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怔了有两三秒,本能因为危险炸毛的同时, 思维重新开始运作。
她首先反思了一下自己之前没有发现异常的原因。很简单,她偷摸过来准备找野犬麻烦的时候,选择在目标的下风向潜伏,而这只鬣狗是从她来的方向过来的。也就是说,鬣狗处于她的下风向。
风向是影响嗅觉的很大一个因素,风会把气味吹往下风处,除非风向变化,否则上风处很难闻到下风处的气味。就算把她的嗅觉灵敏度调高两倍,要发现下风来的鬣狗也绝非易事。
想到这,乔安娜觉得不太妙了。
她发现不了鬣狗,鬣狗不该发现不了她,所以……这只鬣狗是故意的!
闻到气味,隐藏自身,趁对方没发现悄悄靠近,这种行为乔安娜一点都不陌生——她准备狩猎时,也是这么静悄悄从下风向靠近猎物的。
她眼神一凛,下意识退了一步,用眼角余光去瞄早先藏身的那棵树。
还在估算跑到树边需要多少时间,她脑子里灵光一闪,又记起个重要的细节,目光往树下挪了挪。
树边枯萎的灌木丛挡住了她的视线,看不到三只鬣狗和野犬的战局如何,只能隐约听见断断续续的尖叫和“咯咯”诡笑。
她回过头,正好看见面前的鬣狗也望着那个方向,不时舔舔唇吻,焦灼之心溢于言表,明显一副迫不及待的模样。
乔安娜的尾巴僵硬下垂,耳朵后折,脊背也绷紧了。
不论怎么想,这种情境都只指向唯一的可能性:这只鬣狗跟那边三只是一伙的,它们打算前后夹击,里应外合,打她个措手不及!
要是乔安娜面前的这只鬣狗知道她在想些什么,大概会举起爪子高喊一声冤枉。
它确实认识跟野犬干架的那三只鬣狗,也是它们的成员之一,但它会近距离跟乔安娜一家碰面,其中并没有什么阴谋论。
它只是单纯的……不小心= =
它们是流浪至此的外来鬣狗群,旱季生存不易,它们已经连着半个月没抓到像样的猎物,直观的饥饿感折磨着每一个成员。
它们分头行动,外出寻找食物,三只结伴同行的鬣狗首先发现了猎物,唯一落单的成员收到信号,急忙往回赶。半路闻到血腥味,即将得到一顿美餐的喜悦冲昏了它的头脑,以至于它没注意到风中掺杂着的其他气味,最终跟灌木丛中钻出来的花豹撞了个满怀。
这种意外完全在这只鬣狗的意料之外,花豹一族向来神出鬼没,它长到这么大,见到花豹真容的次数屈指可数。罕有的几次中,它看到的都是从树上垂下来的一条尾巴。
众所周知,如果一只花豹不想被发现,那么即使是他的同类也找不到他。
然后?这只母花豹就这么大大咧咧走在平原上?身为花豹的尊严呢??
当然,撞都撞上了,再去纠结那些有的没的也没有意义,如何面对才是急需考虑的下一步。
鬣狗快速预估了一下敌我实力,母花豹的个头与成年鬣狗差不多,一对一它不虚。
不过脚下是别的鬣狗的领地,如非必要,它不想闹出太大动静。
更何况——
它向旁瞥了瞥,母花豹身边杵着一只虎背熊腰的半大雄狮,另一边站了只腿长腰细但个头不算小的猎豹。三只不同种类的大猫同仇敌忾,各自对它怒目相向,龇牙咧嘴,磨爪霍霍。
有限的狗生阅历不足够支撑它理解这种跨越种族的情谊和关系,但以一敌多打不过它还是明白的。
它决定主动退让。
哪想到后退的脚步刚迈出去,花豹就反应激烈地咧开了嘴,一只前爪抬起,重重敲在地上,喉咙里挤出短促的气音:“哈!”
双方对峙,神经都绷到了极限,冲突本就一触即发。对手表现出攻击意图,鬣狗也不甘沦于被动,立刻龇了龇牙,以示警告:我已经让步了,不要欺狗太甚!
乔安娜的挑衅是长年累月为了保护辛巴和艾玛养成的条件反射,但这次与以往不同,她的爪子挥到一半,就感觉背上有重物带着惯性往前一坠。
她想起来了,自己背上可还挂着个小朋友呢!
她一秒变怂,拖着多出来的重量狼狈地退后,丹随着她的动作在她背上颠簸,晃得像是下一秒就会掉下来。她心惊肉跳,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别松手!千万别松手!”
丹没有回应,不过与生俱来的求生欲显然比任何后天教导都更有效,他手脚并用,牢牢扒着乔安娜的背,十指陷在乔安娜侧腹的皮毛里,用力之大,勒得乔安娜的肋骨都有些发疼。
不愧是曾经从小狮子脖子上扯下一块肉的勇士。
乔安娜一颗心暂时落回了肚子里,思绪飞转,搜肠刮肚思考对策。
那边的三只鬣狗随时可能过来,到时四面夹击,脱身只会更难,她必须尽快在这只落单的鬣狗这打开缺口。
然而她总不能背着丹干架,她恐吓着鬣狗,且战且退,终于找到空隙,把丹放了下来。
她让辛巴和艾玛留下看护,独自转身对上鬣狗,抖了抖毛。没了后顾之忧,她的底气又回来了,抬起头挺直胸,恢复了一贯的意气风发。
鬣狗本来的反击就是以自卫为目的的消极抵抗,见她这样,更畏缩了几分。
它不安地左右踱步,一双眼睛始终盯着乔安娜,留意着她的动向。
不知为何,母花豹的形象,突然与它记忆里一个朦胧的印象重合了起来。
这花纹,这眼神,这气场,还有一点都不花豹的行事风格……这该不会就是那个传说中一巴掌就能拍死四五只鬣狗的母花豹吧?!
不想还好,一想就越看越像,鬣狗看着正一步一步逼近的花豹,一阵胆战,仿佛能预见到自己被血盆大口一口咬掉半个身子的场面。
它发出一串惊恐至极的高声尖笑,仓皇而逃。
乔安娜追在它后面,眼看着它兜了个圈子,跑向不远处的三只同伴。
此时野犬的负隅顽抗已走到了尾声。留在洞外守卫的野犬浑身是血,脱力地半趴半躺在地上,一只鬣狗正踩着它,低头去撕扯它的腹部;另外两只鬣狗似乎意识到了洞穴内部易守难攻的优势,不再低头往里钻,而是站在洞口,用两只前爪刨着土,打算硬生生把野犬女王从地底挖出来。
听见同伴的尖叫,三只鬣狗都停了正在进行的工作,抬头查看情况。
它们的同伴跑到它们身边,依然惊魂未定。
四只鬣狗交流了几句,齐齐扭头,看向乔安娜。
乔安娜其实半途就想偷溜了,四只鬣狗,豁出命她都打不过。
理智这么判断,面子则表示不听,孩子们就在附近看着,哪能追两步就开溜?
最终,她选择了一个折中的方案,停在距离鬣狗们五十米左右的地方,这样万一它们狗多示众反过来欺负她,她也有足够的时间逃跑,找地方上树。
说实话,用不用逃跑还说不定呢,没见那只鬣狗怕她怕得跟什么一样,也许它们是半年多前看过她表演的当地鬣狗群成员之一?
不论如何,输人不输阵。
乔安娜抬高脑袋,有模有样地吼了一嗓子:“吼!”
她有些意外——但相当满意——地看到鬣狗们眼里浮现出惊恐和畏惧,它们甚至连唾手可得的野犬都顾不上了,纷纷转身就跑。
乔安娜这下确认了,它们就是当地鬣狗群的成员。
之前大费周章演那一次戏,她一直没找到机会验证成果,如今看看,收效倒是不错。
她秉承着要演就演到底的敬业精神,气势汹汹地追上去,一路把四只鬣狗赶出几百米,又吼了几声,撑足了威风,才心满意足地折返。
经过野犬的洞穴时,乔安娜的鼻翼动了动,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目光落到洞外守卫的尸体上。
野犬一族的生活质量在草原上可能算得上数一数二了,即使是缺水短粮的旱季,野犬们也少见消瘦。守卫在战斗中遍体鳞伤,几乎看不出原本皮毛的颜色,但身躯上结实的轮廓依然可见。
呣,她有一个大胆的想法……
最终,生活的压力还是打败了人道主义精神,乔安娜走过去,叼起那具犬尸。
正想干脆利落跑路,她一低头,对上一双黑黝黝的眼睛。
洞穴被鬣狗刨开了不少,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坑了,大着肚子的野犬女王侧躺在坑底,抬着头,警惕地看着她。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
乔安娜起初心里有些虚,转念一想,她怕啥?野犬女王又不能跳起来咬她——说实在的,她没有趁虚而入搞偷袭,已经算仁至义尽了。
她还没忘记最早的初衷,把嘴里叼着的尸体放回地上,伸出一只前爪,压出指甲,冲坑里比划:“我告诉你啊,这是我的地盘,等你的崽子出生会走了,赶快能滚多远滚多远,要不,别怪我不客气!”
花豹和野犬,隔种还隔科,语言当然是不通的,乔安娜说这些也不指望野犬女王听得懂,她边说着边挥舞爪子皱鼻咧嘴,要多狰狞有多狰狞,自认为不需要语言也能完美传达威胁。
万万没想到,她说完这番话,刚把爪子放下,就看见野犬女王努力撑起身体,用鼻尖碰了碰同伴尸体耷在洞口的脑袋,然后躺回原处,也冲她抬抬一侧前爪。
乔安娜:?
啥意思?不服气?要打一架吗?
很快她就知道了,抬起前爪在猫科动物和犬科动物的肢体语言中代表着不同的含义,因为下一刻,她清楚地看见,野犬女王身后毛绒绒的尾巴上下弹动拍打了两下。
乔安娜还不至于没常识到不清楚狗摇尾巴的意义,她一头雾水,藏起来的良心顺便还有点隐隐作痛。
野犬女王仍望着她,眼里的坚冰不知何时融化了,取而代之的是柔和与感激。
它在感谢她赶走了鬣狗,救了它一命。
虽然确实是事实,但乔安娜莫名觉得受之有愧。
赶走鬣狗是真——她是为了确保自己和孩子们的安全。
救了野犬女王也是真——这是上面那项的附赠,事实上,她一开始还打算趁病要命呢。
而野犬女王就那么看着她,黑色的眼瞳明亮,澄净透彻,满满写着信任。
乔安娜突然间能够理解养大型犬的那位旧友了。
不是她说,犬科动物原来这么傻白甜的吗??
作者有话要说: 乔安娜:我该怎么告诉它,我过来只是想把它同伴的尸体带回去当储备粮(。)
猫科动物抬前爪是准备攻击,犬科动物抬前爪,可能只是为了引起注意,换言之,友好地打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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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话写到一半睡着了,本来立志拿八月全勤,结果第二天就凉了,当场气哭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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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5章 、八十五只毛绒绒
乔安娜曾经听过一个说法, 猫和狗是不同世界的生物。
时至今日,她才算是真正理解了这句话。
纵观草原上的诸多猫科动物,花豹、猎豹、薮猫、狞猫, 大猫小猫们生来性子里就带着遗世独立的孤傲,喜欢独来独往, 敏锐而又多疑。
狮子虽然进化出了猫科动物界独一无二的群居习性,但性格深处依然保留了这样的传统特质。
一个现成的例子, 莱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