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那个崩了你怎么办?”
莎莎有点遗憾,不过马上就被别的吸引了注意力,跑出去一起看张家老大爬房顶上调整天线。
这年头的电视,基本上用的都是自己做的土天线。张家老大趴在房顶上,齐大嫂站在门口当传话筒,张组长在屋里调电视。
齐大嫂喊一句“再转一转”,爬在天线杆上的张家老大就转一转土天线,屋里头的张组长看效果。
“再转转!”
“还得转!”
家属院里的小孩都一窝蜂地站在下面看着张家老大傻乐,张家老大黑着一张脸:“我说爹啊,你啥时候整好啊?”
“行了!下来吧!”
他下房顶的时候一下没弄好,又碰到天线……于是再愁眉苦脸地爬上去重来一遍。
第二遍下来,张家老大伸手撵孩子:“都家去吃饭吧!晚上再来看晚会!”
下午两点钟吃饭的时候,莎莎问赵音音:“婶婶,晚会是什么啊?”
赵音音也不知道,钱老太太也不知道,桌上看过晚会的就许云海一个。他清了清嗓子:“就是看很多人唱歌跳舞。”
“哦。”
小孩子对唱歌跳舞还兴趣不大,倒是桌上的菜更诱人一些。
肥肉颤巍巍的红烧肘子,小孩子最爱的四喜丸子,油炸的带鱼段,之前大家魂牵梦萦的腊肠如今已经变成二等货色了!
钱老太太生怕几个孩子吃撑了,又怕他们吃顶着,不停地给几个孩子夹菜。
“没事,姑姥,我备了山楂丸,叫她们吃吧。实在不行,吃撑了一次下次就有记性了。”
赵音音做菜的时候,也是注意了分量的。一桌子菜竟然吃个七七八八,只剩下一点腊肠和鱼——鱼吃得还剩一点的时候就被钱老太太端下去了,这叫年年有余。
“走吧,去你们张大爷家看电视。”
张组长家已经挤得不行了,几乎整个家属院的人都来看电视了。
这时候还没有春节联欢晚会,现在的文艺晚会确实比较文艺,还没有后来大家喜闻乐见的语言类节目。
不过,就算是这样,大家仍然看得如痴如醉。
直到最后的斗牛舞节目,大家才慌张起来。
——西班牙斗牛舞男女演员穿的紧身肉色服装,在这时候的黑白电视上看来,就像是光着上身没穿衣裳一样!
钱老太太一把捂住俩重孙女的眼睛,齐大嫂先捂孙子的眼睛,一时间感觉不对,又想去关电视。可是刚买来的电视操作不熟练,齐大嫂最后拿出了黄继光的姿势,飞身堵在了电视屏幕前面!
几个男人发出了遗憾的声音,被妇女们大声斥责,老脸通红的张组长赶紧去关掉电视。
“行了行了,都家去吧!”
赵音音也脸红得不敢抬头,赶紧带着几个孩子回家去了。正好,也该包饺子了。
白菜肉酸菜肉两种馅儿的饺子包好了下锅,院子里也响起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她推开门,使劲儿吸了一口带着硫磺气味的冷空气。
这个时代……可真好啊。
第38章 一更
七九年的春节就这么平和地过去了, 初二一过、工厂上班,整个家属院又恢复了往日的氛围。
唯一不太一样的就是……张组长的威信在家属院里悄悄地下降了一点。
还不都怪那电视机!
全家属院的孩子都被家长勒令不准去看电视,给张组长愁得脸上冒出好几个大燎泡。
直到大年初五, 报纸上终于刊登了辟谣,张组长抓着报纸在院里见人就说。
“那是穿的肉色的衣裳!你瞅瞅!你仔细看看!你别乐, 赶紧给我看!”
报纸上既然刊登了, 那就是真的了, 大家半信半疑地取消了孩子的禁令。张组长家重新又开始有小孩子蹭电视了。
唯一的问题就是, 张组长的形象除了八级工、老组长、厂长师父之外,还多了那么一点瑕疵,叫大院里的年轻人看见他都忍不住悄悄乐两声。
张组长嘴边上的燎泡久久没有下去。
赵音音一提也乐:“张大哥这可是倒霉了,不过我看齐姐挺乐呵,她说这回她在家里头更有威严了。”
“那可不是?夫妻在家里头也是较着劲儿的, 不是东风压倒了西风, 那就是西风压倒了东风。”
钱老太太说完这句, 对赵音音道:“我说音音呐, 你跟许云海这事儿,你是咋寻思的?”
老太太可琢磨了有段时间了。趁着今天许云海难得外出, 赶紧问问侄孙女。
一开始知道许云海腿废了的时候,钱老太太是想过让赵音音将来尽量离婚,再重新找一个的。不过, 如果这小伙子腿能好, 那赵音音跟他还是个挺不错的选择。
老人思考得总是多一点,在她看来,女高男低也有点好处,将来这家里头不还是赵音音说得算?
她虽然早年寡居,可看得还不多吗?现在都说男女平等, 男人女人都上班,可是养孩子做家务还不都是女的做!这小许,现在坐着轮椅还能刷碗,将来也错不了。
“啥咋寻思的……”赵音音还以为老太太又要说什么搁上边之类的话,双颊绯红,“姑姥,我不说了吗,就算是那啥……也得等他腿好了。”
钱老太太眼睛一瞪:“你个小家雀儿搁我面前装什么大老赵①!你一翘尾巴我就知道你要拉几个粑粑蛋儿!”
莎莎正好回屋找东西,听见这句话扑哧乐出来了。
赵音音不好意思:“姑姥跟婶婶说话呢,你该玩玩去。”
莎莎道:“婶婶,我们堆雪人呢!想给它安个鼻子。”
“这个……行吧?”赵音音在屋里头转悠了一圈,找了个白菜屁股削尖了给她,赶紧把小孩儿撵出去玩,“自己注意点!要是裤腿子鞋帮子湿了就赶紧回来,别冻着!”
“我知道啦小家雀儿婶婶!”
赵音音也乐出来了,嘴上嗔了她一句:“没大没小的!”
她转回屋里,钱老太太还搁那瞅她呢!
赵音音一琢磨就知道,钱老太太肯定是知道自己和许云海协议婚姻这点事儿了。
“姑姥,许云海是不是都告诉你了?”
“是呗,”钱老太太搬了个板凳,把收音机音量调小,坐到缝纫机旁边,看着赵音音做活,“你看看,人家就知道跟我说,咋你还瞒着我呢?”
她叹口气:“你啊,看着像是挺精明的,其实是个实心种子!换个别人,整什么假结婚?他个残废还能怎么着你?里子面子都得了那才是真的。”
这话赵音音前世也听过,是哪个爬上去的姐妹口里说的?横竖都一样罢。她们都觉着赵音音不够狠、性子绵,不然怎么那么得妃子喜欢,还只是在尚衣局做工。
可到头来,出得那宫墙去的,不还只是她一个?
赵音音道:“姑姥,我这人觉着就一条,我不心歪去占别人便宜,就吃不了大亏上不了大当。”
耍心思耍狠的角色,她在宫里头还见少了?可有一个得了善终的?
“不跟你说这些,你跟姑姥说说,你究竟是咋看许云海的?”
赵音音手上的动作停了一停……她还真没仔细琢磨过这件事。
她这人针线活利索,记忆力又好,这都不是凭空来的,前世妃子就夸过她只一个心眼、耐得住性子。说好了三年之后婚丧嫁娶各不相干,她就一门心思地好好干活,准备到时候拿了嫁妆走人。
“是个好人,”这点没什么说的,整个阳机二厂都道许技术员是个好人,“不像别的读书人那么好面子,对他几个侄子侄女也挺好的。为人不抠搜,说话也很注意。”
赵音音想了想:“别的一时间也想不起来……”
钱老太太恨不得进侄孙女脑袋看看她想些什么,她问的是这个吗?她问的是她对许云海有没有点喜欢!
不过,这么看来,赵音音八成还没开窍呢。
钱老太太索性直接问:“你喜欢他不?”
赵音音手上一顿,差点把针脚缝坏了。
喜欢不喜欢这件事,她可还真是没考虑过。她前世在宫里待了那么久,碰见的除了太监就是太监,什么是喜欢?
像皇上对珍妃那样吗?宫里头都说珍妃把皇上的心都勾走了,可是叫赵音音看来,如果那么痛苦、这喜欢不喜欢的不要也罢。
“行了,榆木脑袋!”
钱老太太一看赵音音神情就知道了,可这事儿也急不来,她这宝贝丫头分明就是还不懂这些事儿呢。
“我出去看看,这三九天的、这帮小孩儿还玩上水了,可别冻个好歹的。”
姑姥出去了,赵音音却觉得心思有些烦乱,一时间缝不下去。
喜欢不喜欢的,她从来没想过,以前在宫里头唯一想过的就是可千万别被哪个大太监看上回去对了食了,那才是苦一辈子没个出头日子呢。
还在宫里的时候,姐妹们也闲来说过,要是出宫了就找个有爵位的旗下人,也做一回当家太太、享受享受叫丫鬟伺候的滋味。可是具体跟男人怎样,却没听有人期盼过,横竖不过是换个地方给人当家、伺候男人伺候孩子伺候一辈子罢了。
这一世,算是一切从头来了,可是……
她索性把手头的活放下,才站起身来,就听见门响。赵音音还以为是钱老太太回来了,扬声道:“姑姥,你可别太惯着她们!直接喊回来就行了,这都玩了好几个钟头了,也该家来!”
外面没应声,响起来的却是轮椅吱嘎吱嘎的声音。
许云海回来了。
赵音音刚还想着他,这会儿看见人回来了,有点发窘。
她赶紧站起来:“去哪了?咋也不说一声就出去这么长时间。”
“没事,”许云海的脸也有些发红,不知道是风吹的还是别个,他把手里头一包东西递给赵音音,“给……给你,你打开看看。”
赵音音带着一丝疑问接过来,是个纸包,里面软软的。
她把纸包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条火焰一样通红的羊绒衫,最上面还放着个小盒子。
“这是……给我的?”
许云海平生第一次给异性送东西,也多少有点手足无措:“一开始是想给你过生辰的……赶不上了,然后过年前刘世宇又说他有路子,又耽搁到现在。”
他带着点期盼:“你把小盒打开看看!”
这是个红缎子的小盒,赵音音把盒子打开,忍不住“呀”了一声。
一对银耳钉和一对银耳环!
这羊毛围巾已经很漂亮了,可是让她尤为惊喜的还是这个。赵音音伸手取出来那银耳钉,又想起来自己现在早没了耳洞,跑去镜子前头对着耳朵比划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