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刻的萧宁冲他们露出了笑容。
意思意思说句话的人,万万没想到萧宁请他们来为了山民之事,还真是有用得着他们的地方?
众人面面相觑,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诧异,同时还有纳闷,萧宁想让他们怎么帮?
“山民下山惊扰百姓,皆因今年天旱,颗粒无收,山上又有鸡瘟,以至于粮食所剩无几,为保全族人性命,明知不仁不义亦为之。”萧宁将山上的情况细细道来,一众人听得拧紧了眉头。
“所谓山民更是贼,多年来惊扰百姓,搅得梁州不得安宁。既然山上情形如此严峻,小娘子何不趁此大好机会,一鼓作气,平定山民。”马上有人给萧宁出主意,也以为这就是萧宁解决山民之患的办法。
“诸位可曾听过一句话?”萧宁并没有因为这个主意动怒,轻声地问起。
“赶狗入穷巷,适得其反。眼下山民受天灾缺粮,为活命,秋收方过,已然下山抢掠。值于此时,若是我等深入山林,赶尽杀绝,本已经走投无路的人,必与我们生死相搏。
“山林茂密,以此为战场,我方处于劣势,而山民久居山中,对山形地势了如指掌。如此作战,我方胜负几何?”
萧宁接连提出问题,等着他们给出答案。
一群人面露尴尬,万万想不到,萧宁竟然会问出这么多问题。
“上天有好生之德,我等中原之士,既然称之为仁义之师,纵然山民非我族类,然与之交好,多一个朋友多一个帮手,何乐而不为?”萧宁终于把想说的话说出口。
其他人对视一眼,有人轻声地道:“依小娘子之意,该如何与之交好?”
“山民逢此大难,若我等助他们度过此等难关,难道还怕他们处处视我们为仇敌?”办法萧宁早就想好了,就等着眼前的这群人助她一臂之力。
“可是山民好斗,纵然我等助他们渡过难关,来日他们翻脸不认人,我们又当如何?”作为久居于梁州的人,最是清楚,很多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比如这些山民,就不是他们示几回好能收拢的。
“我等行事,仁至方可义尽。既有意同山民交好,当与之示好,若是来日他们忘恩负义,翻脸不认人,我们已占大义,斥责于他们,无论是攻或是守,皆师出有名。”
萧宁一番话说得在情在理,真没人能说出,就该立刻将山民一网打尽,杀得片甲不留的话。
萧宁一边说话一边吃饭,吃得半饱了,也终于放下筷子,起身朝众人作一揖道:“是以,此事望诸位助我一臂之力。”
如此殷切的态度,让一群人都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拿不准萧宁,希望他们帮什么忙。
“不知小娘子需要我们做什么?”终于有人代表问出这句话。
“山民缺粮,最好的办法莫过于借粮供他们度此难关。”萧宁并不赘言,开门见山道破她的打算,一群人听得瞬间愣住了。
心中暗叹萧宁好大的口气,随随便便说出借粮予山民度过难关的话,萧宁知道那需要多少粮食吗?
不对,他们要关注的难道不更应该是,萧宁有此存粮,能这么大口气?
“小娘子手中粮草充足。”想弄清楚萧宁的底细,可不就有人感叹一声了。
萧宁眉开眼笑地道:“不比诸位。”
虽然他们各自清楚,各自的家底的确不薄,但这么被萧宁夸赞,得谦虚。
“是以,诸位借我些粮草如何。”萧宁注意到,一个个纵然再怎么掩饰,面上依然带着喜色,那是家里有钱有粮才有的喜色。
萧宁暗暗骂这一群周扒皮,面上还得堆着笑容。
高兴的一群人本来要点头的,毕竟萧宁难得寻他们帮忙,但反应过来萧宁要他们帮的什么忙,那已经要点下的头,咔嚓一下赶紧抬起,震惊地抬起头,不可置信!
萧宁面对他们诧异的眼神,郑重的点头,“诸位没有听错,我的确是在向诸位借粮。”
已经得到肯定的回答,偏偏他们都还没反应过来,半响后眼神交换信息,赶紧推诿道:“小娘子说的哪里话,我们手中哪来的粮草。”
一句没有,直接就想拒绝帮忙啊!
萧宁眼中闪过一道精光,不慌不忙的道:“也是,毕竟这一年梁州天旱,梁州境内颗粒无收,诸位又怎么会是例外呢?”听到萧宁如此通情达理的话,一众人连忙点头。表示萧宁说的一点没错。
“可是,纵然今岁天旱,难道诸位手中并无存粮?”萧宁一松一紧,在这一刻又提出了疑问,吓得他们全都提起心。
否认的话想脱口而出,注意到萧宁那双犀利的眼神,颇觉得舌头上被压了大石,一时说不出话。
萧宁满意于他们没有立刻矢口否认。
“诸位是知道的,山民下山掠抢,之前抢的是寻常百姓。然而这一年大旱,百姓颗粒无收,能抢的东西有限,倘若在百姓手中抢不到能供山民活命的粮食,诸位以为接下来山民会抢谁的?”不错,萧宁就是危言耸听。
世族们都是一个德性,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可一旦事情危及到他们的头上,这群人必然严阵以待。
“小娘子镇守梁州境内,断然不会让山民入城扰民吧?”有人慌乱的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提醒萧宁不要忘记她的职责。现在的梁州归她管!
“诸位见过从前有谁拦得住山民吗?”萧宁眨了眨眼睛,好奇的询问。
靠!众世族们感受到前所未有的窒息。必须得说,从前不管是朝廷还是刚上任的刺史,都志得意满以为能收拾得了山民,把他们揍得老老实实。
然而直到现在为止,刺史不知道换了多少,朝廷也要改朝换代了,山民依然在梁州境内蹦跶得厉害。
“诸位该知道,我之所以考虑和山民交好,也是因为与之交战,我等并无胜算,故而只能以稳为上。
“解山民之忧,是为护我百姓,也是为护梁州境内安宁,护住诸位数代累积的家业。毕竟借粮有借尚且有还,倘若他们来抢,抢走了财物不说,或许更会伤及人命。
“诸位肯定在想,我手中的将士都不是吃素的。难道还会任由山民在梁州境内横行?
“接管梁州,理当护卫梁州安宁,这是我分内之事。诸位别忘了,我护卫的那是与我同心协力,为梁州安宁不惜一切的人。可不是用得着我的时候想把我推出去,用不上我便迫不及待将我抛之脑后的人。
“人心都是肉做的,有来有往,互惠互利,才是长久之道。
“诸位在要求我保护你们之前,我也想请诸位好好的考虑考虑,我请你们助我一臂之力时,你们不愿意助我,你们希望我助你们之时,我又为何要助你们?
“我希望梁州能得到安宁,但这非我一人可成。我想护卫梁州太平安宁,可诸位偏不如我所愿,那便只能请诸位自食其果。”
MD!
梁州世族们感受到脸上火.辣辣的疼!从来他们都是索取的一方,从未想过付出,而现在萧宁正是要将他们的脸皮撕下来!
想让萧宁保护他们,他们就得配合萧宁,别管萧宁想要什么,他们最好听话些。
一旦他们不肯配合,萧宁又哪里来的责任处处庇护他们?
这一刻的众人,都从萧宁的言语中明白了这个道理。
“小娘子,有话好说。”他们之所以能在梁州城内作威作福,从前是有朝廷的军队镇守,哪怕山民下山掠夺,抢的也不过是寻常百姓,偶尔纵有损失,那也不多的。
可听萧宁的意思,一旦他们不肯借粮给萧宁,不肯让萧宁安抚山民,此后山民下山,无论山民做任何事,萧宁都会不管!
那可怎么行!
想想自个的家底,越想越是让他们内心不安之极。
权衡之后,究竟是给萧宁一些粮食,或者是让山民下山将他们的家底全部抢走,谁都知道如何选择。
“小娘子要多少粮食,给我们一个数目,我们必然想方设法为小娘子凑齐。”自私的人,总是在关键的时候做出最利于自己的选择。
萧宁听完之后,甚是满意,“我就知道诸位都是胸怀天下,为安天下不遗余力的人。”
赞许人的一句话,好似方才威逼利诱于人的并不是她。
“诸位回去准备着吧,我得等山民那边报来确切的人数后,才能告诉诸位,我需要多少粮草。
“诸位可以放心,这些粮草都是借的,有借有还,明年的这个时候,定以还之,不会叫诸位白给。”
萧宁郑重的保证,想安抚这群人。
可是,她之前那一副你们要是敢不给我粮,我就敢放山民下山生吞活剥你们的阵势。
她说还不还的,为了保障家底,纵然这些粮食萧宁不还,世族们也绝不敢不借。
“是是是。”可是不管内心再怎么腹诽,面对萧宁说出这样的话,他们也只能不断的附和。
“以水代酒,我敬诸位一杯。”萧宁看着一群人便秘脸,偏有苦难言,不想给粮却不得不给粮,内心那叫一个舒爽。
就知道这么一群东西欺软怕硬,但凡有什么事落到他们头上,他们最是怕死,跑得也最快。
从前山民抢掠的是百姓,他们叫嚣着平定山民之乱,不过是声音大罢了,要说出力是绝没有的事。
也是啊,毕竟从前的梁州刺史可以无视百姓生死,但绝不能不顾这些世族。这就是世族的特权,也是同为世族出身的各刺史们无需多言的默契。
从前所谓世族间无言的默契,到萧宁这里都将被瓦解。没有什么是理所当然的,想要得到庇护就得出力,再没有一味的索取。
梁州世族们灰头土脸的离开,旁边的南宫致远有些忧心,“不可不防他们逃走。”
逃走说得难听了些,更贴切的说是举家迁居。
萧宁听着微微一笑,“盯紧他们,一旦发现他们想逃,就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埋伏,假扮山民,抢!”
哎哟!南宫致远很想捂脸。正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萧宁做这些事,怎么能那么得心应手呢?
观萧谌行事虽然也不拘小节,但绝没有萧宁这么随机应变。
一众人听到萧宁的话,已然秒懂。
要是梁州世族们不跟萧宁斗心眼,乖乖的将粮借出,有借有还,萧宁言而有信,绝不贪图他们的粮。
可是如果他们以为明的斗不过萧宁,暗地里打算勾肩搭背逃离梁州,那就怪不得萧宁把他们全都一网打尽。
贺遂已经在心里默默的给萧宁补充,你莫不是打算让人假扮山民,一旦遇上逃出梁州的世族,即抢掠他们的粮财,把罪名都扣到山民的头上,这些世族要是回头找你哭,你还得扣他们一顶逃窜的罪名?
有何不可呢?
萧宁脸上洋溢着笑容,“还真是期待他们出逃呢。”
也就验证了贺遂心中猜想完全正确。这些人乖乖借粮也就罢了,若是不肯借,非要逃,就别怪萧宁抢了不还。
从本质上萧宁还是一个奉公守法的人,面对守规矩的人,她也守规矩;可一旦碰上一群不守规矩的人,那就别怪她不守规矩。
很快梁州世族给出了反应,的确有人出逃。
那就不用说了,萧宁立刻让人假扮山民。正好上回俘虏的山民还在,夺了他们的衣裳,穿上不发一言,谁还能辨别得出是真山民还是假山民?
抢回来的粮草和财物一看,萧宁眼睛都亮了。
至于被抢的人家哭丧着脸往回跑,求着萧宁给他们做主,一定要从山民手中抢回属于他们的粮食和财物。
萧宁这位黑心人,面对哭哭啼啼,一把鼻涕一把泪,说有多难过就有多难过的人,压根不当回事。
心里高兴,萧宁面上沉着的问:“阁下为何连夜逃出梁州?这是觉得我庇护不了你们?还是认为我问你们借粮是要抢粮,你们宁可举家逃出,被山民抢去财物,也不愿意借我应急之用。”一番质问,那叫一个义正词严。
哭得正难过的人声音戛然而止!
对噢,他是不是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萧宁才问他们借粮,他们转头就跑。跑了被人抢了粮,还回来求萧宁为他们主持公道,哪来的脸?
终究还是兔死狐悲,旁边跟着一起来的世族,小心翼翼向萧宁试探的道:“小娘子。山民如此猖獗,理当整治。”
“没有粮食他们连这个冬天都熬不过去,你跟他们说规矩他们能听?换作是诸位,难道诸位愿意束手就擒?”萧宁让他们易地而处,只怕若是他们处于山民之境地,他们会做得比山民更狠更绝。
“我早已警告过诸位,人为了活命没有什么做不出来的。不想山民作乱,我给诸位想的办法是最好的办法,倘若诸位配合,梁州境内,我定保诸位安宁。
“反之,若是诸位不愿配合,又或是想离开梁州,天下之大,世族之多,诸位即弃我而去,我又为何紧抓着诸位不放?然今弃于我者,来日,我萧氏绝不容之。”
生死关头弃她而逃的人,将来有什么资格要求萧宁继续庇护他们?
真以为他们是世族,所以天下间的人都该捧着他们,舔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