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方盈由衷感激, “麻烦您了。”
望着她离去的背影,李主任迟迟没有收回目光。
方盈这段时间在科室备受照顾,大家都觉得她是个坚强的女人,果然是为母则刚,也不知道背后有多少辛酸。
小文赶来帮她办理出院手续, 方盈推辞不过, 又看着身边的季淮, 也就没逞能, 只是觉得麻烦了她们。
“没事儿, 不是什么大事儿,今天也不忙, 也就一会。”小文十分热情, 帮她办理完出院手续,又要跟着她回病房,“我再帮你收拾东西。”
住了这么久, 应该也有不少东西,对方不能劳累,她能帮一点就帮一点。
方盈婉拒:“不用。”
季淮会收拾的,他会照顾好她。
小文却坚持要多帮她一点,一进病房,发现东西都已经收拾好放在病床上。她的东西并不多,还把被单也整理整齐,病房内干干净净。
小文看向她:“怎么不等我帮你一起收拾?”
方盈真的很少麻烦他们,性子看着也很好,就是这样的人,偏偏遭遇不公,实在让人意难平。
“……我今天起得早,就收拾了。也没多少东西。”方盈瞥了季淮一眼,有些心虚回答。
“你的东西是真少,这么少也好拿。”小文没多疑。
方盈:“嗯。”
季淮把一部分先拿回家了,所以没什么,袋子看着多,实际上很轻。
“拜拜。”
“慢点走,注意休息。”
“谢谢。”
……
小文把她送到电梯门口,方盈就不让她再送了,诚恳道谢。
等到电梯门关上,小文才回来。
护士站的几名护士在聊天:
“她是真坚强啊,住院这么久都是一个人。”
“怎么撑过来的?想想都觉得不能接受。”
“这一次没出什么事儿,也算有点运气了,要是命没那么坎坷,说不定啊,能过得不错。”
“不是有赔偿金吗?拿笔钱把孩子养大,如果孩子孝顺,后半生就过得顺点。”
……
小文听到她们的话,眼底也闪了闪,无声叹息。
她拿了方盈的联系方式,默默在微信上给她发了验证消息。对方一个人独居,难免危险,她也希望上次的事情不要发生了。
方盈好不容易眼底有了光,她希望她的这个孩子能够平平安安生下来。
电梯内。
电梯停在三楼,有人进来。
季淮扶着方盈,怕别人磕碰到她,又把她护在身后。
“没事。”她低声说,伸手去牵他的手。
他就是太紧张了,她现在身子恢复还行,没有什么大问题。
*
回了家。
方盈发现家里堆了好多快递,她一脸疑惑。
“儿童房还没装好,买了一个摇椅,拼好了可以放在阳台,给你躺着晒太阳。”季淮扶着她,让她在沙发上坐下了。
自己则把快递分类,有些搬到阳台,有些搬回了儿童房。
“你把房子打扫过了吗?”方盈环视一圈,看向他问。
她很久没回来了,房子却不脏,还感觉干净了很多,自从他出事,她没有心情做任何事情。
以前,她每天都要打扫房子,整理他们的家,所以一眼就能看出来有没有收拾整理过。
“嗯,太多灰尘,对你不好。”季淮进了厨房,给她倒了杯温水。
方盈捧着水杯喝了一口,昂头看他:“为什么交了那么多的医药费?你哪来的钱?”
因为买房已经把他们掏空,他们没有多少钱。
“之前一笔稿费到了,最近又画了一批,反正我们有钱。”他怕她有心理压力,“你不要多想,我可以多接几单,可以养得活你。”
他入行多年,大学也在拼命画画。一开始是给别人画简单的人物头像,一幅也就二三十块,后来画封面,再到定制封面,定制人设,或者故事集插画……
因为都是网上交易,根本不会见到真人,没人知道他在现实世界已经过世,打款用方盈的账户就行。
“我没多想。”方盈垂眸,捧着水杯的手收紧,手指轻轻摸着杯面,“没钱就把房子卖掉就好了,又没关系。”
她身体不好,工作还要加班,以前年轻还能熬,后来怀了孩子,五个月后营养渐渐跟不上,工作又累。
他不让她上班了,这个孩子怀上不易,她也不敢赌,就在家养胎。所幸她被他教过怎么画画,自己也琢磨挺久,在家的时候就上网做点兼职,赚小钱。
只要他们一家人在一起,她觉得怎么样都好,什么她都不要了。
“没那么惨。”季淮揉了揉她的头,“你忘了我现在能不喝不睡,省钱得很,手速还非常快。”
他不说还好,一说,方盈眼眶倏然又通红,她把头埋得更低,肩膀微微颤抖,泪水止不住一滴又一滴滑落,砸在地面上。
季淮自知说错了话,手上的工作也停了,坐到她身边。
方盈转身,伸手抱住他,将他抱得很紧很紧,哭得更凶了。
他身上没有温度,和以前不一样。她好心疼。
“好了。”季淮安抚她,“医生不是说了吗?哭对身体不好,对孩子不好。”
一提到孩子,她吸了吸气,紧咬下唇没说话了,默默待在他怀里,极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
手机响起,是方盈的手机。
季淮帮她拿过来,她看到是陌生号码,眉头一拧,接了起来。
“你好,是方小姐吗?”
“嗯。”
“我是李震的父亲。”
对方就这么一句话,让方盈握着手机的手不断颤抖,胸口起伏越发强烈,季淮眼底也阴沉下来。
李震,撞人后逃逸的那个肇事者。车祸致两死一伤,而且,当时对方还找了他的姐夫先去自首,后面被发现,警察怀疑酒后驾驶,他否认。
现在案件还在调查,据说另一个死的孕妇,已经接受赔偿款,家属也答应出谅解书。丈夫和娘家为了赔偿款还闹得不可开交。
另一个患者在ICU,已经做了三次手术,还没有脱离危险。
对方果然是党领导,说话沉稳,场面话真多,但还未说到重点,方盈就已经打断,她话语冰冷,一字一顿说:“哪怕我一分钱赔偿款都拿不到,我也要让他付出代价。如果让我出谅解书也行,他拿命换命,死了我就原谅他。”
听说是个惯犯,之前还把人打残了,家里有钱解决了。
他凭什么可以这么草芥人命?
对方被一噎,知道没商量的余地,还未想出合理说辞,方盈就已经挂掉了电话。
她眼底的泪又涌上来,硬生生忍住。
季淮眸光落在她身上,垂落的双手微微收了收,薄唇紧抿,没有说话。
*
李家。
“她怎么说?”李母来到李父身边,着急问。
“挂了,没得商量。”李父脸上带着愁容,也很烦。
“给她加钱,是不是想要更多钱?”李母拉下脸,拧着眉又说,“马上国庆了,你要让他在牢里过国庆吗?他多吃苦啊,哪受得了?”
“你让我怎么办?”李父提高声调,转身走到一边。
李母想了想,冷着脸,背过去坐到一边:“不行就给她加到两百万,让她出谅解书。医院那个也撑不了多久,今天还打电话给我让我们垫付医疗费,如果没有谅解书,我不会搭理。”
医院必须要压着钱,才给治疗,就算是打官司,也需要律师费,官司赢了,赔偿的钱才能到账。
ICU费用一天上万,一次手术好几万,对方家属为了救人,迟早要低头让步,到时候再多赔点钱,什么都好解决。
从李震被抓,不允许探视,她就没见过她儿子。
只要对方不追究,再用点手段,就可以让律师把他保释出来,一家人团圆,一起吃个饭。
她儿子受苦了。
李父直接道:“她一分钱都不要,就想以命抵命。”
李母脸色骤变了。
如果三人都出谅解书,他们又找了名牌律师,估计也就三四年的事儿,但是如果要追究,就肯定不会只判这么轻。
方盈的律师怀疑是酒后驾驶,并且是逃逸致两人死亡。
这样一来,最轻都得七年有期徒刑起步。
李震今年二十五岁,刚娶了个漂亮的舞蹈老师生了孩子,孩子都没满一岁,这要是进去好几年,出来人都三十多了。
人生最好的年华,全部都在监狱度过,想想她这个做母亲的就是心梗。
“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你想想办法啊。”李母扯着李父的手,情绪激动,“要是十年八年,十几年,我们都死了,他还在监狱里!你让我怎么活?”
“行了!”李父被她说得郁闷,甩开她的手就起身,“还不是你把他教成这个样子,不然能有现在这么多事儿吗?”
李母站起来追了上去:“他老婆不松嘴,他家就没有其他人了吗?其他人不想要钱吗?他父母呢?兄弟姐妹呢?只要能减刑,就多出点钱!”
李父眼底露出沉思,拿着手机去了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