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楼下的通知,宁振涛就想晃出脑袋里进的水。
之前家里人都说好了,阿星和阿中才去念书,前两个礼拜尽量先别主动打电话,让两个孩子适应适应。
但是吧没能参与送行活动的他这不是想得厉害吗?就没忍住,悄悄打了电话——反正二哥他们都在村里又不知道,天高皇帝远这不是。
电话一接通,先确定两个孩子在那过得好和舍友也处得好,宁振涛便没能忍住,立刻倾诉起了这几天来他的委屈。
读书太难了!书上那些知识吧他们以前认识过,可现在这不是变陌生了吗?
他忍不住和两个孩子叨叨起了已经有工作的人没必要读书这事,其实也就是把没胆子在二哥面前说的话给说了,他叨叨完,阿星才开口,他又没撒谎!这不是都有了铁饭碗吗?
“小叔,我觉得你说得不对!”
宁知星说得很认真,知识重要、时代发展,工厂不进步也会淘汰。
她没忘给自家小叔戴上高帽:“小叔,你这是在带头学习,你重视学习,大家也会跟着重视学习,谁说生产食品就不需要新的、先进的技术呢?以后大家都读了更多书,学会了更多东西,那工厂也才能跟着发展呀?要不到时候还不是和以前的仪表厂、机械厂一样,什么技术都得从外头买,还只能买别人不要的。”
“小叔,你既然发现了问题,那为什么不去解决问题呢?我记得你之前和我说过,大家嫌食堂不好,你就每天去食堂吃饭,改进食堂;他们说车间管理不好,你就每天去监工……现在也一样呀!”
宁振涛听得很惭愧,他哪好意思告诉阿星,这些改变有一大半是出自于他的主观想法,另一些则是他因为记得阿星以前抱怨过机械厂、仪表厂的缺点时说过的话,对照着想出了不少改善的想法。
宁振涛挂断电话后,便拉着工会负责人和其他几个人开了场小会,没曾想直接全票通过,拿着文件去市领导那汇报的他,更是直接获得了领导的夸赞,最后这些想法便成了今天贴出来的通知。
他一方面觉得有些惭愧,另一方面……他自食其果了。
“怎么了?”廖旭东疑惑地问,身后刚刚由他关上的办公室门被敲响。
走进来的是宁振涛的秘书,她是来取签名的文件的:“宁厂长,你加油,我把文件拿出去,要是需要帮你看着背诵改卷子什么的随时找我!”
她抱着文件就要出去,开着的门那副厂长路过,他直接探身进来:“宁厂长今天读得怎么样了?读到哪了?我家那儿子也准备考明年的高考,我让他每天都要跟上你的进度。”
又来人了,这位是直接路过的:“厂长加油,你肯定能考过!”
“诶,厂长,我这有一份省里朋友给的考卷,我给你也弄一份呗!”
宁振涛:“……”
他默默地低下头,可以预想到的是,今天这通知一贴,知道他要考试的人那就更多了!
呜,他的监工也太多了吧!
不用说,接下来一直到考试前,一定会每天都有人来主动热情地监督他读书,给他加负,那快乐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不说,原先来不及复习就浑水摸鱼随便考考的想法更是打水漂了。
他真的太难了!
廖旭东:“振涛你这学习氛围实在绝了!真好,你肯定能高中!你也别和我客气,我那些材料估计还不如你的,我也不自己来了,托人拿来!之后有什么合适的资料我就给你送!”
宁振涛:“……”这个朋友不能要了!
……
长水县妇女办公室。
写完了手头的文件,有几分腰酸的女人伸了个懒腰,她没忍住:“诶,你们说吴主任真去报名了?”
“是啊,她今天不是请了假吗?估计现在差不多报完名回来了吧?不过她说了不回办公室,估计明天才能知道了。”
“我也知道报名学习是好事,可吴主任这也太轻易决定了吧?我是觉得没这个必要,而且去那么久那家里可怎么办?”
“吴主任家里挺支持她的,而且你这话可别被吴主任听到,她肯定要说你的,咱们在这个岗位,可不能有这种思想,怎么就不能去学习了?”
“没,我没这意思,换做我丈夫去学习我也会这样说。”
听着那已经告一段落的谈话,徐玉的表情有一丝复杂,她知道这些人说的是什么,
可正因为知道才更感慨,说话人的想法明明才是主流的想法,可偏生吴凤英却反其道而行。
到底谁才是从现代来的呀?
如果是她的话,她也能做出这样的决定吗?
……
吴凤英才刚到家,她手上提的东西很多,可却不影响她走路的速度。
今天完成了一桩“大事”,吴凤英整个人都很精神。
到家的头一件事,吴凤英便拿着买的这些东西到了墙角。
墙角那有个刚买了不到半个礼拜的蛇皮袋,现在已经被装得鼓鼓。
吴凤英在袋子里挑拣着,很快便挑出了要往里放的东西,那是足足三大盒的本地产麦芽糖,平日都是散卖的,像是这样成盒的得到市里才买得到,她今天到市里走到一半,就想起了阿星和阿中以前喜欢吃这个,便特地买回来了。
她又从袋子里拿出了两双鞋,这鞋是供销社新上的,款式很新颖,她一见就买了,特地买大了一个尺码。
她还买了两条棉质的假领子,虽然不一定用得上,但万一学校里有什么重要场合,这就能派上用场了。
拿出来归拿出来,要如何塞进去那就是另一回事了,这袋子已经被大家每天轮着塞的东西装得满满,每次要再往里头放东西的时候就像是一场挑战,就这段时间,吴凤英感觉自己往夹缝里塞东西的能力都提高了。
为了能把自己的东西往里面放,她这就不得不把里面装着的其他东西先掏出来,看着被陆续拿出来的蜂蜜、丈夫雕的小刻件、妈织的毛线衣、老二放进去的仪表厂新产的闹钟……
吴凤英收到一半直接笑出了声,这些东西也不知道阿星和阿中收到了有没有办法拿回宿舍。
她得打个电话告诉阿星和阿中,这要是去拿快件的时候,那可一定得找个人帮忙。
也不知道这俩孩子现在在干嘛呢?
……
宿舍生活无论在哪个年代,对于初次离家的孩子都是很难适应的事情。
这对年纪普遍偏小的少年班学生来说尤其如此,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能够在这个年纪取得就展现出天赋,那也多少和家人的照顾能拉上关系,整个班的学生数一圈,平日里生活完全能完全自己处理的就没几个,再加上天才多有怪癖,性格乖张的大有人在,集体生活矛盾自然而然便产生了。
负责少年班的老师在刚开学的这一个礼拜是焦头烂额,要不就是帮着处理生活危机,要不就是调解宿舍矛盾,好在这些孩子还算尊重老师,在他的干预下基本能够把问题解决。
而在一众问题频发的学生中,一直保持安静的女生203宿舍和男生106宿舍便尤其显眼,显眼到老师还特地去问了一回,确定他们宿舍其乐融融相处这才放下担心,否则他都要怀疑学生们悄悄在宿舍里大打出手,这是出了什么事才不能发声。
“你回来啦!”巡视完宿舍的老师刚回办公室,便见着学校里的那一群老教授正占着他的办公室不走。
他被吓了一跳,这些教授相比他资深得多,基本都是各个专业的老教授、学术带头人。
“来来来,和我们说一说,这一届的学生怎么样?重点是待人接物如何?”
经历过一届,他们都已经知道了少年班学生突出的天赋,可和天赋同时存在的,是很难立刻解决的个性和自理能力问题,他们这就先来打听,如果有看中的学生,教授们便会多多关注,看能不能要学生们之后选择他们所在的专业。
当然,干涉并不等于强迫,他们只会想着办法地提起学生的学科兴趣。
被吓了一跳的辅导员松了口气,他略一沉思,稍微介绍起了这一届学生的情况,经历了这一个多礼拜的相处,他已经基本把这些记下了。
这一届的学生都很出挑,其中还有两个学生是本省生源,学校里有不少老师都听过他们。
“……要说待人处事,目前我看来Z省来的宁知星和宁知中都挺不错的。”他中肯地评价,“他们俩算是宿舍的老大,宿舍里的其他孩子都听他们俩的话,平时相处和谐,内务做得也很不错,人情世故处理得挺好的。”
“那对兄妹?”不少教授立刻有了印象,他们记得,这对兄妹是陈博学一直关注特地挖回来的,听说当时竞争对手还有首都大学,“确实优秀,陈教授之前同我说过,这两个孩子各有所长,妹妹很有科研天赋,哥哥语言能力也很突出,头一周的课程有不少老师和我夸了他们。”
说到语言能力,不少理工科的教授便对宁知中失去了兴趣——没办法,这不是人外语学院的老师在吗?抢不过,真的抢不过。
他们默默地在心里记下了这个名字。
“对了,我记得那时候陈教授说了三个名字。”
“对,还有个肖烨,肖烨这孩子吧就是比较清高,他不是不会和人交流,但是吧,他只和固定的那么几个朋友来往……”
得,说到这大家就都明白了,这情况其实也挺常见,不少学生都是这样。
“对了,他们入学的时候不是摸底考了吗?我看看考卷。”之所以摸底考那是为了根据学生的学习进度稍作区分,之后会结合着期中考和期末考的成绩调整学生们的学习进度。
“考卷不是在这吗?”说话的教授直接拿起了桌上的考卷,这一看脸色就黑了,“好家伙,你快说,这是哪个老东西给了你好处?你刚刚最后才说的宁知星和肖烨不是这回摸底考的头两名吗?就是这个宁知中,那看考卷也是基础扎实,只是有些超纲题目和力学、化学的题目没做好,可扣了分以后不也是第六吗?你居然把他们给我放在最后说?”
居然有人偷跑?!可恶!
他们是那种会和人抢学生的人吗?他们还真会。
辅导员立刻举手投降:“教授,我错了,这不是陈教授说了,怕你们偷跑影响这些孩子吗?”
虽然大家常说学科没有好坏之分,但总是有前景好与不好的说法的,像是有些学科,这要再没有技术突破,眼看就到了顶了,可偏生有的夕阳学科还特别能蛊人,听起来特别像是那么回事,这不就得小心点。
“哼,还有呢?”说话的教授伸出手敲了敲桌子,见辅导员半天没反应过来,他才道,“借书记录!”
刚入学的时候课程很少,学生们也没有娱乐活动,那便基本都得宿舍、图书馆两点一线,那基本都会看点书,而这偏向便时常不知不觉地展现在其中。
老师们便想出了看借书记录这一茬,不过这也和学校图书管里目前都是学术书籍和文学作品有关,大家只想了解孩子们自己感兴趣的方向,对孩子们的私下娱乐生活并不感兴趣,当然,这也是在入学时就事先告知学生们的。
要知道之前还有学生查着书自己做了模拟实验,差点把实验室都炸了。
翻阅起借书记录的教授发出惊讶的声音:“诶……这宁知星的借书记录……”
他很少见到刚入学的学生借这么实际运用方向的书,而且看得出来,她找书不是满天撒网,是有明确目标的,思路很清晰,而且她这看书的速度,也着实有些快了。
这是单纯对这个话题感兴趣随便翻翻,还是她想要做这个项目?
如果他猜得没错,这项目的前景可不太行。
“大家怎么都在?”苏教授推门进来,同样被吓了一跳。
“你来干嘛?”
“今年入学的学生有几个朋友托我关照的孩子,我这不是来问一下他们怎么样吗?”
“哪几个?”
“Z省来的,宁知星、宁知中和肖烨,他们最近怎么样?”
听到这三个熟悉的名字,刚刚还一脸和善的老教授们立刻变脸。
什么朋友托我关照,是自己想关照吧?没想到看着这么淳朴也是来偷跑的!
……
真正厉害的猎手,往往只用最朴素的捕猎技巧。
陈博学慈爱地看着眼前的三个孩子,脸上笑意满满。
这怎么能叫偷跑呢?这叫光明正大的抢跑!
他这辛苦浇水又施肥的,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先跑五百米不过分吧?
“我这两天才回学校,一直没工夫去看你们,也不知道你们怎么样。”他打开了自己的实验室,昨天他还特地拜托学生打扫了一下,“我的实验室不大,设施也不太齐全,也就勉强能做点实验。”
陈博学这是稍微谦虚了一下,他的实验室虽然和大型实验室没得比,可在科大那可是第一档的了!比起宁知星他们之前在机械学院那个小实验室更是不知道好多少。
人家是求偶的孔雀开屏,他这是求学生的老师秀实验室。
陈博学期待地看向宁知星——对于喜欢科研的学生来说,还有什么比一间设备完善齐全的实验室更吸引人的吗?
宁知星前两天就收到了师姐特地转告的陈教授的信息,这不今天立刻拉着哥哥和肖烨过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