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湘云则完全被孙子手里的鱼给吸引了注意,脸上露出了笑,抬手在围裙上拍了拍,迎上几步,伸手去接席彦楠手里的鱼,还颠了颠重量,嘴里欢喜道:“这鱼也不小了,都有一斤多重了,奶给养在水里,明天吨汤给你们吃。”
席彦楠见老太太接了鱼去找木桶,也不阻止,又靠近苏西几步,刚想抬手摸摸小姑娘的脑袋,发现手上还有些湿,知道小丫头臭美,于是指了指一旁的水瓢对着苏西道:“给哥舀些水冲下手。”
苏西闻言,放下手中的面饼,快步去洗漱间拿了一块皂角递给席彦楠,叮嘱道:“你先用这个搓一搓,去水井那边,我打水给你洗洗,一股子鱼腥味儿,哪里是一瓢水就能冲掉的。”
“啧!小丫头就是麻烦。”席彦楠嘴上虽然嫌弃,行动上却一点不缓慢,边搓着皂角上的泡沫边跟着苏西往水井走去。
苏西只当没听见他的话,走到水井边时,对着已经将鱼放进水桶里的陈湘云道:“奶,你去烙饼吧,这边有我跟小哥呢,再不弄晚饭,天黑了蚊子多。”
陈湘云听得这话,立马抬头看了看天色,今儿的确晚了些,也不敢再耽搁,立马洗了把手就往厨房而去。
苏家的水井并不是最古老的那种圆口井,而是压水井,苏西伸手握住压水柄,轻松几下便有冰凉的水从龙头处喷涌而出。
席彦楠蹲在出水口,一边洗手,一边问着之前没有得到回答的话题:“丫头又感冒了?”
“没,奶瞎操心的。”
“知道奶操心,自己就注意着点,咱家...不能再少一个了...”席彦楠的声音暗沉。
“...嗯!”苏西半晌才轻声回了个字。
“你的力气是不是又变大了?”许是觉得自己刚刚的话题不大好,席彦楠陡然换了个话题道。
“你怎么知道?”之前那洗衣服的木盆不是还没告诉他吗?
席彦楠用洗干净的手搓了搓脸,俊逸的脸上满是无奈,他无语的指了指苏西的右手。
苏西低头一看,眉心蹙起,殷红的小嘴儿也抿成了条直线,有些无语的松开不知道什么时候被捏成碎木屑的压水柄。
席彦楠拿下脖子上的毛巾擦了擦手,走过来揉了揉苏西的脑袋,宽慰道:“行了,女孩子力气大,也是好事儿,起码能自保,慢慢适应吧,杆子放那,等下哥修一下就好,别让奶知道就成,她年纪大了,受不得刺激。”
苏西闻言撇撇嘴,暗敷就算没有这力气,凭着她上辈子的能力,一般人也伤不了她:“还有洗衣服的盆,也被我掰坏了一点,我放在杂物间了,小哥顺便修理一下吧。”
“...成吧!要不我把水井的把手换成铁的?”
“...算了,现在一点铁都拿去炼钢了,咱们还是低调点吧,我慢慢适应适应就好了。”再过几年,那灰暗的十年就要到了,她不想惹任何麻烦。
席彦楠一手搭在苏西单薄的肩膀上,将尤自生闷气的小姑娘往厨房推,嘴上提议道:“明天星期天,你还能休息一天,趁着你上学前,我带你去县城检查下身体吧,你这晕一回子,力气越来越大,也不正常,别是身体出了什么状况。”
小丫头以前力气也不小,但是也就跟正常男生的力气差不多,现在这随手揑坏木头的力量,跟那话本子里练了内功似的,怎么看都不正常。
苏西摇头,她不觉得医院能查出什么,而且她也没有觉得身体哪里不舒服,反而觉得,相较于刚醒来羸弱不堪,现在反而浑身筋脉处都暖洋洋的,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般:“再看看吧,我没有觉得身体不舒服,真觉得不舒服我会说的。”
席彦楠看小丫头有些抵触去医院,也不再勉强,想着回头自己去找县里那个老中医问问情况再说也行。
第4章 翌日一早
翌日一早。
苏西早早起床,跟在席彦楠身后绕着村子跑步,顺便熟悉熟悉记忆里的红旗大队。
原身没有锻炼的习惯,但是她有,二十年左右雷打不动的健身习惯,早已成了生活的一部分。
跑了3公里左右,苏西便抛下了还在锻炼的席彦楠,独自回家去了。
曾经那么多年的运动生涯,她很清楚锻炼身体是需要循序渐进的,所以哪怕这会儿她体力依旧丰沛,也没有继续跑下去。
一身大汗的回到家,发现老太太已经开始做早饭了。
苏西拎上奶奶给准备好的热水,到小房间里快速的洗澡洗头。
洗去一身的汗水,将替换下来的脏衣服堆放在竹篮里,打算吃好早饭,趁着早凉,去朝阳河洗衣服。
一篮子衣服,在家里洗,太浪费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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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湘云将打算进厨房帮忙的苏西给赶了出来。
苏西也没勉强,只是让她一个拥有成年人思维的人,坐等着人家伺候吃穿,她也干不出来。
于是老太太在灶间忙活早饭的时候,苏西也没闲着,拿起自家用扫拔草扎的扫把,开始清扫院子。
席彦楠顶着满身大汗回来的时候 ,早饭刚刚上桌。
天气热的时候,一日三餐都是在院子里唯一一颗枣树下的石桌上解决。
陈湘云慈爱的看着满脸大汗的小孙子,回身就要往厨房去,嘴上念叨:“奶给你烧了热水了,楠楠你等等,奶给你拎出来。”
席彦楠已经脱掉全湿了的上衣,打着赤膊,一身不算健壮,却很匀称的肌肉,散发着不符合他19岁年纪的男性魅力,只见他长臂一伸,从晾衣杆上拿下自己的毛巾挂在脖子上,然后头也不回的往水井走去。
嘴上拒绝道:“奶,我不要热水,我都快热死了,你们先吃着,我用井水冲下就来。”
陈湘云拿这个小孙子无法,只得回身来到桌边坐下,看着小孙女摆放碗筷,嘴里唠叨:“这倒霉孩子,那井水多凉啊,臭小子仗着年轻的,等他老了,一身的风湿可要人命...”
苏西听着老太太的絮叨,只抿嘴笑,也不搭话。
早饭依旧是能数出米粒的粥,加上玉米粉参合着土豆贴的饼子,美味谈不上,但是在这个特殊的时候,能吃这些个东西,已是难得!
将三人的碗里都舀上稀粥,又将老太太给她跟席彦楠煮的两个鸡蛋敲开壳子。
一个放在席彦楠粥碗里,还有一个,她掰了一半给老太太。
陈湘云还在絮叨,一个没留神,发现自己的粥碗里多了半个鸡蛋。
她立马急了,拿起桌上的筷子,就要将碗里的半个鸡蛋夹出来给苏西:“给奶干啥,奶年纪大了,哪里用得着这好东西,再说奶也不喜欢吃鸡蛋。”
现在大环境恶劣,家里拢共养了两只老母鸡,还是隔三差五的才能下个蛋。她舍不得拿到收购站换钱,都攒着给俩孩子吃。
孩子们都是长身体的时候,难得有个鸡蛋能补一补。
苏西端起自己的碗,躲开老太太夹过来的鸡蛋,板着小脸强硬道:“就半个鸡蛋,您赶紧吃了,您不吃我也不吃。”
陈湘云知道孙女什么脾气,看着软乎,实则犟的很,张了张嘴,到底没再拒绝孩子的好意,只是心里如同吃了蜜糖般甜滋滋的,孙女知道疼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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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
陈湘云依旧没让两个孩子动手,自己收拾碗筷去厨房洗刷。
确定老太太进厨房后,苏西也赶紧起身走到屋檐下,跨上一篮子脏衣服,拎着个小号木盆准备往朝阳河去。
“你去洗衣服?”席彦楠看着妹妹一系列的动作,有些懵。
苏西理所当然的点头:“是啊!”
席彦楠牙酸,自家这娇养着长大的小丫头会洗衣服吗?别给搓坏了。
不过到底怕说出来打击妹妹的积极性,席彦楠舌尖顶了顶腮帮子,到嘴的话变成了:“还是我去洗吧,这么重的东西,你一个小丫头太费劲了。”
苏西跟看二傻子似的看了眼席彦楠,抬手拨开他挡路的身体,边往外走,边道:“我还用得着担心力气问题吗?再说了,你不是要修我昨天弄坏的东西。”
席彦楠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蠢话,他挠了挠板寸头,又跟着苏西后面往外走,琢磨着怎么劝这突然勤快起来的小家伙放下手里的衣服。
苏西回身看着亦步亦随跟着自己的小哥,无奈道:“行了,小哥,我都15岁了,不是小孩子了,马上就上高中了,到时候住校,总要学会自己做这些事情的。再说村里面哪个女孩不做事情的。”
席彦楠下意识道:“你跟她们能一样吗?”你可是咱们家捧在手心里的宝贝。
苏西已经出了院子,对着席彦楠道:“有什么不一样,你赶紧回去,一会奶看到我去洗衣服肯定又要拦着,我去了,你在家修东西吧。”
说完也不给席彦楠再多说什么,拎着东西就快步的朝着朝阳河边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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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是六月,农忙基本结束了。
难得清闲下来的汉子们,打着赤膊,三三两两的携着家里的半大小子们,在水位下降了很多的朝阳河下游摸鱼。
如今大环境艰难,队里从去年开始便闹饥荒,哪怕是有余粮的人家,耗了这么一年多下来,也基本过得紧巴巴,所以若是捉到巴掌大的鱼,那都是少有的荤腥了。
大人、半大小子们在河里扑腾着,岸边十几个年幼些的皮小子们闹腾着也想下水,只是每当有那不听话的娃儿伸出试探的爪子,就纷纷被拿着自制的芭蕉扇坐在阴凉的树荫下,不停摇晃的老爷子们呵斥住了。
长河、绿柳、老人、小孩汇集在一起,哪怕食不果腹,面黄肌瘦,依旧是充满生机的喧闹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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凉风浮动,杨柳依依!
上游河边有一处人工铺设出来的碎石长台阶,苏西蹲在满是青苔的石阶上,略显笨拙的洗着衣服。
离她几步外,还蹲着的几个穿着朴素,面容蜡黄的妇女。
其中一个圆脸妇人笑着道:“西丫头,今天怎么自己出来洗衣服了,你奶呢?瞧你那小胳膊小腿的,能行不?不行的话,婶儿给你洗吧。”
苏西闻言,甩甩手上的水渍,抬手将滑落的长发捋到耳后,才看向说话的方向。
从记忆里扒拉了下,认出说话的是跟自家没隔多远的王婶儿,于是露出个腼腆的笑,嗓音温软:“谢谢婶儿,不过不用啦,我都15岁了,奶年纪大了,我总要学着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几件衣服我还是能洗的。”
王梅花咂咂嘴,一边仔细的揉搓着木盆里用皂角水浸泡好的衣物,一边大着嗓门夸道:“哎呀,我们西丫头到底是文化人,说起话来文绉绉的,还跟我说谢谢咧,叫人怪不好意思的...”
王梅花这话一出,边上洗着衣物的几个妇女也都善意的夸赞几声。
“可不是吗,咱们西丫头是个好的,懂事了!”
“西丫头15了啊?再过一两年好找对象了,跟婶儿说说,你这丫头喜欢啥样的,就凭咱们西丫头的品貌,啥样的婶儿都能给你找来...”
“呸呸呸!张菊花,你个张大嘴,跟人孩子瞎咧咧啥呢,人家西丫头才几岁,还是文化人,用得着你这婆娘操心...”
“......”
苏西前世今生都没有什么跟人闲扯家常的经验,更不懂怎么回答这些个打趣,只得装作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加快手上的进度。
拧干了最后一件衣服后,苏西站起身,活动了下有些蹲麻了的小腿,与众人打了个招呼,在众位婶儿的调侃下,端上木盆,快步离去了。
刚走没几步,便与一个身形瘦削,犹如被一阵清风就能刮倒的女人迎面碰上。
第5章 插肩而过时。 ……
插肩而过时。
苏西想起这个瘦成骷髅架子的女人似乎是原身小闺蜜的嫂子。
那女人对着苏西的背影翻了个白眼,才撇了撇油光的嘴,端着一大盆衣物,摇摇晃晃的来到王梅花身边蹲下。
“哟!翠兰,今儿个吃的啥好吃的啊,瞅你那嘴,油乎啦的,你们家伙食不错啊?”王梅花瞥了眼凑到自己身旁的女人,面上闪过不屑,嘴上却是调侃道。
那叫翠兰的女人瘦的几乎只余下一把骷髅架子,皮包着骨,让本就算不上好看的脸,更显得刻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