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云奇才知道,原来别的夫妻是这样相处的。
——彼此知道对方的喜好,关心关注对方的需求,保持自我,为对方付出、也享受对方的付出……
再想想他和关海芙?
刚结婚的那个月,因为双方都不习惯婚姻生活,曾经发生了不小的碰撞。不过,娇纵的关海芙是不可能妥协的,贺云奇呢也有世家子弟的傲气,就谁也不服气谁。
磨合了半年下来,贺云奇觉得这场婚姻简直糟糕至极,还不如单身呢!
想必关海芙也是这么认为的。
关庆白已经回过神来的,称赞道:“宋秩和桃桃的感情真好!平时你俩谁当家啊?”
桃桃骄傲地挺胸,“我!”
宋秩,“她!”
关庆白又问,“那平时谁在家做家务啊呢?”
桃桃指向宋秩,“他!”
宋秩,“我!”
关庆白再问,“那平时谁照顾谁多一点儿呢?”
桃桃,“他照顾我呀!”
宋秩,“她照顾我!”
陡然得到相反的答案,可桃桃和宋秩相视一眼,都笑了。
关庆白哈哈大笑,“看到你们小两口感情好啊,我也就放心啦……”然后看了宋秩一眼,“你妈妈泉下有知,也一定很高兴。对了,你妈留给你的那些东西,你拿到了吗?”
宋秩一怔,“什么东西?”
关庆白也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哈哈哈哈是这样儿的,你呢,已经娶了媳妇儿了,有空带桃桃回南都去,给你妈扫个墓吧!就明年清明节过去,怎么样?顺便跟你爸也见个面,你们好好聊一聊!”
宋秩明白了:养父的意思是,他亲妈给他留了东西,让他自个儿找亲爹谈一谈,看怎么拿回来。
他默默点头。
方盛皓一直盯着白桃桃。
原来真的有人可以美到这种程度!
不动、不说话,她就是一座完美无暇的玉雕。可她偏偏又是个活泼性子,就算安安静静地坐着吃饭,也是面颊一鼓一鼓的,一双黑葡萄般灵动的眼珠子不住地滴溜溜转,像个坠入凡尘的小仙子。
一番观察下来,方盛皓当然看到了宋秩对白桃桃的宠溺与关照——就算没有直接一口一口的喂饭了。
同时他也看到了白桃桃对宋秩的回馈——刚开饭的时候,白桃桃就猛挟了几块酱茄子,还全都塞到碗里的米饭下了。快吃完饭时候,她又用锡匙把藏在米饭下的酱烧茄子给扒拉了出来。
方盛皓眼睁睁地看着——
小美人带着一脸的得意,小小声对宋秩说:“你看!”
她把酱爆茄子全都挟进了宋秩的碗里,然后,她盯着自己碗里的那些被酱烧茄子的酱汁沾染到的白米饭,陷入沉思。
考虑了几秒钟,她拿着勺子把沾上酱汁的米饭全都扒拉进宋秩碗里……
再从宋秩碗里扒舀出一勺白米饭,放进自己碗里。
宋秩好脾气地任她折腾。
接下来,她紧紧地盯住了宋秩。见宋秩大口吃下她为他攒下的酱爆茄子时,流露出来的满足模样儿……她开心得笑了,笑得眼儿弯弯,梨涡浅浅,可爱又灵动。
方盛皓也忍不住笑了。
小美人儿一脸的小心机,却是那样的可爱。
和这样有趣的人日夜相伴,还不知过的是什么样的神仙日子。
方盛皓忍不住想起了小时候的宋秩。
那时候的宋秩,总会找各种理由呆在学校、工人图书馆里,一直到夜里十点半,图书馆闭馆了,他才匆匆回来吃碗剩饭,洗个澡、在关家一楼客厅里的沙发对付一宿。第二天一早,他五六点起来,把前一天晚上刻意留下的剩饭再热一热,吃完就背着书包快速离开。
明明住在一个屋檐下,但方盛皓很少看到宋秩。
后来,宋秩上大学了、参加工作了,逢年过节的总会来关家拜年、拜节。但他也从不在白天时分出现,总是拎点儿水果点心晚上来,东西一放下,不拘和谁说上几句客套话就马上离开。
在方盛皓的印象中,宋秩像台没有感情的机器。
他不愿意跟任何人交往,把自己困在实验室和图书馆里,年纪轻轻却暮气沉沉,眼波如一潭死水,没有期盼、没有愿望,大约唯一的念想,就是尽快逃离这个困身的牢笼。
现在的宋秩神采奕奕,他至少将八成以上的注意力放在白桃桃身上,她笑、他也笑,她皱眉,他也皱眉……
方盛皓看得很清楚,宋秩的眼里泛着希望的光,甚至还有野心。
这还用问吗?
那定然是因为白桃桃,才燃起的希望之光!
方盛皓心里一阵酸楚。
这时,关庆白聊到了方盛皓的事业前途上,“盛皓啊,这次回来,工作单位都联系好了?”
关海龙的耳朵一下子就竖了起来。
方盛皓微微一笑,“差不多了。”
“差不多是几个意思啊?”关庆白问道。
——他对方盛皓怀有愧疚。不为别的,因为方盛皓是凭自己的本事留的城,但关海龙不相信,非说是他动用了关系。因为要争这口气,关海龙先是逼着宋秩交换了留城名额,然后又和方盛皓起了冲突,最后以关海龙摔下楼梯伤了腿、方盛皓和关海龙交换留城名额而结束。
如今方盛皓已经下乡插队三年,现在也是凭他自己的本事,调了回来。
方盛皓回答道:“就是……具体情况还不清楚,得上了班、接了具体的任务以后才知道。”
“是外交部给你的调令啊?”关庆白问道。
方盛皓点头,“是陈司长发的电报,让我和周子秋一块儿回来的。这次组织上只点了我俩的名,想来……可能是只有我俩懂日语的原因。”
宋秩若有所思地看了方盛皓一眼。
关海龙则关切地问道:“是新编制吗?”
——方盛皓的生父是外交部官员,方盛皓大学学的就是英语和日语。毕业以后,他在外交部当了一段时间的实习生。工作分配下来以后,他在中央迎宾馆里烧锅炉,成为一名锅炉工人。
这种专业不对口的情况比较常见,毕竟人人都是共产主义的一块砖,哪儿需要往哪儿搬嘛。
宋秩也一样,大学一毕业就被分配到外地的供销社当会计。但他是黄教授的得意门生,调令只是走了个过场,还没到报到截止日期,就被黄教授给强行调了岗,留在理大当了讲师。
不过,方盛皓的工作编制,后来被关海龙以断了一条腿的代价给截胡了。
现在方盛皓回来了,关海龙又开始担心:方盛皓会拿回被他霸占的编制吗?他会不会再次面临下乡的危险?方盛皓的新工作到底是什么,会压他一头吗?
方盛皓看了关海龙一眼,笑问,“你的腿好了?”
关海龙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
桃桃也看出了方盛皓与关海龙之间的富含火药气味的对话。
她歪着脑袋想了想——好像以前是听说关海龙断了一条腿,可现在看来,他的腿不是好好的吗?
算了,反正这事儿跟她和宋秩都无关!
关海龙不吭声了。
关庆白慈爱地对方盛皓说道:“那什么时候去报到啊?这几天要是没事儿呢就在家里好好休息……”
“我今天已经去报到过了,单位也已经分了宿舍给我,呆会儿吃完饭我就走。”
说着,方盛皓又看了关海龙一眼。
关海龙愣住。
关庆白和方玲也愣住。
方玲急了,“盛皓你干嘛呀!搬出去干啥?住家里不好吗?你就只管忙你的工作,下了班儿回来有口热汤饭吃,有干净的衣服换洗……不挺好的嘛?”
方盛皓又看了关海龙一眼,对方玲说道:“妈,这里始终是关家,而我姓方。小的时候呢,就说我还没工作,没办法谋生。现在我都快三十了,再住在这儿也不合适。再说了,您也别怕看不到我,周末我会回来看你和关叔,或者平时的时候,你也能去单位找我嘛!”
关庆白淡淡地扫了关海龙一眼。
关海龙失魂落魄地垂下了头。
方玲还在不依不饶,“不行!你级别低,宿舍的条件能好?再说了你还没成家,也没个媳妇儿照顾你!单身汉的日子能过出一朵花儿来?我不同意,绝不同意你搬出去!”
方盛皓一笑,“妈你吃菜!”说站,他挟了一块红烧肉,递了过去。
关海芙眼巴巴地看着哥哥。
她也希望哥哥能挟一块红烧肉给她。
可是,开席那会儿她又说了她绝对不吃这些菜的狠话……
吃了几片完全没油没盐的开水白菜以后,关海芙盯着桌上的大鱼大肉,更加想吃了。
就是拉不下脸来。
关海芙期盼地看着哥哥,可是哥哥的注意力完全没有放在她身上;于是关海芙又眼巴巴地看着丈夫贺云奇。
贺云奇倒是很快就感受到了。
他盯着关海芙看了三秒钟,懂了,挟了一筷子开水白菜堆在她碗里。
关海芙恶狠狠地瞪着那片白菜叶子,气到恨不得给贺云奇一下子!
最终,关海芙放弃了与贺云奇的默契。她飞快地挟了一块红烧肉,迅速塞进嘴里嚼了嚼。
哇,软糯的带皮五花红烧肉,猪皮Q弹,肥肉入口即化、瘦肉又很有嚼劲儿,再加上适当的咸鲜……
简直不要太好吃!
关海芙一时忘形,又挟了一块红烧肉,又又挟了一块,又又又挟了一块……
直到她突然收到母亲愤怒的瞪视?!
关海芙飞快地咽下了嘴里的红烧肉,委委屈屈地挟了块开水白菜,塞进嘴里抿了起来。
吃过丰盛的饭菜,两位保姆将席面撤掉,快速清洁好桌面,又送了茶水、糕点、水果和月饼过来。
关海芙嗔怪道:“才刚吃饱,谁吃得下月饼啊,腻死了!”
桃桃,“那你吃水果呗!”
然后转头对关庆白说道:“关叔叔,我和宋秩陪您吃块月饼,这就要告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