姿,看着小太子,反问:“你怎么想到这个问题?”
太子面对大清国的帝王,他的皇阿玛时,总是有些胆怯。听到这个问题,更怯了。目光虚虚地望着康熙,有点想往门外退。
老师说了,想要什么东西就要想办法争取。
他快速地眨了几下眼睛,又为自己鼓了鼓劲,壮着胆子说:“皇阿玛说过,不耻下问,不惧上问,不懂就要问。儿臣不懂,所以来向皇阿玛请教。”
女色,就是姿色,美人。自古英雄爱美人。但在娶妻的时候,要看重对方的品德,而不能看重姿色。
他觉得这话说的不对。人长的好看,看见她就心生欢喜,想搂着她亲亲,想和她翻滚。若是娶个丑妻,看见她没丝毫兴致,开枝散叶都成了负担。生活中将会少许多乐趣。
更有甚者,自己心爱女人死了,自己也不想独活。这能说女色不重要?女色是除了江山之外,第二重要的东西。
甚至,有人把女色看得比江山都重要。那个有人,就是他英明神武的皇阿玛。
康熙想了一会儿,也没想好,怎么跟太子解释女色的问题。突然想到,两个有学问的人在。
“你们两个出来,给太子解释贤贤易色是什么意思。”
高士奇与纳兰性德对视了片刻,才一同走出来。朝着小太子的方向,打下马蹄袖行礼。
“臣御前一等侍卫纳兰性德参见太子殿下。”
“臣翰林院学士高士奇参见太子殿下。”
太子正紧张地等待他皇阿玛的回答,突然从屏风后面跑出来两个人,吓了他一跳。怔了半天,才回神。抿了一下嘴唇,一本正经地说:“两位大人请起。”
“谢太子殿下。”
康熙冲他们摆了摆手,“都别再客套了,赶快为太子解惑。高大人先来。”
“喳,臣谨尊旨意。”高士奇又向康熙施了一礼,这才不紧不慢地说话:
“启奏太子,贤贤易色是指,人应该关注内在的东西,内在美。而不是只看外表,用外表判断一件事物。就比如说,臣的长相寡陋,但皇上慧眼识珠,透过表面看本质。看到了臣的博学多才,仍重用了臣。”
康熙:“……”还可以这样解。
有朝臣在,他皇阿额留给他的时间不多。
太子立即接话:“吾明白了,谢谢高大人为吾解惑。”看向康熙,“皇阿玛,儿子还有一处不明。”接着说道,与朋友交,言而有信。与其他人相交,是不是也要言而有信呢?”
这个问题好回答。
康熙笑道:“这是自然。《傅子·义信》中有言:祸莫大于无信,无信则不知所亲;不知所亲则左右尽己之所疑,况天下乎?”
太子道:“儿子明白了。谢谢皇阿玛为儿子解惑。”转话又道,“皇阿玛曾说每月带儿子去一趟承乾宫……”说到这里突然停下话,绷着小脸,一眼不眨地看着康熙。
康熙:“……”朕没有,朕没说过,朕忘了。朕没忘,但朕是天子,天子行的是天道。做的事凌驾于众生之上,做的所有事都是对的。
高士奇与纳兰性德用眼稍悄悄地交流了一下心思,大清国有太子聪慧如此,令我等臣民心安。
康熙绷着表情连问:“朕是什么时候说的?上个月是吗?”
是上上个月。
太子十分后悔,这个问题憋到现在才敢问。他扬起嘴角,开心地笑,“皇阿玛,儿子这个月能去吗?现在能去吗?”
众人:“……”原来不是请教问题,是想去承乾宫。这绕的圈子真大!
佟宝珠让冬草送出去信后,就等着回信。这让她想到了,她以前同宿舍的同学。给男朋友发过求和短信,拿着手机等回信的样子。
当时,特别不能理解这种心情。不回信拉倒,谁稀罕谁啊。稀罕稀罕,稀罕康熙大帝回她的信,同时乞求着,回的是她想要的内容。
等了将近一个时辰,梁九功和乌里福领着太子来了。
“启禀贵妃娘娘,万岁爷让奴才把太子殿下送过来。等晚上,万岁爷来接。”
“两位公公辛苦了,进屋里喝茶。”佟宝珠开心地笑道,“本宫带太子去后院看看四阿哥。”大猪蹄子人还是不错的嘛,言而有信。
太子咧着嘴笑,露着有点松动的小白牙。
吾就是来看四弟的,来抱抱四弟的。吾现在已经长大了,能抱得动四弟了。
有些事,能凭着毅力做到;有些事只有毅力,不讲方法,是不行的。五岁的孩子抱十多斤重的东西,十分的吃力。团来团去,又把四阿哥吓得哇哇哭。
佟宝珠道:“太子你坐到蒲团上,我把四阿哥递给你,让他坐你怀里。”
大哥能抱起四弟,自己抱不起来。
太子委屈,又不服气,“佟额娘,我能抱得动。”又小声问张着嘴哇哇哭的四阿哥,“四弟哭什么?”
“我知道太子能抱得动。”佟宝珠笑道,“四阿哥饿了,该吃奶了。太子坐到蒲团上,让他坐你怀里,你喂他。”
太子慌忙在蒲团上坐下,“佟额娘,快把四弟递给儿子。”
屁股坐在蒲团上,腿搭着太子的腿,头枕着太子的小胳膊。看到送到嘴边的勺子,四阿哥张开小嘴咕嘟咕嘟喝的欢快。
太子心里跟着咕嘟咕嘟冒着甜蜜的泡泡。他在撷芳殿住时,觉得乾清宫是个美好的地方;住进了乾清宫,发现承乾宫里更好。要是能多住几天多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