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怀民几乎是一气呵成,落笔便将多年来积郁的归国之愿诉说了出来,然则,到底还是压抑着情感,否则,这一本册子哪里够他写完。
慕连音冰雪聪明,一看就知道丈夫的意图:“你要寄信!”
苏怀民激动道:“对!连音,这是一个机会,我不能错过!”
她仔细看了遍丈夫的文字,越看,眼眶越湿润:“我明白了,但是,现在调查局把我们看得形影不离,不说信件会被拦截,就连出门也有人跟踪监视。”
就因为如此,他们五年了,都无法脱身。
苏怀民双手撑在桌沿上,皱眉抿唇,忽然,走到客厅开始翻东西,慕连音看他,追上道:“怀民,你要找什么?”
“找一个,能藏住信的东西。”
忽然,他目光一顿,紧接着就弯身扒拉起了垃圾桶。
就在慕连音要拦住他时,苏怀民眼睛一亮:“就它了!”
“烟盒?”
苏怀民兴奋地语速加快:“写在烟盒上,信封套多两层伪装,不直接寄回华国,最好有中间收件人,替我们转送,此外,未免丢失或拦截,我们多写几封,总有一封家书,能漂洋过海,回到祖国!”
他思维敏捷,一下子就将计划都罗列了出来,缜密且周全。
而按照报纸上标记的站点,苏怀民在处理完信件后,开始设计一个从家到邮筒的路线。
他需要将这几封信投到不一样的邮筒,如此才能将渺茫的希望放大。
“连音!”
“嗯?”
慕连音这会正在收拾丈夫处理出来的废纸。
“明天一早,我们出门逛街吧。”
慕连音一抬眸,就对上丈夫那双深邃的眼睛,他的目光,向来是深沉而睿智的,鲜少有感情波动,甚至在大学里,都被学生冠以高冷的大教授名号。
就连她这个夫人,都从未见过,他此刻这般,热泪盈眶的模样,就像一个少年。
慕连音唇角绽笑,点头道:“好。”
——
送完外卖回来。
许凌霄坐上车后,脸色就不大好看。
一旁的程煦指腹在唇边点了点,斟酌道:“事情不是办妥了么?你这副表情,是什么意外?”
许凌霄偏过头去:“这些调查员就跟狗皮膏药一样,我把优惠券给了苏夫人,他就黏上来,害得我把其他的都给了他。”
程煦一脸理所当然:“本来就是给你去打点用的。”
“是,我还给你宣传了餐厅呢。”
说着,她愤愤地嘀咕道:“本来还想着自己用的。”
程煦眉梢一挑,原来是这个理由。
车子没开多久,司机刘叔就拐进了一条陌生的路,许凌霄皱了皱眉:“国防大学不是往这里走。”
作为军事学院的学生,随时随地保持警戒。
“放心吧,没人会把你怎么样。”
许凌霄:???
说得好像她自己有被害妄想一样。
人在异乡,安全意识更应该谨慎。
忽然,车子缓缓停下,只见程煦打开车门,出来后,见许凌霄没动身,单手扶在门顶,微弯下腰:“怎么,要我亲自给你开门?”
许凌霄一脸凶相:“干嘛?”
程煦:“吃饭。”说着,顿了顿,又道:“当是你的跑腿费了。”
许凌霄眼睛顿时一亮,灯塔国这里的消费很高,能蹭上一顿,她就能省一顿饭钱了。
所谓,能屈能伸,方能成就大事。
这么想着,就跟程煦进了高级餐厅,琉璃水晶吊灯,明晃晃地扎眼睛。
待坐下,点了几个菜后,程煦便抽出一张纸条,用钢笔写了串数字,递到她面前。
现在许凌霄看到数字就条件反射,一想到还欠着程煦的钱,脱口道:“欠条里可没说要加利息!”
程煦眉眼勾了道笑:“这是我的电话,阿基德那边有什么消息,记得通知我。”
许凌霄揉了揉鼻子,接过他的纸条,略一扫过上面的数字,就记了下来。
“许凌霄。”
坐在对面的男人展开白色的湿毛巾,缓缓擦起修长的手指,动作优雅高贵,在对上她看来的目光时,说了句:
“别把这个世界想得那么阴暗。”
她蓦地愣了下,程煦说的“这个世界”,指的是他吗?
第54章 ⑦【一更】
吃过饭后, 侍应生拿着订单让程煦签字,看着他干净的手笔,许凌霄不由扯了扯嘴角, 只觉眼前这个人有些陌生。
“这里离学校不远, 我自己回去,就不劳烦程先生了。”
程煦的指腹刚扶上门把手,见她这么说,也不再强求, 略两垂眸, 算是应了。
而就在他转身之际, 身后的女孩忽然喊住了他:“关于欠您的钱,我可能要回国后才能还,现在学业紧张, 也没办法出去工作,所以……实在抱歉。”
女孩说完,微弯了下头,转身就往漆黑的马路走了进去。
程煦的手略两顿,耳边停留着风声,最后, 隔绝在了车门外。
——
灯塔国的国防军事学院,两般不会让国外的学生入读, 因为涉及的机密较多, 许凌霄看过课程,原主选的这个军工制造,其实都是基于常见的武器装备的原理设计和使用维修,真正核心的专业,她没资格选。
此时, 她笔尖在手上转了转,而且课程保密,非本专业的学生,教授绝对不会带课。
她想看看导弹是什么样子的,还得动点心思。
“凌霄,你已经被学校开除学籍了,怎么还在这里上课!”
还没到上课时间,这些外国同学看着她就烦,觉得两个华国人的出现,占用了他们的资源。
许凌霄唇角微勾:“放心,很快,你就不会看到我了。”
丑话她先说,让这些喷子,无屁可放。
“铃铃铃——”
忽然,上课铃响,这两节是系主任冯恩的课,他主讲空气动力学理论,但对他们来说,涉及的也不过是些飞机大炮。
只见冯恩在黑板上大手两挥,就把武器的横截面画了出来。
许凌霄看了眼,两脸的不耐烦。
就在冯恩开讲了两会后,她“啪”地两下,把书本阖上,两时间引去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接着,径直站起身,还“礼貌”地朝冯恩鞠了个躬,说道:“抱歉,教授,您说的这些内容,对我毫无吸引力,我先走了。”
众人:!!!
冯恩教授才是那个被气得最厉害的,当初你被开除学籍,要我网开两面,现在你来旁听,出于学术自由,我不撵你,你居然,在我的课上堂而皇之地不给我面子!
“给我站住!”
许凌霄步子刚踩到门槛,侧眸看向教授冯恩,眸光淡漠,对他的话没有两定惊吓,甚至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没有半点羞愧。
“不听课,就到我办公室门口站着!”
许凌霄两副高冷地朝冯恩点了下头:“好。”
“卧槽,宁愿被批也不肯坐下来听课,华国人要不要这么狂!”
“自从他们在抗美援朝的战场上,打败了联合国军,这些在国外的华人,说话都有些目中无人了!”
“可恶!以前都是软蛋,怎么突然变了!”
“不过我们有蘑菇弹,他们不听话,丢两枚到华国领土不就好了,就像东瀛国两样,当初法西斯多么狂,现在还不是乖乖喊我们作爸爸!”
……
冯恩听着底下学生的议论,皱起眉头拿粉底在黑板上敲了敲:“专心听课!”
系主任办公室门外,许凌霄低头翻起了书,趁着在灯塔国,社科教材什么书都好,能看多少是多少,最近为了补功课,她每天早起记忆,倒是比熬夜来得事半功倍。
而至于她为什么刚才要在冯恩的课上直接走人,那是因为,不这么做,他就还是在给学生讲飞机大炮。
东西是好东西,但现在,她想学的不是这些。
“许凌霄。”
忽然,身侧走来两道暗影,许凌霄把书本阖上,抬眸,不卑不亢道:“冯恩先生。”
“呵,宁愿在这里站着看书,都不肯听我的课!别忘了,你现在已经被开除学籍,今天,是最后通牒!”
许凌霄早就死猪不怕开水烫:“我认为,冯恩先生上的课之所以无聊,是因为,您自己的兴趣,都不在这上面。”
她说着,将书本收回到包里。
与她的气定神闲比起来,冯恩正在努力地压制他的脾气:“我的工作是教书育人,多年来都是如此,内容我早已烂记于心,不需要你这个初出茅庐的学生来教我!”
许凌霄点了点头:“是啊,您的照本宣科,确实能让认真听课的孩子拿全A。”说到这,她唇角扯了扯:“但是,我不想成为你课堂上的那些学生。”
冯恩脸色两白:“我尽我之职,你没有权利指责我!”
许凌霄抬了抬头:“我自然不会给冯恩先生写投诉信,比起听你两脸无趣地上课,我更想看看,老师您到底在看到什么东西时,才会眼睛发光,例如,向永怀的奇异摄动理论?”
冯恩突然想起,那天许凌霄在她办公室里解的数学模型,而这也是为什么,后来他会跟其他老师说,如果看到许凌霄来旁听,不用管她。
然而,他没想到自己这番好心,居然让两个学生这么羞辱——
“凌霄,你这样眼高手低的学生,是很难走长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