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毛发蓬松的松鼠团在树叶堆上。
她躺着摸了会儿自己身上的毛毛,又抱过自己的毛尾巴,觉得手感还挺不错,顺滑的毛发摸着,心理上有种更暖和的错觉。
屋主人并不热情好客,没有出声招待她的意思,连白天的大尾巴都收起来了,宋许使劲瞧也没能从昏暗的角落里看出什么,只好带着遗憾入眠。
高三学子生物钟让她在清晨猛然惊醒,没听到闹钟的第一反应是“不好要迟到了”,看到头顶透光的岩石,她才想起自己现在都不是人了。
怅然的情绪没能占领大脑,困倦直接让她倒下睡了个回笼觉,再次醒来是因为耳边响起的窸窸窣窣声。
这回她睁开眼睛,看到近在咫尺,一条正在往前蜿蜒游动的蛇尾。
路过她眼前的这截蛇尾应该是中段,目测有她从前的腰粗。蛇尾整体暗红,腹部有着对称的黑色花纹,精致漂亮。
昨天只看到个尾巴尖的宋许完全清醒过来,一个松鼠打挺坐起来,看着那条尾巴旁若无鼠地从她眼前路过。
大蛇出洞了!宋许贴着石洞的壁,目送大蛇完全离开洞口,小心跟了出去。
走出洞口,她没能在前方的森林里看到大蛇的踪影,刚有点失望,忽然意识到什么回头去看。
早上明亮又温度适宜的阳光将巨石上盘绕着的那条大蛇照得清清楚楚。
粗长美丽的蛇尾在布满青苔的青灰色巨石上耷拉着,目光沿着暗红黑纹的尾巴往上看去,宋许没能看见一颗狰狞蛇头,反而看见了一截人类的腰线。
这蛇身之上竟然是一个人类男性的身躯。
他柔韧的腰身处链接着蛇尾,倚在巨石凸起的一处,修长手臂搭在头颅下,黑色长发凌乱散在长着黑色花纹的脊背和手臂上。
紧闭双眼的年轻男性面庞在碎发下透出不见光的白,比起宋许来到这个世界后见到的那些体毛大汉,面前这位半蛇男子如同他的蛇形一般危险动人,宛如洗眼药水,令人双目一新。
宋许呆愣地将那舒展身体晒太阳的大蛇看了一阵,被这种充满兽性与邪性的美感冲刷了审美观。
被冲击得七零八落的脑海中冒出的本地松鼠知识库,让她明白了眼前这位是个半兽人,也就是残缺兽人。
宋许:断臂维纳斯告诉我们艺术的美就在于残缺!!!
就像在她的国度里,古代传说中蛇妖化形都是大美人,名字里带许字的可能也是天生蛇控。
宋许就这么仰头看了好半天,自己脖子都仰酸了。
她整理了一下继承自原身的兽人通用语言,对着上方的半兽人喊:“你好啊,你叫什么名字?”
岩石上的蛇类半兽人没反应,宋许仍然兴致勃勃站在底下说话,在她不懈地打招呼下,这位“高不可攀”的蛇类半兽人终于睁开眼睛,露出一双瞳色暗红的眼睛。
他抬起柔软的上半身,双手撑在身前,俯视下方的宋许,微微张开唇,吐出一点蛇信。
宋许:“……”啊啊啊啊呃!
宋许:“……我昨天,住在你家,你知道吧?我没地方去,我在你家住一段时间行不行?”
乌木看着她,像是在思考什么,但实际上他只是看着这个雌性兽人,听着她磕磕巴巴的兽人通用语,进行短暂地发呆。
他很久没有听过同类说话,已经快要不能理解这样的语言。
蛇类在没有感到威胁,吃饱了肚子,温度又合适的时候,通常是无害又懒散的。
乌木没去理解宋许的话,只是对着阳光舒展了一下尾巴,又重新躺了回去,并且就这这个姿势看着宋许。
宋许的胆子被太阳一晒就开始膨胀,她见乌木看着自己,抬脚就往岩石上爬。这岩石倾斜,没有适合站立的地方,宋许就趴在那和人聊天。
“你叫什么名字呀?你怎么不说话?你是不会说话吗,还是不能说话?我叫宋许,兽型是个松鼠。虽然蛇好像是会吃松鼠的,但咱们都是兽人应该不至于吃同类吧?”
乌木没能跟上她的语速,看着她趴在不远处拖着下巴说个不停,他捕捉到一两个熟悉的词句,张张嘴巴复述:“松鼠……吃……”
宋许:“……不,你不想吃!”
第4章
宋许觉得他一出声就呆呆的,不大聪明的样子。
可是,近距离看到他的眼睛,在光线下成缝状的竖瞳又为他平添危险的气质,突出冰冷的距离感,让人不敢轻松戏谑地面对他。
“我兽型很小一个,还不够给你当个小点心呢,松鼠也不好吃。”宋许小心将这个危险的话题从自己身上引开,“你平时应该是吃鹿和野猪那种身形比较大的动物吧?”
乌木又不出声了,只枕着自己的胳膊,在上方有一搭没一搭地看向她,偶尔会吐出蛇信在外面探一探。
蛇吐信子一般是用来捕捉外界信息,他不说话,吐信子大概就是他的特色回应。
宋许发现了很可爱的一点,这位蛇类半兽人的上唇是M型,唇珠微微翘起,上下唇并不完全闭合,稍微露出一点缝隙,信子就从那缝隙里探出……就像是蛇型时的嘴也会有个小缝隙方便蛇信吐出来。
宋许:呜呜好可爱的小缝!
对于交流,乌木似乎没有太大的兴趣,很快就不再理会宋许,翻了个身背对着她。
宋许遗憾,她还没说够呢,这么大一片地方,好不容易有个能说话的对象。
可惜乌木没有再理理她的意思,宋许悄悄凑到他的尾巴边上,小心翼翼把手放上去捏了捏。
这个尾巴真的粗到离谱,又很吓人,这么弯成一堆连续的S形,她粗略目测长度起码十几米。腰部以下比较粗的蛇尾部分,手感和尾巴尖尖很不一样。
她才碰了两下,手底下的蛇尾就翻滚起来,肌肉在一层覆盖软鳞的皮下起伏,能被贴伏的掌心清晰感觉到运动的轨迹。
他长长的蛇尾就像是一大捆绳子,在石头上翻滚磨蹭。速度不算快,但他扭来扭去,几乎占据了这一大块石头。宋许没有落脚的地方,差点被他乱甩的尾巴压到,只能跳下石头给他腾出位置。
蛇类也是需要太阳的,宋许看出来他现在大概正在享受清晨的日光浴,心说跑得了大蛇跑不了洞,她现在还是先去吃早餐。
她吃的是杂七杂八的一些植物果实,一天至少要吃两顿,否则就饿得慌,比起来就很羡慕蛇。
蛇吃一顿够消化好些天,有的蛇能十天半个月甚至更长时间吃一顿,多省事呀。
在这里找吃的又不像在她的世界里逛超市那么轻松,想找到稍微口感好一点的食物需要花费很多功夫。
“松”从前那个小部落里几十位成员,每天都在忙忙碌碌地搜集食物,真的是一天从早到晚只为了食物而忙。
现在宋许没有饿到之前那种只要能吃什么都吃的程度,对食物也挑剔起来。
这个季节好像处于春夏之交,成熟的果实比较稀缺,她爬到树干上,能找到的都是花朵和刚鼓起的青涩果子。
这样吃一顿两顿还好,第三顿就感觉受不了了。对一个来自一个美食国度的人来说,每天吃这些简直惨绝人寰。
嫩芽咬在嘴里,有股青涩的味道,有些还带着苦味。
树冠上食物种类有限,而树底下偶尔能找到些蘑菇,它们长在湿润散发着腐朽气息的树根部,颜色看上去不是很安全的样子。
即使有原身的记忆,宋许在这个原身没接触过的环境里,也只能自己摸索生存。
地上除了比较为大众所知的蘑菇,更多的是苔类。
像是捏起来手感滑滑的,一长就是一大片的这种苔,嚼起来口感有点恶心黏糊,没什么味道。
长得青翠一些,叶片小小但是每一片都很肥厚的这种苔,口感就是脆的,可惜汁液很苦,尝过后舌头还有点麻。
宋许呸呸呸吐掉嘴里的口水,怀疑它有毒。
长在树干上,形状像珊瑚枝,颜色是紫褐色的苔,吃起来有一点点辣味。宋许吃了一片,才发现这种苔底下有十几只蚂蚁在胡乱奔走,仔细一看,这苔好像是一个树干里蚁穴的大门,现在蚁穴门口失去了一片遮蔽。
宋许:“对不住,把你们大门吃了。”
除了这些苔类,更多的是藓类,它们大面积分布在任何能长的地方,脚上踩着的和地毯一样的就是。
尽管长得多,基本上不能吃,比较阴暗的森林里几乎就是苔藓的天下。
除了这两种,地面上还有蕨类,这一种对于她来说就比较友好了,因为蕨类的很多嫩茎和嫩叶她都是可以吃的!
它们的叶片通常对称生长,优雅舒展,刚发的嫩芽则卷曲起来,好吃的也就是这么一点。
宋许慢吞吞地嚼着有一点点甜味的蕨类嫩竿,在心里发出好想吃火锅的呐喊……这个时候,就连食堂的饭菜想起来都带着一层诱人的滤镜。
好不容易把早饭给吃了,宋许又决定给自己搞个树洞。
蛇洞大归大,但现在看到那位蛇类半兽人的样子了,确定他是个雄性,她也不好一直死皮赖脸分占他的屋子。
找不到现成树洞的宋许找了棵离巨石比较近的大树,准备在上面挖个树洞。她昨天试过这种树树皮比较坚韧,爪子挖不动,但人类的厉害之处就在于会使用工具。
尖锐的石头一下下敲在树干上,笃笃的声音引起了附近晒太阳的大蛇注意。
乌木看见一只挂在树干上用石头敲树皮的松鼠,毛茸茸一团,尾巴毛炸开翘起,随着动作抖动。
附近有个无害的兽人同类,乌木难免好奇,但他的好奇心不多,看了两眼,感觉今天的太阳晒够了,顺着巨石又回到了洞穴里。
宋许一开始打算挖个大大的树洞,最好一室一厅,毕竟这树也非常大,可是挖着挖着,她的要求自然降低。
累的要吐舌头的宋许心想,挖那么大做什么,一室就够了。
再然后,她看着被砸坏的几块石头,还有自己破皮的爪子,毅然决定挖个兽型能挤进去的树洞就得了。
饶是要求一再降低,她也花了好几天才挖好了这个树洞,当天晚上就迫不及待从石洞角落里搬到自己的新家。
她在地面上收集厚厚的苔藓放在树洞里,还铺上了树叶,天黑下来后,她躺在高高的树洞里,欣赏远处变换的彩色云朵被夜晚追逐吞噬。
树洞里的木屑散发出清新木香,没有石洞里的淡淡腥味,而且树洞空间小,她挤进去之后基本上就被填满,再用青苔树枝树叶把洞口挡一挡,就很暖和,没有石洞那么透风。
宋许在狭窄的树洞里翻来覆去,睡得四仰八叉,螺旋翻滚,不小心伸出来的爪子刨下来好些木屑。
好歹是个兽人,爪子和普通松鼠比起来更锋利,挖树洞时发挥了不小的作用。
年轻人觉多,宋许算是睡得比较沉的类型,但睡得再沉,半夜有东西在外面笃笃笃敲门,她也会被吵醒。
迷迷糊糊探出一个松鼠头看向树洞外,宋许被洞口边一双明亮的大眼睛吓了一跳。半夜敲树干的是一只啄木鸟……大概吧,天太黑宋许没看清楚,只看到那双眼睛了。
大晚上啄树干的鸟也被她吓了一跳,扑着翅膀快速飞走,宋许对着它的背影骂:“有没有点道德心啊,大半夜地敲门!”
树林里传来咕咕咕几声鸟叫,今晚连月亮都没有,外面树木形状诡奇,森林雾气朦胧,宋许悻悻地缩回脑袋继续睡。
除了晚上意外造访的客人,对于自己的新住房宋许还是满意的,为了让自己住得更舒适,她在现有的基础上做改良。
湿软的苔藓晒过后再垫肯定会更蓬松,再有就是做一扇门。
宋许看着粉色的朝霞,充满了建设家园的干劲!
然后半夜,瓢泼大雨从她的树洞口往里灌,在她的树洞里积了浅浅一滩水,打湿了她刚晒的苔藓床。
外面阴沉的天空上不时划过能照亮天穹的裂纹闪电,仿佛要崩裂大地的雷声让森林里的高大树木们跟着一起颤抖。
宋许在树洞里缩成一团,死死捂着自己的耳朵。从小到大,宋许很少害怕什么,但她很怕打雷。
近处响起树木断裂的声音,是树枝在暴雨和狂风的肆虐下被折断了。宋许听着外面的声音,整个松鼠像上了马达一样不停颤动。
她意识到在雷雨天,待在这样高高的树洞里并不安全,又一波雷声结束后,她抖抖索索地迎着暴雨从树洞里爬出去,逃向那座在电闪雷鸣中沉稳安定的石头山。
奔进干燥的洞穴里,宋许浑身的毛都已经变得湿漉漉。她顾不得自己狼狈的样子,直奔洞穴最角落,跳到那一团蛇尾中间,把自己用蛇尾巴遮起来。
她吓坏了,什么都顾不得,只想找个安全的地方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