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她的眼光看来,那翡翠虽然还比较透,但是轿壁上布满了一点一点的深色斑点,距离她见过的满绿玻璃种手镯蛋面之类的东西,有很大的距离。
刘嘉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并给出自己能够出的价格。
如果单以手工艺品的价格来收的话,她没有问题,老妇人有问题。
要以珠宝工艺品价格来收的话,老妇人没问题,她有问题。
双方陷入僵持,刘嘉说:“或者您再等等两天,我想办法把珠宝鉴定师叫出来,让他帮我看看。今天还是圣诞节,连我都找不到他。”
老妇人紧抿着嘴唇,她想要的价格跟刘嘉能给的价格之间相差一倍。
刘嘉很喜欢首饰的设计,更喜欢那顶小轿子的工艺,她真希望阿牙就在这里,抓紧时间学习一下人家是怎么做的。
老妇人还是没有吭声,刘嘉没办法,叹了口气:“要不,您去别处看看有没有人愿意收?”
老妇人没有走,她早就去其他地方看过了,今天没有一家珠宝店、奢侈品店开门,只有刘嘉这里敞着门,她才过来碰碰运气。
“请您再加一点吧,它们真的是好东西。”老妇人哀求道。
刘嘉让锦儿去找彭举,让彭举去警察局打听打听,最近法国有没有发生什么盗窃案抢劫案,有没有谁丢了珠宝首饰之类的东西。
无意中销赃不会被判刑,但是多半会被当成证物扣留,来来回回的扯皮,那就没意思了。
老妇人紧张地看着锦儿出门,刘嘉笑着说:“没事,我让她出去看看能不能找到珠宝鉴定师。”
老妇人这才恢复平静。
刘嘉有意无意与她套话,问她这么多好东西是从哪里来的。
她说是祖上传下来的。
过了一会儿,彭举、郑不艾还有锦儿三个人回来了,彭举告诉刘嘉警察局没有接到任何报案。
郑不艾则是跟几个大哥刚刚参加完法国的某组织的一个集会回来,满脸兴奋,他学到了好多东西。
最后更是激动的脱口而出了一句俄语:全世界无产者联合起来!
站在一旁的老妇人脸色顿时吓得刷白,倒退两步。
锦儿嗔怪地看了他一眼:“干嘛叫这么大声,你看把老人家给吓得。”
郑不艾连连鞠躬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老妇人怔怔地看着那堆首饰,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对刘嘉说:“我实在等不了了,就按你说的价格吧。”
“诶?可是,您不是吃亏了吗?”
“急着用钱,没办法。”老妇人眉头微微皱起,十分无奈。
刘嘉按刚才谈好的手工艺品价格给了老妇人,等老妇人走后,她在手上把玩着那个小小的轿子,忽然想起,如果它来自沙俄,那么除了珠宝工匠之外,还有一个人可以鉴定。
那就是身旁带着沙俄大公的香奈尔。
两人现在都在经营女装业务,不过刘嘉的业务范围比较杂,风格与香奈尔的女装完全不同,因此两人关系还比较和睦,没有因为同行是冤家而闹得不愉快。
刘嘉带着小轿子,还有几样首饰来到香奈尔的别墅。
香奈尔和迪米崔大公果然在家,屋里到处都是一股浓浓的香水气息。
刘嘉抽了抽鼻子,没错,是被玛丽莲·梦露入睡时仅穿着的睡衣——香奈尔五号。
“Emma,你来得正好,闻闻这个味道,喜欢吗?”香奈尔问。
刘嘉并不喜欢香奈尔五号,她喜欢Christian Dior的紫毒、白毒、真我和沙丘。
不过跑到人家门前来直接说不喜欢,那未免也太不会做人。
当初为了融入时髦精同事们的圈子而下的功夫此时又用上了,她报出香水里几种不同的香调来源,就连站在一旁的调香师恩尼斯·鲍都大为惊叹:“Emma小姐的嗅觉真得很灵敏。”
同时刘嘉告诉香奈尔:“这样复杂的香氛,成熟优雅的女性应该会喜欢的。”
对不起,我还是一个喜欢玩小轿子、小积木的幼稚小女孩,欣赏不了它的复杂。
香奈尔听了很高兴,她又拿出为香奈尔五号设计的瓶子,问刘嘉感觉怎么样。
那几款瓶子都是与这个时代流行相誖的极简款,几乎与后世的香奈尔五号瓶子没有区别。
刘嘉指着一个自己曾经见过的款式说:“这个很好看。”
“跟我想的一样。”香奈尔对刘嘉的品味太满意了。
两人又寒暄了一会儿,香奈尔才问刘嘉过来有什么事情。
刘嘉拿出那顶小轿子,还有一副项链和手链,问迪米崔大公有没有见过。
大公对项链和手链没有印象,看到小轿子,他说:“这个我知道,是阿列克谢的玩具。怎么会在你这里?”
阿列克谢是末代沙皇尼古拉二世最小的儿子。
“有一个老妇人卖给我的。”刘嘉描述了一下那个妇人的长相。
大公想了想:“如您所说,她好像是阿列克谢的保姆娜塔莎。”
刘嘉明白了,大清玩完的时候,宫女太监也没少往外卷东西,世界各国的内侍都差不多,只是不知道娜塔莎为什么这么着急,等圣诞假期放完,确定它是真的珠宝之后,不是能卖更高的价格吗。
大公看着轿子,眼神里满是悲伤:“以前我去宫里,阿列克谢总会拿着它和我一起玩宫里的游戏……”
如今,阿列克谢已经是莫斯科郊外泥土里的一把被烧焦的枯骨,大公和姐姐流落在巴黎。
刘嘉问大公想不想把这轿子留在身边,大公连连摇头:“不,您还是留着它吧。”
睹物思人,越看越伤心。
“抱歉,我不想惹您难过的。”刘嘉道歉。
大公整理了一下情绪,微笑道:“哦不,这与您没有关系,这是命运的安排。”
刘嘉回去检查老妇人卖给她的其他东西。
有一个只有巴掌大、镶着一圈金属木耳边的盒子,看起来是具有实用价值的,金色的盒身上嵌着一圈祖母绿,木耳边上镶着粉色的宝石。
盒底的托脚是金属弯曲成藤蔓的模样。
它还有个盒盖,盒盖上镶着一颗大珍珠。
锦儿笑嘻嘻地说:“放一块香胰子进去倒是正好。”
这么一个花哨的盒子,放肥皂?刘嘉觉得事情没这么简单。然后,她发现盒底有一些白色的沉淀物,不知道是什么。
用指甲刮下来一些,闻了闻,又放在水里冲了冲,起了一点泡沫。
“……还真是肥皂盒……”
刘嘉忽然觉得自己就像看到后蜀国主孟昶用七宝夜壶的赵匡胤:“难怪亡国。”
刘嘉决定等收假之后,把这些珠宝首饰拿给阿牙,让他学习先进经验,提高自身业务能力。
她把两件衣服拿过来,认真学习沙俄宫廷的服装制作工艺。
那两件衣服本来应该非常奢华的,现在上面有不少应该钉着珍珠的地方都已经脱落,还有不少长管黑琉璃也碎了一些。
按现在的审美,这衣服是没法穿出去的,只会被人笑话是不是来参加中世纪风格的化妆舞会。
不过改改,应该可以做成晚礼服。
衣服的料子非常好,就连口袋衬布都是厚实的丝绸,钮扣也是镶宝的,不知道那些宝石被削出了多少个面,在光线下看,蓝色半透明的钮扣一层一层折射着炫烂的光彩。
这样好看的衣服,尽管过时了,也是一件缝纫艺术的瑰宝,刘嘉不忍心对它动任何一剪子,就像老爷车那样,反正她也没有什么迫切需要把这衣服拆了重做的理由。
只把它修补好,让它恢复往日的模样吧,将来如果有哪位历史学家想要考证沙俄时代的服装,也能当论文材料用。
刘嘉一点点检查衣服上的破损和缺失的珍珠、琉璃管。
缺失的珍珠共计三十七颗,琉璃管五根,破损有三处,可能是老鼠咬的。
琉璃管在玻璃工坊就能订到,破损自有“界线”的方法可以织补的天衣无缝。
唯独珍珠不好找,缺的几颗珠子的颜色除了白色,还有金色和紫色。
每颗都是正圆。
沙皇搞来的正圆珠肯定都是天然货,刘嘉搞不来。
天然正圆珍珠贵的要死,没必要,没必要。
刘嘉知道这个时候肯定已经有人工养殖珍珠,反正只是缝在衣服上,没必要跟天然还是人工较劲。
她向卡地亚、宝格丽打听关于珍珠的采购。
PanPan告诉她一个信息,日本人御本木已经研究出AKOYA人工养殖珍珠,是完美的正圆形,今年年初卡地亚进了一些货,如果刘嘉想要的话,她可以卖给刘嘉一些。
“其实,中国在11世纪的时候就养殖珍珠了,你们没有去中国问问吗?”刘嘉记得在博物馆里看见过包裹着珍珠层的珍珠,那玩意儿绝对是人工植入了佛像形的珠核包出来的,珍珠才没这么佛系。
PanPan疑惑地问:“中国?没听说过。”
刘嘉这就不服了,她找到正在放假的阿牙,问他在国内的时候有没有见过人工养的珍珠。
阿牙点点头:“见过,但是质量都不太好,珍珠外层都有瑕疵,一点都不圆润。”
刘嘉想起自己有一串压箱底的珍珠手链,她嫌戴着硌手,就一直放在行李箱里,她把那串珍珠手链拿出来给阿牙看,问他能不能看出来是野生的还是人工养殖的。
阿牙拿起来对着光,眯起眼睛扫了一眼:“人工养殖的,好大一颗珠核。”
刘嘉说:“可是,这珠子就很好。”
“很好是很好,但是你知道这是从哪地产的,哪家来的吗?”阿牙只想赶紧把老板送走,大过节的,看着老板,他害怕。
刘嘉被他问的语塞,确实,她不知道。
别说这个年代,就连她自己的年代,她也只知道太湖流域出养殖珍珠,却不知道有哪几个国内珍珠的牌子,最熟的还是MIKIMOTO珍珠和TASAKI珍珠,其他的就是各家珠宝公司顺带着卖的珍珠饰品,不算珍珠专业。
PanPan对在日本采购的珍珠非常喜欢,也热心介绍给刘嘉,她不明白为什么刘嘉明明有好珍珠,还不肯用,非得再继续打听。
她让刘嘉到自己的公寓来,给刘嘉看了几颗御本木珍珠,确实又大又圆,而且特别的亮,与普通珍珠不一样的亮。
AKOYA珍珠有小灯泡之称,直至21世纪,中国人也不知道那珍珠层里到底有什么东西,可以让它们那么亮。
国产珍珠有些也可以仿的像,但是操作手法是把生成的珠子发到日本,日本人对珍珠做了一些不知道什么事情再发回来,珠子它就亮了。
用很多种测量手段,都测不出来。
PanPan说:“你就不要再找啦,日本人是世界上第一个做出养殖珍珠的国家,做了二十多年,不会再找到工艺比它好的了。”
刘嘉想反驳,她想说中国在南宋的时候就有了,可是,她又说不出口,南宋的时候有了,那现在呢?为什么让日本人占了先。
她想起以前看过的一部清宫戏,里面讲外国来使带了叮叮当当的一堆小玩意儿去见乾隆皇帝,皇帝喜欢自走小人自走钟,最后还语重心长的对使臣说:“奉劝你们的皇帝一句,不要把心思都放在这些奇技淫巧上,要以农为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