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厨艺,我们吗?”
关鹤谣点头,“你们想学,我就教。”
瞬间的安静之后,孩子们的议论声如黄豆入热锅,噼里啪啦骤起。
几个年龄最大的孩子面面相觑。
这是他们从没想过的。
从前在家乡,也只是被家人教着种田喂鸡。在他们看来,会厨艺的人已经是非常了不起,要搬去镇上过活的。
“能学会吗?我只煮过粥。”
“要用刀吗?有、有点吓人。”
“能学会的。”关鹤谣坚定地答道。
“放心,我现在不会教你们太难的菜肴,咱们一点点来,就从一些简单的糕饼入手。”
“我知道你们现在在局里也要做些浆洗衣服、劈竹篦的活计。”
这算是慈幼局里的“潜规则”,受庇护的孩子们也要做些劳动,挣来的钱补贴局里。
“可那些和厨艺不一样。厨艺学会了这就是一门吃饭的手艺。”
“等你们学会了十几样糕饼,以后若是受雇酒楼食肆总不至于两眼一抹黑,就是在街边支个小灶摆个摊,也能勉强养活自己。”
就像我以前那样,关鹤谣想。
“我今日就可以开始教。”
补充完这一句,她笑眯眯看着孩子们等着回应。
“今日就可以开始?关姐姐今日要教什么?”
终于有孩子好奇地问了出来。
而关鹤谣要做的,就是紧紧抓住这一点点好奇心,将其转化为行动的动力。
“今日做芡实糕和雪花糕。”
“对了,”她使出杀手锏,“做好的糕点咱们直接分了吃掉哦!刚出锅的雪花糕又香又软,最好吃了。”
一句“直接吃掉”——这样明晃晃的诱惑简直比关鹤谣的现身说法,还有掬月的优秀榜样力量有用千百倍,马上就有几个孩子叫嚷着要学。
这样一起头,满屋的孩子就都要参加。
“好!”关鹤谣如释重负一笑,可算忽悠成功了。
“我会非常认真地教大家,所以我也希望你们能够认真学习。如果中途想要退出,随时可以退出,但是只要你想继续,只要还站在案板前,做厨之人就要对手下的每一道菜负责,对每一位食客负责。”
她郑重地嘱托,孩子们听得似懂非懂,却还是靠着对她的信任点点头。
等他们被李嫂子带着洗完手回来时,关鹤谣几人已经把食材都准备好了,整整齐齐摆在案上。
第一步是带着孩子们认识食材。
“这是粳米,这是糯米,大家可以上手摸一摸,这是芡实……”
这个部分比关鹤谣想象得要顺利。
孩子们本来都是农户出身,并非五谷不分,初期准备的这些谷物都比较常见,他们大都认得。
她需要教的是糯米要泡开了才好操作,是芡实年轻时候就是鲜嫩的鸡头米,老粒晒干之后才是他们现在所用。
“芡实糕主要就是用这三种谷物磨成的粉做成。当然,也可以加入豆粉、枣泥等做成其他口味。但最重要还是芡实温补的功效,所以芡实的用量一定不能减少……”
耐心又柔和的声音从厨房中娓娓传出。
不一会儿,又有阵阵米香飘散在金秋的风中……
翌日,关鹤谣刚好拿着孩子们做的糕点去找萧屹。
第134章 筹备新店、重阳节 关潜神色一肃,终于……
“这两种糕点都是趁热最好吃。”
“但是我觉得挺有意义的, 就拿两块给你尝尝。”
关鹤谣打开油纸包,里面是一块切成了厚片的芡实糕,泛着殷殷嫣红。还有一块小小的雪花糕, 糯米中夹着黑芝麻糖馅儿。
萧屹接过, 三两口吃了。
芡实糕应该是糕粉没完全碾开,导致有的地方结块,不是特别松软。雪花糕味道和口感都还不错,就是有些歪歪扭扭。
这两样关鹤谣都做给他吃过。
吃惯了她的手艺,萧屹惊觉自己口味被养刁了, 吃食稍微不如意就如同上刑。
但是他知道这只是十来岁的孩子们做的,也不能苛求。
于是照实说了心中感想,最后又道:“以第一次来说, 已经做得像模像样了。”
“我也这么觉得!”桃花眼弯出愉快的弧度,关鹤谣连声搭腔。
“而且他们学得很认真, 虽然我只教十岁往上的,但是不少小家伙也凑热闹看,还说以后也要学呢。”
她迫不及待和萧屹分享这段经历。
一切都比她预计得要顺利,关鹤谣再提起这事仍很高兴。
因为大都是穷家早当家的孩子, 他们不怕累不怕苦,烧灶用火也算娴熟。
要知道关鹤谣刚穿越过来时, 可是根本不知道要如何操控灶火, 那是常常真·碰一鼻子灰。
“年纪大的那几个是真的想好好学, 他们也知道在慈幼局这样混下去是没有出路的。”
等到了年纪被赶出去,还不是风餐露宿,或者被骗被逼去做些辛苦活计,一辈子不得翻身。他们想明白这点,就终于明白了关鹤谣的良苦用心。
关鹤谣掏出精心设计的“教学大纲”和萧屹念。
“每回教两种糕饼, 都是便宜常见的食材,做法也简单,以蒸烤为主,尽量不见明火。”
比如那所谓“雪花糕”,其实就是糯米蒸熟,来回捣软之后夹上馅料。
“下一回是定胜糕和桂花藕粉糖糕……”
考虑到年纪小,不敢让他们做炒炸的大动作,也不好动刀,关鹤谣想来想去,觉得从糕点学起是最好的,入门快,孩子们又有兴趣。
只要能练出几样拿手的,学到极致,那就必定能混上一口饭吃。
想到这可能给孩子们带来的帮助,关鹤谣心潮澎湃,萧屹含笑听她讲了许久,忽然来了一句,“是因为你也是个好老师。”
他还记得关鹤谣第一次教他做青团的时候。
虽然那时他九分以上精力都放在关鹤谣身上,勉强剩下那一分还是从她简明流畅的讲解中明确了重点,他这个毫无下厨经验的人也学会了。
“那是你聪明呀,”关鹤谣也向来不吝惜言语去夸他,“一下子掌握了诀窍,手上捏得很——”
她猛收住话音,不自觉看向对方的手。
何止是拿捏青团呢?
她红了脸回想起前几日的乐章。
拿捏别的东西也是一下子就掌握了诀窍。
*——*——*
关鹤谣离开万壑园的时候,正好遇上关潜来找萧屹。
往年关潜回京述职,顶多能停留半个月,就又要返回驻地。今年官家念他常年辛苦,又治水有功,特准他留到过年。
可关潜是个闲不住的,自请去军营练兵,官家就让他去了萧屹那厢军,这时父子大概有什么话要谈。
站在院里,关潜和关鹤谣说了几句话。
无非是聊了聊关鹤谣的食肆还有慈幼局那些事情,关潜是个重情义的人,自然就问起了刘春花近况。
关鹤谣看一眼萧屹,两人都有些犹豫,该不该把那份猜想与他说。
长辈的事情本不容他们置喙,这件事说起来更是徒增尴尬。
一直听萧屹讲,关潜这些年来饱受“家室”“娘子”之类的话题烦扰。正因如此,关鹤谣于此事上才尤其谨慎。
关潜本是个爽快人,不拘小节,唯有对意图勾引他的人从不手软。
他像是被触到逆鳞的龙,因为最脆弱的伤心处被痛戳便使出雷霆手段。据说这些年送到郊外庄子的婢女没有二十,也有十几个,后来干脆全院都换成了厮儿。
他常年驻军河北,虽远离家乡,却也远离了隔三差五往他身边塞人的应酬场所。
关鹤谣当时已有把刘春花送到别处安置的想法,隐约察觉她心意之后更是脑门一凉,马上付诸行动。
她觉得,这只会是一个两败俱伤的场面。
刘春花本来是关潜故人,她曾经与魏娘子朝夕相处,使他能够寄托一份对魏娘子的情谊,关潜心中是感激她的。可若是知道了她的心思,不仅这份念想没了,只怕……
关鹤谣在脑海中类比了一下,大概就是一种赵锦其实暗恋她,一直利用萧屹靠近她,在身边深情注视她的膈应感。
她抖了抖,给无辜的大王脸上画一个鲜红的大叉,想着到时刘春花肯定还落得更尴尬悲伤的收场。
还不如不见。
可是听着关潜说到了“什么时候去看望你乳娘一下”,关鹤谣一噎,只能曲线救国问:“您觉得她……是个什么样的人?”
关潜没料到她忽有此问,似有些惊讶,还是如实回答。
“她安静不多话,但是有几分硬气的,做事很利落。因此确实能做你娘亲的助力。”
“你娘亲太柔了,从来没与人红过脸。她自己也知道这样的性子嫁——”
他硬生生停住,跳过了那一段,“她不在乎自己受委屈,只是总要为你打算,便在生下你之后特意让魏家把春花送来做乳娘。”
“诶?”关鹤谣一歪头,提出自己的疑问。
刘春花一直说她是随魏娘子嫁入关家的,怎么关潜说是关鹤谣出生之后才去的?
“可能是……”
关潜面露讪讪,他大致明白刘春花刻意隐瞒的原因,却不知如何和一个未出嫁的小娘子解释。
可想了又想,觉得关鹤谣进退得体,懂事又旷达,况且孩子长大了理应知道关于长辈的真相,便絮絮讲起当年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