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看一眼李铭海的背影,却还是按了按眉心,并未将他的话放在心上。
李铭海对裴氏的确忠心耿耿,但玩手段大概是玩不过裴天元的。就像这一次的车祸,按照裴天元的性格和手段,是绝对不会留下把柄的。
不过——
也没什么要紧。
李铭海来得突然,裴鹤南身上染血的脏衣服甚至还没有换下。好不容易将人送走了,他才起身走向卧室。而一听他是去浴室,林幼立刻便放下了手中的食材,像一条小尾巴一样跟在了他的身后。
裴鹤南看她。
林幼正经道:“医生说你不能碰水啊,你不会还想着洗澡吧?那是不行的。”
顿了顿又道,“你穿衣服是不是不太方便,我可以帮你。”
换作平时,裴鹤南大抵是开心的。
但这种事情太私密了。
当然,这不是关键。
关键是他那体弱多病的模样装一装还可以,若是脱掉衬衫,看到他的身材——
一个体弱多病,天天咳嗽,一脚踏进棺材的男人竟然还有腹肌。
估计林幼那买来还没派上用途的甩棍,下一秒就要甩到他腿上了。
想到这里,裴鹤南不动声色地捏紧了衬衫的纽扣。
而林幼恰好在此刻看过去,恰好注意到他的小动作,当即微微一顿,眼神染上了几分怪异——
什么意思 ?
裴鹤南为什么在听完她说穿衣服不方便她可以帮忙的时候,特地拽紧衣服?
是怕她会耍流氓?
林幼:“……”
她是那种人吗!
她面上浮起一丝不快,没好气道 :“我顶多就是帮你拎一拎衣服袖子,你求我看我还不看呢。”
紧接着又面无表情地嘟囔了一句:“又不是没看过帅哥的身材。”
裴鹤南握着衣服的手微微一顿:“……?”
裴鹤南缓缓松开手,清隽的面孔上缓缓露出了似笑非笑的表情,他轻声问:“所以,看过很多吗?”
“不多。”林幼瞥他,一巴掌抵在他的后肩膀,看似很利落很重的动作,实则都没敢多么用力,她推着裴鹤南往卧室走去,继续絮絮叨叨:“所以你放心,我肯定不偷看你的。你注意一点手臂。”
在林幼就要将裴鹤南推进房间的一刹那,男人反手便拽住了她纤细的手腕。林幼刚刚才洗过手,肌肤还染着淡淡的凉意,被他掌心的温度氲热。裴鹤南敛着眼皮,导致林幼根本看不清他眼中的神情,但她听到裴鹤南道:“下次,等恢复好了再给你看。”
林幼:“……就,也不是非要看。”
裴鹤南微笑:“不行,一定要看。”
林幼看着他的表情,想,大概是男人的自尊心又上来了。她的眼神逐渐变为一言难尽,最终还是点头应下:“知道了知道了,到时候肯定看,那你现在稍微弄一弄就行,千万别弄湿手臂。 ”
“好。”
看着裴鹤南走进浴室,林幼又在外面等了一会儿,才转身回到厨房做完饭。被车祸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一折腾,这会儿都十来点了,因此也不能说是晚饭,基本上都能称之为夜宵。
林幼和裴鹤南的肚子都不是很饿,两人便决定吃点粥。但裴鹤南如今受了外伤,喝什么粥也是有讲究的。
林幼又熬了一个乳鸽汤,等待着乳鸽香味四散,洒下一点葱花和香菜作为点缀,等会儿给裴鹤南好好补一补。
裴鹤南收拾自己的速度很快,他只穿着简单的短袖,因为手臂受了伤被包扎过,所以长袖衣服的袖子很难穿进去,他便索性换了更方便的衣服。只是如今气温本来就不高,加上夜间凉风阵阵,难免会感觉到丝丝冷意。
林幼给他披了一件外套。
“还冷吗?”
“不冷。”
裴鹤南朝林幼笑了笑,当看到乳鸽汤的时候,脸上的笑容逐渐僵硬,他有些不确定的问:“今晚……喝乳鸽汤?”
“是啊。这个补身体嘛。”林幼瞥他一眼,“这玩意儿可好了,还能改善心肌收缩和凝血功能,你这不是受伤了吗?多喝一点。这一大碗都给你喝。”
裴鹤南忽然回忆起了那几天和裴野补身体补到当天晚上去马路上跑步的画面。
他抿了抿唇,看一眼林幼认真的眉眼和期待的目光,实在不好意思拒绝对方。
事实上他也不是不爱喝乳鸽汤,只是经过上一回的事儿,对乳鸽汤提起不起好感而已。
非要吃……也不是不行。
吃过晚饭,林幼果断地将自己的被子抱到了裴鹤南的房间,在对方的注视下理直气壮:“反正大家也不是没有同床共枕过,我怕你晚上不小心弄到伤口,所以睡你房间,及时发现及时送你去医院。”
裴鹤南轻轻挑了一下眉。
男人的眉眼在听到她这番话后缓缓松散,他意味不明地勾了勾唇,目光略过那团柔软的被子,轻笑了一声:“既然都同床共枕了,这条被子是不是有点多此一举了?”
林幼看看被子,再看看他。
觉得裴鹤南这个人其实心眼是很多的。
只是他不经常表现出来而已。
裴鹤南假装没看懂她眼神中的意思,非常平静且淡定的问:“要分被子睡吗?”
林幼:“……”
听这话好像已经确定她要跟他睡同一张床了一样。
然而林幼在五分钟后还是默默唾弃了一下自己。因为她果断将自己的被子往房间里一扔,紧接着双手空空地重新回到了裴鹤南的房间。手指握上门把手关门的那一刻,她还多此一举的问了一句:“晚上跟你一起睡,不会压到你吗?”
“你睡右边,右手没受伤。”
…
林幼回到自己房间的浴室洗了澡,重新回到裴鹤南房间钻进他的被窝时,脸皮臊得通红,像只雪白的瓷器染上了红釉。对于林幼而言,这里是裴鹤南的床,是裴鹤南的被子,与海边一号别墅是完全不同的。因为这里的每一个角落和被子里都充斥着属于裴鹤南的、很淡的柠檬薄荷味。
她忍不住往被子里钻了钻,只露出一双眼睛去看身旁的裴鹤南,男人正垂眸在看一本约莫有一个指节厚的书,林幼的目光在那本书上打转多看了几眼,发现外封皮的字体似乎是外文,她压根看不懂。
裴鹤南看得懂 ?
想到这里,她便直接问了。
裴鹤南挑眉道:“看得懂。”
林幼:“可是你有五分钟没翻页了。”
倒也不用在她面前装逼,没必要。
大家又不是刚刚认识。
她的眼神赫然就是这么个意思。
裴鹤南与她对视时,沉默了几秒,将书本往她面前一放,指着其中一行外文字体道:“我这一生要做的一件事情,绝对要做的一件事情,那就是:爱你,想你,追求你,直到死。①”
林幼听着男人低沉的声音在耳畔缓缓响起,深夜染上几分磁性的嗓音比月色还要诱惑人。她抬起头看向裴鹤南,耳尖在不知不觉中红得几乎要滴血。
这个人——
到底真的是在翻译。
还是借着机会跟她说情话呢。
林幼干巴巴哦了一声,还是嘴硬嘟囔了一句:“反正我看不懂,随便你怎么翻译我都看不出来错误。”
然后果断将被子往上一拉,彻底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只露出半截白皙的额头。
裴鹤南注意到她纤细的手指紧紧捏着被子,用力得几乎要泛白,唇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他拿过一旁的手机,找到邵宏景的微信,道:谢谢邵哥的情诗合集。
邵宏景很快便回复:客气客气。
邵宏景记得裴鹤南口中的情诗合集,这是当初他在追卞红颖的时候,从网上摘抄的内容。在剧组那段时间,每天除了看剧本就是看这情诗,努力背下来。
但邵宏景又怕被人看到了不好意思,于是特地搞了个高大上的封皮,还在封皮上印了几个他自己看不懂的外文。
每逢别人问他在看什么,他心不虚,并且理直气壮:“陶冶情操的经书。”
那时候大家总是会下意识地露出震撼且敬佩的目光。
但一听是经书,换谁都没兴趣了。
邵宏景便借着这个借口顺利背下了书里的内容,并且顺利地运用到了实际生活中,成为成功追下卞红颖的一大助力。
如今它能帮助到裴鹤南,邵宏景也感到非常自豪。
…
林幼觉得被窝里闷得厉害,她又默默地将被子往下一拉,像是特地找了个话题,问裴鹤南:“这么晚了,你还不睡?”
裴鹤南看了眼钟表上的时间,的确已经很晚了,如今已经快一点半了。按照他和林幼的休息时间,此刻他们本该在睡梦中。
但裴鹤南其实没什么睡意。
今天的车祸一事,他表面上似乎并不在意,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车后座被撞、他看到林幼惊慌的眼眸时,是怎么样的心情。
他将手中的书本合上放到一侧,轻声道:“睡吧。”
拉下床头灯,昏黄的灯光一落下,房间内瞬间便只剩下了静谧的黑暗。在这种极致的安静氛围中,林幼似乎都能够听到窗外呼呼的风声,还有不太明显的虫鸣。
明明是她喊裴鹤南睡觉的,但等到灯真的都关上了,她却突然没有了丝毫睡意。瞪着双圆溜溜的眼睛,林幼在黑暗中盯着天花板发呆,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到身旁低哑的声音响起:“睡不着?”
林幼便顺嘴一问:“你也睡不着?”
“是有一点,要聊聊天吗?”
“好啊。”
说是聊天,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裴鹤南的声音很温和,他并不想提起今天的车祸,所有的话题都是跳过车祸的。但在这之后,却是林幼率先开的口 。
“没人会在我危险的时候保护我。”
她低低的嗓音在寂静的夜色下响起,瞬间打断了裴鹤南即将出口的言语。
林幼似乎意识到了裴鹤南的沉默,知道他在给她抒发情绪的机会。
仔细回想起来,的确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