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也为什么,苏曼会在报道的第二天就立刻进入工作状态,主动申请说要下乡了解情况的原因。
——这是她主动示好的讯号。
因为如果换做一个和前任书记一样的人过来,那苏曼必然会在第一时间就和对方争权,以保证自己开展妇女工作时不会受阻。
但对于田庆丰,苏曼更希望能够和他和平共处,并拉他一起上贼……咳,拉他参与自己的计划,以实现他们一颗红心向祖国的情怀!
“根据我这几天的走访,六个生产大队都存在着不同的问题。像是郭屯大队,这里的社员都十分勤劳肯干,但郭屯的土壤情况却是不容乐观,这让郭屯生产大队的社员们在这么拼命肯干以后,所收获的,却是一年比一年递减的产量,
“而十分讽刺的,就是和郭屯生产大队有着完全相反问题的于家堡生产大队。他们所拥有的种植地是六个生产大队里最肥沃的,可偏偏于家堡生产大队依仗前公社书记是他们大队的人。在这个春耕春种这么重要的时候,我到那里看到的,却是无所事事的大队长和他手下的社员们,而被分配过去的知青们则担负起了最苦最累的活计,被他们派去挖渠!
“还有因为水源问题而年年争吵不休的田家庄生产大队和杨家店生产大队又开始的纠纷……
“崔口子大队因极度重男轻女思想作祟,而导致近人口下降,劳动力缺少的问题……
“麦河沟大队普遍存在的家暴妇女同志的情况……”
苏曼将自己这些日子所了解到的情况,再次以口述这样更直白的方式,一桩桩一件件地全都说给田庆丰。
在看到田庆丰随着自己所说的情况,而变得越发凝重的神色时,苏曼知道,自己的“欲扬先抑”的对话技巧已经奏效,现在该是她引出主题的时候了。
“对于这些问题出现的原因,我认为有两个原因——
“一是这些年来前公社书记未能及时落实对社员们思想教育方面的具体工作,像是一些扫盲活动、妇女讲座、还有红色思想大会……等等这些本应该积极相应,以帮助老百姓紧跟时代的工作几乎都没有开展过,这就造成了现在普遍存在的社员思想落后,劳动不积极的情况;
“二是选拔制度的漏洞。如今各个生产大队担当大队长这一重要职位的人都是各生产大队的乡亲,总有沾亲带故的亲戚仗势欺人,搞裙带关系的情况十分常见,这主要是因为选拔大队长的门槛儿过低,造成大队长们普遍文化水平不高,无法给社员们起到带头作用不说,甚至有不少人还利用职权大显‘威风’,给人民群众树立了反面形象……”
说到这里,苏曼在田庆丰极为认同自己分析的原因,并迫切想要知道解决办法的时候,故意大喘气了一下,在抻了一下对方后,她的表情也变得严肃了起来。
“所以,针对以上的情况和造成如今现状的原因,我觉得我们现在需要做的,就是从根本上出发,重新制定大队长这一职务的选拔规则,提高门槛儿,并采取‘异地执法’‘季度汇报评选总结’等办法,来一点点挖掉深埋在各个生产大队里坏了庄稼的根,为麦秆公社,为花阳县……为我们伟大的祖国,拼出个更加湛蓝的天!”
在这个人人都是一颗红心跟党走的年代,没有任何一个人能拒绝苏曼的话,也没有任何一个人不想拔掉那些损害国家利益,为国家抹黑的“蛀虫”,更没有任何一个人会不愿成为这样能为国家做贡献,为人民撑腰的人!
田庆丰在听完苏曼的话以后,只觉得热血沸腾,像是回到了自己第一次上战场时,面对敌人又有些害怕却更多的都是为国杀敌的决心与勇气时的感觉。
只是……
“关于大队长职务的罢免问题,这不光需要县领导那边的批准,还需要公社进行投票表决才行。一旦被几个大队长知道我们的打算的话,他们一定会抱团求生,对我们的工作也会造成极大的影响。还有,把他们撤掉以后,又该怎么保证选拔上来的新领导不会重蹈覆辙呢?而且群众的态度也是十分重要的,万一他们不配合……”
“顾虑只会越想越多,让人变得越来越怯懦,这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的错误思想。伟大的领导人同志告诉我们,不破不立,破而后立!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抱着破釜沉舟的态度,以强硬手段压制住所有人,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实现计划,造福更多的人!”
说到这里,苏曼又放缓了语气,说道:“当然,领导人同志还说过,‘我们要学习雷□□那样,对待同志要像春天般的温暖,对待工作要像夏天一样火热,对待个人主义要像秋风扫落叶一样,对待敌人要像严冬一样残酷无情’,虽然这些大队长和社员们都存在过各自的问题,但他们也同样是我们的同志,对待他们,我们不能像对待敌人一样无情,而是该感化对方,让他们认识到自己的错误,积极改正。”
看着田庆丰有因为自己这番话而缓和的神情,苏曼继续说道:“所以,我提议,我们先循序渐进,给同志们一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而最能够帮助他们重新回归同志队伍的办法,就是让他们进行轮岗。”
田庆丰从未听过这个词,连忙问道:“小苏同志,你说的这个什么轮岗,这是啥意思啊?”
“轮岗,顾名思义就是岗位轮换。具体操作的话,就是让这六个大队队长进行不同大队的轮流换岗,不是换岗位,而是换任职的地方。”
田庆丰想了想:“意思是,让郭屯的大队长去和于家堡的大队长叫唤,郭屯管于家堡,于家堡管郭屯,我这个理解对吗?”
苏曼点头认同:“就是这意思,但如果贸然提出这个想法,他们肯定会不理解也不配合,所以我们需要给他们一根吊在前面的胡萝卜。”
“胡萝卜?”田庆丰又不明白了,“那胡萝卜地里头不是有的是嘛,他们根本不会稀罕的,还不如拿块猪肉呢!”
“不是吃的胡萝卜,而是……”
苏曼想了想,解释道:“我说的胡萝卜只是一个比喻,真正的意思是能够打动他们的,让他们愿意听从指挥的利益。比如,在轮岗结束后,公社会从中选出在轮岗期间业绩最出色的大队长调来公社任职,以调动他们的积极性。但实际上我们让他们轮岗的意义和目的,是让一部分没有能力的人知难而退,给我们一个顺理成章罢免他的机会,也给那些有能力的人一个展示的舞台……”
不用苏曼继续说下去,田庆丰就恍然大悟,彻底明白苏曼的想法和目的了,也让他成功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对苏曼更多了几分欣赏。
“小苏同志,你可真是让我刮目相看啊!我真不明白,像你这样出色的人才,县里怎么舍得让你来麦秆公社呢!”此时,田庆丰全然忘了自己最开始对苏曼表示想要更多权利时产生的防备与警惕,如获至宝地翻阅着她记录着各大队情况和解决方案的本子,显然是已经认同了她的看法。
就这样,在苏曼一步一步地有意引导和带动下,田庆丰可以说是防不胜防,最后还是上套了。
其实,苏曼说了这么半天,根本就没想过把这些人一网打尽。
让田庆丰给自己放权,同意她提出的计划,并帮助自己实施行动这些,才是苏曼真正的,也从始至终都没有改变过的目的。
达成所愿的苏曼笑的越发灿烂了起来,可尚不知道她已经成功拉拢到田庆丰这个公社一把手的下边各个大队长们却还都在继续他们或焦虑不安,或懒惰成性,或死性不改,或贪婪过度的生活,而对即将到来的考验与挑战一无所知。
尤其是于家堡生产大队的大队长,在没了前任公社书记这个从他们大队走出去的老乡作为靠山的他,此时此刻竟然还没有察觉到此刻的平静,实则是暴风雨的前兆,不光没有收敛,反而越发猖狂起来。
这种毫不畏惧的作死精神,苏曼曾经在那位和她爸是同事,却几次想要整自己全家的赵大志同志身上看到过。
想起赵大志,苏曼就忍不住想要给县知青办那边打个电话,问候一下正发愁媳妇儿肚子里怀得到底是男是女,又想要儿子又怕生出来真没有PY的蒋副主任。
啧。
既空不出手为蒋副主任安排自己来麦秆公社,让自己拥有了这么好掌权势机会而“报答”对方一二,又为不能亲眼看见蒋副主任和赵大志“狗咬狗”现场的苏曼略有些遗憾地想了想,决定——
天凉了,明天就通知各个生产大队,来召开田书记和自己就任上岗以来所开启的,第一次公社大会吧!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原女主落水的名场面怎么能这么轻易就出现,必然是要在打脸名场面的时候才能闪亮登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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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23章
关于公社全员大会的召开,还真不是苏曼说开就能开的,而是需要先进行公社内部对召开大会的意义与目的进行讨论,需要先征得公社内部的同意,并确定好了时间以后,才能正式对下边各个生产大队发布通知。
这是人人都有发言权,人人都有决定权的民主政治方针,而苏曼喜欢这样人人平等的民主政策。
尤其是在如今公社里的各岗位同事都已经是被田庆丰重新洗牌过的新人,是一群有着一定能力与素质,和田庆丰的政治理念十分契合,对他的能力与人品也都极为推崇的同志们,对召开公社大会没有半点反对意见,反而十分积极响应。
在众人的一致同意下,田庆丰捧着手里的搪瓷大缸子,毫不含糊地说道:“既然大家都没有异议,那么公社全员大会的时间就定在下周一,也就是后天上午九点,老李你记得和你们行政办公室的小刘干事说一声,让他去负责通知下边六个生产大队的大队长,务必准时到达。”说着,他环顾四周,“如果没有其他事情的话,那么今天的会议就到此结束,散会吧!”
会议结束以后,苏曼随大波地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里,开始思考起下周一召开会议时自己将要在其中扮演什么样的角色,又该如何正式亮相在众人面前,并趁此机会开始推进各大队的妇女工作的具体实施计划。
让大队长进行轮岗,只是苏曼计划中的第一步,目的也只是为了对这些大队长所拥有权利的初步瓦解,以逐步将自己的势力渗透进去,以达成她想要以建设基层的初步目标。
但光是让这些人轮岗是不行的,还是要对他们进行一定的限制,和打一棒子再给个枣的好处,这样才既能瓦解他们在各自生产大队这么多年任职时,所建立起来的声望与政策,又能让他们作为自己把田庆丰这个公社一把手彻底拉进自己阵营的助攻。
想到这,苏曼就一边想着,一边提笔将自己的想法写了出来,以方便之后她去做更详细的计划准备。
苏曼向来有个不好的习惯,那就是她一旦忙起来就会忘记时间。
在这个年代手表还是个奢侈品,而苏曼还没有能力购买的情况下,她只能通过抬头看天掐指一算,或是多跑两步去书记办公室门口的墙上才能看到的准确时间。
但显然,已经全神贯注在工作中的苏曼并不想在思如泉涌的时候突然抬头望天看太阳去推断时间,也不想浪费时间和体力去书记办公室门外逛一圈,只为了看一眼现在是几点几分几秒。
这样又没有手表,又懒得看表的态度,或许就是苏曼在来到麦秆公社以后还没有半个月就瘦了一圈的原因。
像是此刻。
因为公社办公室房间不够,而和苏曼被分到同一间办公室里办公的会计张姐,在吃过午饭后回来看见自己准备去食堂前就说自己马上就去吃饭的苏曼竟然还在伏案工作,忍不住震惊道:“小苏你咋还没去食堂呢?这都快十二点半了,你再不过去打饭的话,可是连窝头都吃不上了!”
苏曼已经坐在桌前整整两个小时都没有动过一下了。
面对张姐的话,她甩了甩因保持一个姿势太久而有些酸痛的手臂,笑着跟提醒自己快去吃饭的张姐道了声谢后,却没有立刻起来去食堂。
苏曼这样倒不是不饿,主要是因为……
她坐的时间太久,腿已经麻成马赛克了。
苏曼:你坐你也麻!
……
就在苏曼一边单手捶着自己宛如便秘患者蹲马桶蹲久以后才会有的不受控的双腿,一边用另外一只手往嘴里扒拉着饭,表示真香的时候,负责将公社全员大会即将召开的消息通知给各个大队的小刘已经完成了他的工作。
苏曼看着因为骑了一下午车,跑了六个生产大队才刚回来的小刘从自己办公室门前路过的疲惫样子,连忙踉跄着站了起来,对他喊道:“刘干事,你这是已经通知完那几个大队长了?来我们办公室坐坐呗,我这有瓜子!”
在行政办公室专门干跑腿的小刘是整个公社出了名的碎嘴子,虽是个一米八多个的猛汉,但一开口不是张家长就是李家短,哪有闲瓜子唠闲嗑的地方,哪就有他的身影出场。
当然,好磕瓜子似乎是整个麦秆公社人的共有爱好。而这,也是为啥苏曼会在办公室里囤那么多瓜子,还特意打电话让她爸月底过来时给自己多带点家炒瓜子的原因。
“刘干事,快尝尝,这是我头些日子特意去供销社买的,说是新下来的瓜子炒的,特香!”
“新下来的瓜子现炒的啊?哎呀,这哪儿好意思……”
看着嘴上还说这不好意思,实际上却已经拉开自己对面椅子坐上去的小刘,苏曼热情地给对方抓了一把瓜子,像是唠家常一样地说道,“刘干事你这是刚给几个生产大队送信回来吧,那自行车链子没又掉吧?我头阵子就是,正骑着呢,那车链子就掉了,我鼓捣半天才弄好,回来还给我弄了一手的黑!”
“咱这自行车比我闺女的岁数都大,真成了关键时刻掉链子了。不过我今天点儿还不错,倒是没给我掉链子,就是六个生产大队来回骑这一趟,比我放假看我闺女一整天还累!”小刘边嗑着瓜子,边三句离不开他今年已经八岁,正是猫嫌狗不爱,但他这个当爹却再看也咋不够的岁数。
说着,他又抓了一把瓜子,抱怨道:“不过说实话,我是忒不爱去给下边生产大队送信儿了。每回去那些个大队长都拿我当跑腿一样的看,连口水都不给我喝!尤其是于家堡那个于队长,听我说完田书记说让他们准时到达的话后,当场就甩了脸子,不过是一个大队长,有啥可了不起的!”
“他可能不是针对你。”苏曼不着痕迹地拱火道,“说起来,虽说我是刚来这上班没多久,但我可也听说这位于队长可是跟之前的于书记有点亲戚关系呢,这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咱们这种小干事,还是听吩咐办事就得了。”
这话一说出来,小刘果然更觉火大,连磕了好几个瓜子后,小声说道:“啥亲戚关系,就是一个生产大队的老乡,他能当上这个大队长,那纯是和前头被下放农场的于书记臭味相投!”
这话说得苏曼心里一紧,不动声色地问道:“臭味相投?这是啥意思啊?”
“……哎呀,反正你只要知道他们都不是啥好人就行了!”小刘似乎自觉地失言,但看着苏曼仍一脸茫然的样子,他忍不住多嘴提了一句,“小苏干事,我没别的意思,就是等下礼拜一开会的时候,你要是碰到那位于队长,尽可能还是想着躲他远点吧。”
说完,小刘就抓了一把瓜子,回去了。
……
小刘这话说得语焉不详,但却莫名叫原本只是想从他这里听一听这几个生产大队长在得到开会通知时反应的苏曼心里有些不安。
她心想,小刘说得“臭味相投”该不会是自己想的那种……
苏曼有些不敢想当然,努力回想起着自己和于那位于队长对话时,对方留给自己的印象——
十分具有欺骗性的憨厚长相,偶尔会闪过几分精明的眼神,肥胖短小的身形与带头偷奸耍滑抵触农活的行为,还有在和自己对话时,所表现出来的谨慎防备,与自己故意表现出无害后的不屑与……欲望?
这个时代大多数人都过于正直善良的品行也的确是会成为一小部分极会伪装的人的保护色,但在有了对他为人究竟如何“臭味相投”的,或许是偏见,但也很有可能就是真相的猜测以后,苏曼便在在第一时间想到在于家堡插队的陈秋苹和赵兰妮,和更多更多的女知青的处境。
如果,这个于队长真的是这样的人,那么一旦这些女知青被对方精湛的伪装而蒙蔽,甚至是对他有所信任的话……
想到这,苏曼猛地站了起来,左右踱步了好一会儿后,她决定先按兵不动。
公社全员大会召开的时间就在后天,以他表现出来的谨慎态度,这位于队长就算是个人面兽心的家伙,也一定不会也不敢在这种关键的时间点里做一些龌龊的事情。
至于大会结束以后,对于他轮岗的安排也会立即生效,到时候自己可要给他找一个好去处,也让其他几个生产大队的大队长看看,让这样一个疑似热衷于胡搞乱搞男女关系的大队长到自己的地界当一把的心情。
可别说什么其他生产大队的大队长会不知道这位于队长背地里是个啥德行的人,那刀子不捅在自己身上,谁都能站着说话不腰疼。
所以……
苏曼看着自己刚刚在本子上,原本打算以一对一小组式对调的,并已经打算让郭屯和于家堡的两个大队长进行轮岗的计划,直接用笔划掉了上面的内容。
划掉“郭屯?于家堡”
改成“于家堡?崔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