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她的户籍在这关府册上,自己是万万拿不到的。
可无论是租,还是买,总要有户籍证明去府衙报备,她之前还想着实在没办法就去请关策帮个忙,现在有了掬月的户籍,不用麻烦他人是最好不过了。
“我在国公府请了两日假,咱们明日就开始找铺子去!”
“好!”
*——*——*
国公府请了假,摊子还是要照常出。
尤其她这次出的几样甜品都卖得极好,须得趁热打铁。不仅米花糖销量与日俱增,而且松花团的销路也打开了,让关鹤谣非常欣慰。
再加上去八仙楼的卖的松花糕也次次售罄,她手上银钱充裕,正好可去租铺子。
关鹤谣就将这事情与吕大娘子说了。
“那敢情好!你这手艺困在这里真是埋没了。”吕大娘子替她高兴,“哎,只是就不能陪我喽!我每天只能看你老丈满脸褶子了,烦都要烦死。”
关鹤谣便笑,“要是可以,妾也想离大娘子近一些。”她也怪舍不得的。
“你想找什么样的?和我说说,我也帮你打听打听。”
关鹤谣便一边炒着红豆沙,一边与吕大娘子说自己对铺子的思量。
大娘子本很认真听关鹤谣说话,忽神色激动起来,示意关鹤谣先停下。而后她快步跑到街市上,拦住一个身穿皂衣的老僧。
两人说了几句话,老僧施了一礼,与吕大娘子一同朝饮子铺走来。
老夫妇笃信佛法,逮到僧侣就会请到屋内,恭恭敬敬地奉与香汤,而后他们一整天都是深受佛光普照的喜气洋洋,关鹤谣早习以为常。
只是今日请进来的这位——
听得那老僧声音,关鹤谣不觉抬头看去,恰对方也在看她,苍老深邃的眸光一闪,与她擦肩而过。
关鹤谣又侧耳分辨两声,觉得十分有趣,不禁低声笑道:“原来是这位大师。”
第70章 报时老僧、陈掌柜 关鹤谣心中暗笑,果……
掬月听得关鹤谣话音, 却是一头雾水,便问:“是谁?小娘子认识那位大师?”
关鹤谣一笑,“你没听出来?再听听, 这正是为我们报时的那位僧人呀。”
依据习俗, 城内外各寺院的行者、僧人会按照划定的区域,在夜间充当更夫,敲着铁片或木鱼沿街报时,白日里则在负责的区域化缘求斋。
只是不知道这位大师怎么走到了这里,庆丰街离关府已算遥远。
掬月就假装去铺子里找毕二, 实则偷听了老僧和老两口的谈话。她回到关鹤谣身边咯咯笑,“好像确实是他,小娘子耳朵现在和郎君一样灵了!”
“他我可比不上。” 鹤谣抿嘴乐, 纵横几刀切了松花糕。
是这声音深沉雄厚,很有特色, 她才听出来的。而且因每夜相伴,倒是觉得非常亲切,如同一个从未谋面、但神交已久的友人。
说到底,她们也是这位大师报时的受益者, 尤其是早起出摊,时辰尤其重要。于情于理, 她们也该给大师奉一些布施才是。
关鹤谣便取出两块松花糕放在箬叶上, 等那老僧离开时拦住了他, “小小素斋供养,请大师笑纳。”她双手将糕点放到铜钵盂里,又施了一礼。
“善哉善哉,多谢施主。”
老僧回礼,目光深沉又长久地向她看来。
直到关鹤谣感到有些纳闷, 他才移开视线看了一眼掬月,又念了声佛号,对着关鹤谣悠缓地说到:“万法皆空,因果不空。凡种善因,必得善果。施主善德深厚,后福无量。”
语毕,他径自转身离去,敲着木鱼吟着“善德深厚,后福无量——”隐入热闹的人群中。
关鹤谣和掬月对视一眼,心想着不愧是大师,说话可真好听!
找铺子这事,关鹤谣也知得看运气,不是她请两天假就能解决的。她又想省些佣金,便没找庄宅牙人,而是自己带着掬月转悠。
收摊之后,两人自庆丰街往北走了五六条街,也只看到两家店铺出租,还都不合意。
“最好是前店后舍,能有一两间屋子给伙计住。我看这一片少有这户型,咱们再去清河坊那边看看。”
“小娘子,清河坊离家就远了。”
“傻掬月,铺子开起来,我也就马上立女户搬离关府了,远不远的无所谓。”
同样不太重要的还有价钱,因关鹤谣对自己厨艺有自信,想着能很快回本。哪怕贵一些,只要值那个价钱就是。
奈何揣着钱花不出去,已过午时,仍没什么进展。
两人便休息一番,在街边小店吃了碗水滑面(1)。
面条是抻出来的扁条状,像是新疆大盘鸡里的裤带面。
只因面剂子是在水中泡着饧过的,口感更滑,更软。虽只有笋干、酱瓜、腌韭菜之类的素菜做浇头,但是滋味十足,两人捧着碗吃得干干净净。
铺子要找,日常生意也要按部就班地做。
今日正是个教掬月如何撒暂的好机会,关鹤谣就拉着小丫头去到了八仙楼。
她们甫一进门,就见平日总对关鹤谣爱搭不理的伙计快步迎上来,扬起一个十分灿烂的笑脸,“小娘子今日好像来得晚些,让小的好等。”
关鹤谣:???
未及关鹤谣答话,他便一躬身,伸臂向前引路道:“我们掌柜的在楼上恭候多时,小娘子可愿赏脸一见?”
八仙楼的这三层楼一层比一层富丽豪华,二楼已和一楼完全不同。
二楼中央是巨大的舞台,正有数位舞娘翩翩起舞,曼妙身姿着实妖娆,让人挪不开眼。
关鹤谣来不及多看几眼,就在伙计轻声催促下上了三楼。
待真正置身于三楼,关鹤谣才知什么叫别有洞天。
雕花廊窗,金玉摆件自不用提。因墙面挂满了辉煌绣帷,地面则满铺丝绒地毯,于是二楼的丝竹之声仿佛被隔绝到另一个世界。
地毯又厚又软,掬月几乎不敢下脚,走得深一步浅一步宛如学步稚童,关鹤谣赶紧拉住她手揽到身边,同时不动声色观察这三楼。
此层除了宽敞的走廊,基本没有公共区域,都是一个个雅间。如此清幽华美,想必是那VIP中P才享有的待遇。
在最里边的雅间,关鹤谣见到了八仙楼的掌柜——陈默。
陈默身形瘦高,目光炯炯,一看就是个精明人物。关鹤谣打量他,他自也在打量关鹤谣。
他实在没想到是这么年轻的小娘子,一时心中又是不屑,又是不信。这细皮嫩肉的,像是家里的娇娇儿,哪能有什么真正手艺?
但他这人精一样的生意好手,还是努力调动起热情,“请坐,快请坐。冒昧相请,小娘子见谅啊。某是这八仙楼掌柜陈默,敢问小娘子贵姓? ”
“见过陈掌柜,免贵姓关,这是家妹。”关鹤谣微笑答完,便静静坐着一语不发。
关?话题终结者?鹤谣,就这么直接冷了场。
敌不动,我不动。
谁疼痛,谁驱动。
她是好好被请上来的,自然要端住了,攥稳主动权。
都是老中医,你给我开药方?
都是老司机,你叫我跳车窗?
那必然不能够。
一阵沉寂。
到底是陈默先开了口。
“呃,其实是有事,找小娘子商量。”
“妾想也是。”
“……”
陈默觉得简直邪门。
他本想着,这挎篮子卖货的小娘子家家没见过世面,到了富丽堂皇的雅间中怕是大气都不敢喘,还不是任他说什么是什么?
怎么她居然如此镇静自若,不声不响,只那一双眼睛清亮亮地盯着他。
他正等着关鹤谣迫不及待问他所为何事,他便可以一种施恩的态度把买食谱的事情说了,必然马到功成。
可现在,怎么、怎么倒像是自己上赶着求她?
据说只要执着地盯着一个人的眼睛看,无论你问了对方多么不想回答的问题,他总会给个回应。
关鹤谣便这样做着。
终于,陈默绷不住了。
“听说小娘子做的松花糕极好,某常听得客人们提起。”他略尴尬地轻咳两声,“…不知小娘子每日去几家酒楼撒暂?每日售卖多少糕点?”
关鹤谣心中暗笑,果然与此有关。
那,就休怪我装逼了!
她先是商业自谦一番,而后愉悦地开口。
“每日只做那么两盒,便都拿到您这儿来了。贵店是这金陵城中数一数二的酒楼,客人们自最是大方,是以妾每日收获颇丰,也想着多做一些的。哎,只是……”叹一口气,她似是真的很烦恼,“只是午后要去信国公府厨中帮忙,实在没有闲暇呀!”
国、国公府?
陈默听她只来这八仙楼,又被拍了几句马屁,刚放下去的心安就猛被她拎了起来。
而关鹤谣还在继续凡尔赛,“加之这两日又在找铺子开食肆,更没有时间了。”她笑得亲切友好,“不知陈掌柜找妾是要商量什么?”
陈默瞪着大眼磕巴两句,并未回答,而是先问了关鹤谣为何提到国公府。关鹤谣如实答了,陈默震惊之余心中暗道不好。
本来想着是个非常容易拿捏的小丫头,可她既然能在国公府当厨娘,就证明她厨艺好,又见过世面,便难从她那占到便宜。
居然还要自己开食肆……这…这样的人怎么会愿意把食谱卖给他?
“陈掌柜若是喜欢那松花糕,妾便将食谱送给您如何?”
啊?
陈默正高速运转的大脑直接死机,直愣愣看着关鹤谣。
“妾承蒙贵店关照在此撒暂,松花糕能得您这伯乐赏识实在是万幸。妾这就将食谱写下送您,并保证再不售卖这松花糕,也不再踏足贵店。”
她的松花粉用掉了半坛,剩下的想留着泡酒,这松花糕本就不准备再卖了,拿来做个顺水人情再好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