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曼想得挺美,却奈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光有想法却没办法付诸行动。
思来想去,她才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正在苏曼打算跟王立业这个勉勉强强算算是个同行人,也曾经做过厂长,算是有点眼光、远见的老同志说说自己想法的时候,王立业就开口打断了她的思绪,直接给她憋成了个“哑炮”。
“学校不就是教书育人的地方吗?你说的非传统意义上的学校……是啥意思?”王立业是真的想不明白苏曼说得非传统意义到底有多不传统,也十分奇怪她这好好的领导不当,为啥又突然说要去办啥非传统的学校。
这让向来循规蹈矩,思想保守的王立业还没整明白其中的意思,就先质疑道:“虽然我不明白苏厂长你想要办个什么样的学校,但我觉得你还是要慎重一些。要知道,你现在不光是公社几个厂子,和纺织厂的厂长,更是你们公社的妇联主任。我之前倒是听说过你们麦秆公社几个生产大队的小学是你组织建设的,但这县里的学校可不是说建就能建的……我觉得,你还是得三思而行。”
苏曼并不是听不进别人劝说的人,但对于王立业这样还没问清楚自己到底要办什么学校,就先跟她唱反调,她刚说了一句,就否定了这一句并且还回了不止一句唱衰含义的话的行为,她也真是认同不起来。
“行吧,这事儿等回头再说吧。”苏曼嘴上顺着王立业的话,结束了这个话题,但她这样做的原因,却只是不想浪费时间在和对方辩解这事到底行不行上面,反正现在厂子上下都是她说了算,对方嘴上唱衰也只能说说而已,根本影响不了自己最终的决定和对他们的安排,何必非得在这时候跟他针锋相对呢。
不过……
看着王立业这都已经因为偏见而失去了现有一切身份、地位,却还坚守偏见,不愿意接受新鲜事物的古板思想与行为,苏曼觉得自己这办学校的计划倒是不用推迟太久,倒是王立业这几个人,还是得再给他们摁在纺织厂这边待久点,得再好好磨一磨他们的性子才行!
并不知道自己这一番话就决定了接下来要过上一段备受打击日常生活的王立业还在为苏曼对自己表现出的“认同”的态度而沾沾自喜。
他就说嘛,自己如今虽然成了被拍在沙滩上的“前浪”,但比起苏曼这个年纪轻轻,还没有太多经验、阅历的“后浪”而言,他还是多了几分沉稳的,不像苏曼,实在太激进!
抱着这样的想法,王立业觉得自己心里那口郁气也跟着消散了不少,再看苏曼时的目光里也多了几分长辈的柔和。但他殊不知,自己这样仅仅因为苏曼顺着他的想法敷衍了一句就感到开怀的表现,多多少少……是有些PUA在身上。
看着王立业莫名其妙站在那里窃笑的样子……
苏曼:“???”
他在笑什么?
难道,他老婆也生孩子了?[1]
…………
话分两头,八戒这边可就惨了……
咳,不是,是纺织厂工人这边可就惨了。
苏曼在打算好好磨一磨王立业和另外那几个厂领导过于偏见、固执又保守性格的同时,对纺织厂这批还不知道厂子早已经被自己接手,而不是像他们以为那样说着就要倒闭了的工人们,也同样在进行着严格的筛选工作。
工人们的内心全都在为他们即将失去铁饭碗的工作,和自己是否能够在麦田服装厂这批临时订单中脱颖而出,争取能够继续做他们厂的临时工,甚至是正式工人的事情而惴惴不安着。
紧张的情绪像是可以飞快蔓延的病毒一样,只几天的时间就让原本愉快,和谐又团结的纺织厂气氛变成了凝重与忐忑,工人们的神经也紧绷了起来,对彼此的态度更是从友好变成了防备。
——他们不再是手握铁饭碗,同出一个阶层,而不用担心生计的同事,而是全都面临着下岗危机,需要被关注、被欣赏、被招聘录取上的竞争者。
僧多粥少。
谁知道麦田服装厂究竟会不会好心留下他们,又能留下他们中的多少人。
所以,为了生活,为了家人,为了保住铁饭碗,他们都必须要表现得比其他人都出色,还要更出色才行。
于是,在这样暗戳戳的竞争想法,与整体紧张的气氛下——
纺织厂的工人们开始无师自通地,内卷起来了。
而在这其中,赵爱军可以说是被卷得仿佛一无是处。
这倒不是说他能力真的堪比厂内倒数第一,主要是……
…………
“东方,你说麦田服装厂到底是不是早有阴谋?”
被卷得整个人看起来都黯淡无光,活像是民国时期抽大烟的那些“大烟鬼”形象的赵爱军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满是愁容地对厂里唯一还愿意停下脚步听他唠两句的蔡东方说着内心的苦楚。
特意趁着午休没人的时候,过来会计室这边诉苦的赵爱军迎着朋友蔡东方疑惑又好奇的目光,犹豫着开口说道:“你应该还记得我之前被开除又被厂长重新安排会工会工作的事儿吧?当时我能重新回厂子工作,还是沾了苏厂长的光。哦对了,你应该没见过苏厂长,她就是麦田服装厂那位女厂长……”
由于多年的共事,赵爱军知晓蔡东方为人,清楚他机灵却不爱惹事的性格,所以她几乎没什么保留地同蔡东方说出了自己之前和苏曼的几次见面的经过,还着重说明了当时自己被当成传话人,见证了纺织厂与服装厂暗地里的交锋与再合作的事情。
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清楚以后,赵爱军向蔡东方袒露了自己内心的疑虑:“……这早在那时候,咱们厂都还想着能赚大钱的时候,苏厂长就说了咱们厂情况不好的话,当时我听了还差点跟她翻脸,可如今再一看,她那时说的话不光都一一实现了,咱们厂现在反而还要依仗她的帮忙。虽说厂长都说这事雪中送炭,但我总觉得……”
说到这里,赵爱军有些不知道该怎么说,但蔡东方却立刻明白了他话里的未尽之言,直言不讳道:“爱军你是觉得,咱们厂现在沦落到说着就要倒闭的情况,是那位苏厂长早有预谋设计的?”
“说预谋已久也不算,只是……”赵爱军略显心虚又担忧地说道,“只是我总觉得心里头不踏实。东方你没见过苏厂长,她真的,不简单。”
赵爱军憋了半天,只能也只敢这样描述苏曼,但这对于了解他向来实话实说,从来不夸张虚假的蔡东方而言,却已经足够让他意识到,苏曼的确是个狠角色的事实。
但相比较赵爱军的担忧,蔡东方却从他充满了对厂子未来忐忑,和对苏曼有所防备、顾忌又紧张害怕的描述中,嗅到了“机遇”的味道。
蔡东方是整个纺织厂里仅有的几个大学生中的一员,这也是为啥他和赵爱军是同一时间进入厂子工作的工人,赵爱军是在车间干了好几年才被调去工会当干事,而他却在一开始就被分配到财务室当会计,并且一进厂每个月就都能比赵爱军多六块八毛七工资的原因。
他一开始的确是厂里的“香饽饽”,可这只持续在了一开始,也就是文/革没有开始以前的时间里。
原因很简单,他的成分没问题,但一位在省城大学,也就是他就读期间曾负责了他分配工作的老师被批/斗了……连他被算在内,一共56个大学生,全都只是由于这么一个简单的理由,周围人就这样远离了他,像是他本该一帆风顺的未来一样。
蔡东方就这样蹉跎了好几年,从二十二三岁正是该拼搏事业的年纪,到如今年近三十,每天却还是纺织厂财务室里一个小小的,出不了头的会计。
作为一个有抱负、有学历、有野心的人,蔡东方不像赵爱军那样容易满足,最大的梦想就是当一辈子的工人。多年来遭受冷落的经历让他更想要证明自己。
只是蔡东方运气不太好,纺织厂的运作没有出现过任何需要他一个会计出手相助以求脱颖而出的机会,所以……
不过现在,看着还在同自己碎碎叨叨说着关于那位麦田服装厂的苏厂长有多么多么厉害、吓人、不好惹,念叨着厂子如今有很大可能就是她在耍阴谋的赵爱军,蔡东方隐隐意识到这是一个对自己而言绝佳的机会。
不是力挽狂澜,以争取在纺织厂那群乌合之众领导面前得到机会。而是,做些什么,好能打动这位显然是个行动派的女厂长的内心,借着如今厂子的颓势,顺势而为,成为她的下属!
这样想着,蔡东方的心,就变得火热了起来。
所以,现在最能够打动这位极有可能会成为自己新领导的人的,和最能够帮她解决如今困扰的事情,会是什么呢?蔡东方看向一无所知的赵爱军,压下了自己内心对可能会利用到这位好朋友而产生的惭愧与心虚情绪,决定将突破口放在他身上……
作者有话要说:
[1]这里的梗是电影《美人鱼》里的梗,就是半人半鱼的美人鱼那里,我妈非常喜欢这个电影,她觉得电影除了像是《肖申克救赎》那样带给人以情感触动的类型以外,还有就是能让人发自肺腑地感到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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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喜欢看喜剧,虽然很多人都觉得这样不够有深度,但我还是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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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我们都能坚持做一个快乐的人。
第120章
在同赵爱军的交流中,蔡东方在深切意识到了麦田服装厂这位苏厂长究竟是个如何厉害角色的同时,也从中意识到了自己在工作中的不足,并想清楚了自己刚刚想要“借花献佛”去讨好这位苏厂长的想法是多么幼稚、可笑。
这位苏厂长今年才不过21岁,出身也是和自己一样的普通家庭,没有任何关系背景,被分配到的公社还是整个县都有名的穷地方,各方面待遇也都根本比不上在厂里上班的工人,可偏偏是这样一个年轻的女同志,做出来的成绩却是那样优秀成功——
简直,简直是让刚刚还在愤愤不平自己多年来所受到待遇,却从来没想过用行动去争取、拼搏未来的蔡东方感到无比羞愧!
但在蔡东方自觉汗颜的同时,他却也更加坚定了自己想要投靠苏曼,争取能够在她手底下工作的决心。只是比起刚那副不得已才顺势而为的样子,此时的蔡东方则更多了对这位苏厂长的尊重、佩服和些许不明显的崇拜。
“我总觉得她对咱们厂是有所觊觎,可东方你说,咱们厂现在都快要倒闭了,她还主动过来,又给订单又包吃给工资的,是图啥啊!”没能察觉到蔡东方内心真实想法的赵爱军还在纠结着苏曼这样做的目的,“还有,之前咱厂长和另外几个其他领导对她的态度也没现在这么热情、推崇,咋现在突然就……”
本来还在思考着自己该拿什么作为“投名状”的蔡东方听到这话后,灵机一动,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试探说道:“或许是因为厂长他们觉得苏厂长能帮咱厂子迈过这道坎儿?毕竟咱们都知道,麦田服装厂现在可是比咱们规模还大的厂子,像是你嫂子我媳妇昨天也说等这个月工资发了以后,也要买件麦田服装厂的衣服穿呢!”
“不可能!”赵爱军一口否定道,“东方你在财务室工作应该比我清楚咱们厂如今的情况才对,这种情况下,苏厂长就算是让猪油给蒙了心,也不可能主动当冤大头给咱们厂填坑啊!”
说这话的蔡东方当然也知道不可能。
但如果不是帮助,而是直接吞并呢……
如果,麦田服装厂愿意帮助纺织厂避免关门倒闭,工人下岗的难关,但代价就是要把纺织厂吞并成服装厂的一部分的话……蔡东方心想,换做自己是纺织厂领导的话,要不被吞并,要不直接倒闭关门,那是傻子也知道该怎么做选择的。
所以……
如今厂子是不是就等于是在犹豫到底要不要妥协,任由麦田服装厂吞并的过程中?而这位苏厂长之所以这么主动想要当“冤大头”的行为,又是否是想要借此软化一下和纺织厂之前过于僵硬的关系,好趁此机会得到厂工人们的认同与支持,到时候好直接……
“爱军啊,你觉得要是咱们厂能跟麦田服装厂合并在一起就好了。”蔡东方在想到这里的时候,忍不住同厂子里唯一一个对他的态度从始至终都没有变过的赵爱军说出了自己的肺腑之言,“咱们厂负责生产布料,服装厂制作外加销售……这样的话,两个厂子并为一体,直接就能成为一条龙式的大厂子!到时候咱们厂的工人也就不用担心厂子倒闭后的生计问题了。”
听到这话,赵爱军心里头也忍不住顺着蔡东方的言语畅想了起来……
说实话,作为纺织厂中的一员,赵爱军可以说是眼睁睁看着厂子一步一步走到了如今这个曾被苏曼预言过的局面。这让他彻底改变了对苏曼的看法,真正意识到她是个有远见的厉害角色,对她的印象也再没有了之前的偏见与不满,只还是会不免对她保有几分防备。
印象的扭转和局势的变化,都让赵爱军这个曾因苏曼对纺织厂不够尊重的态度而对她留有不好印象的人,变得没有从前那样忠诚又热爱于这个已经面目全非的纺织厂的心情了。
尤其是作为工会的一员,又是曾经被厂子开除过的工人,赵爱军比谁都清楚,厂子里有多少人是绝不能失去这份工作的家里的顶梁柱,而在失去了稳定的“铁饭碗”工作后,想要再找一份工作会有多难。
如果可以的话,赵爱军真是恨不得能让时间溯回,让他能回到苏曼对他有所提示和警告的时候,好能够挽救纺织厂,不再落此地步。
可谁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
这样的不可能,让在此时此刻的赵爱军在听到蔡东方这带有些许憧憬的美好设想以后,也不免有所向往。
——如果真能这样的话,那厂子就不会倒闭,工人们就也不用下岗了。
“……但怎么可能呢。”赵爱军喃喃道,“麦田服装厂的规模早就超过了咱们,又买了咱们厂的机器,根本不需要咱们厂也不需要这群工人,苏厂长是个聪明又精明的人,不可能做赔本的生意的。就算她真的一时心软,愿意接收咱们厂的工人,也只能是一部分,不可能全都收编的。”
“那就这么放弃,等着下岗吗?!”蔡东方拍着桌子说道,“咱们厂在职工人一共462人,哪怕能留下一个零头,也比都下岗要强啊!”
蔡东方:“我不管爱军你心里是咋想的,反正我是要拼一把的!要是咱们厂能有机会被麦田服装厂合并的话,咱们所有人就都有救了,厂子也能被重新盘活!只要咱们厂的工人们能齐心协力,劲儿往一处使,不敢说绝对能成,但也肯定能多点希望!”
赵爱军:“可是……”
“别可是了!你要是想明白了,明天就再过来找我,想不明白的话,我也希望你能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别拖我后腿!”看出赵爱军有所迟疑的蔡东方突然开口打断了他想要说的话,一脸严肃地对仍垂头丧气的他说出了这样的一番话。
说完,蔡东方起身拿起赵爱军进屋时随手放在桌上的工帽,伸手把帽子塞到他怀里,也不管他有啥回答,是啥反应,说道:“行了,午休就要结束了,咱都该上工了,你回吧。”
赵爱军就这样被蔡东方赶出了办公室,被动中止了对话。
但这并不是真正的结束。
他还需要在明天给对方一个回答,并且在他想出这个答案以前,赵爱军更需要问问自己,到底要不要能帮一个是一个,他又到底,能不能做到、做好这件事。
夜晚。
赵爱军夜不能寐,颠三倒四地思索、分析着蔡东方的话,想着自己要怎么选择。
而在同一时间,在对自己的猜测更多了几分把握后的蔡东方虽仍有些纠结、担心赵爱军的反应,大三也只是在当天晚上翻来覆去被媳妇儿从床上踹了一脚以后,就像是被踹通了任督二脉一样,在第二天就决定了——
决定说干就干!
不再犹豫了!
…………
正在蔡东方十分具备工具人精神地想要好好在未来BOSS面前留个好印象,激流勇进地在这一次纺织厂危机中博一个上位机会而无师自通地给纺织厂的工人们进行一波“洗脑”工作的时候——
作为苏曼身边头号工具人,且自认为地位不可侵犯的乔黎明还不知道自己作为苏曼身边“第一工具人”的身份正处于岌岌可危的状态。
不光是蔡东方想要取他代之,连纺织厂那几百号工人们也都是抢红了眼睛,想要在苏曼面前留下好印象,成为能够被她管理的厂工人。
乔黎明:我太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