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胳膊又是劈柴又是搬石头,已经累得干不动活了,除非有人叫我哥哥。”
“叫哥哥,今晚让你睡洞里头,一点风都吹不着。”
“大哥哥。”
魏殊恩正弯着腰,铺着干草,冷不防听见她那一声,双膝软得跪了下去,脸也贴在了草梢上。
年轻男人就那样撅着屁股,不可置信看她。
“叫我什么?”
绯红将晒干的外袍收了进来,正束着金泥蹀躞带,含笑道,“大哥哥。”
系统一阵窒息。
它见惯了绯红强势镇压的姿态,突然冒出这么柔软一句,把它吓得不轻。
显然,她的男奴也陷在了这一句离谱的称呼里,久久无法自拔。
魏殊恩直起了腰,发现他的确生得比她高大,手长,腿也长,他的力劲也是远超于常人的,骑马狩猎不在话下,大概是这些时日,他习惯被对方压迫,竟然忽略了她稍显稚嫩的年龄,他年长于她,身量也凌驾于她之上。
若她不是龙荒女王,手握重兵权势,她怎么能压得他一头?
现在,他们在一处山洞里,没有美酒佳肴,亦没有尔虞我诈,像一对被追杀之后只能互相依偎的落难鸳鸯。
魏殊恩不禁走近她,像是着了魔,手指嵌入她的蹀躞带里,“再唤。”
龙荒女王权欲熏心,巧言令色,每一个经过她唇舌的字,魏殊恩都要抽丝剥茧,猜测里面的真正含义。唯独这个满含眷恋的称呼,他没听过。
像是认识了很久。
绯红说,“不唤。”
他就去吻她的眼,她的唇,她的颈,“再叫一声大哥哥,我给你做牛做马。”
他也不知是哪里涨破的春水,听见她叫大哥哥,就升起了一种隐秘的欢喜,好像雀儿归笼,落日归天。
绯红就笑,“你本该给我做牛做马的。”
“不一样的。”
魏殊恩眼底勾缠丝光,“被迫做牛做马,跟心甘情愿做牛做马,滋味是不一样的。”
绯红就问怎么不一样了呢?
魏殊恩把她捞进自己的腿,“那你叫一声,不就知道了?”
她就伏在他耳边,又唤了一声大哥哥。
很熟悉,很欢喜。
这个夜晚,魏殊恩使出了浑身解数来讨绯红欢心,竟然创造了一句脏话不骂的新纪录。
魏殊恩把人捧在胸前,睡得半梦半醒,思绪如云水般荡开,隐约好像梦见了一面庄严肃穆的寺庙白墙,分明是戒律之地,却飘下了粉嫩的桃花,纷纷扬扬,似雪般落了一地。
少年倚刀而坐,腿边卷着一条织锦披帛,露出两条小粉藕般的胳膊,少女趴着他腿间熟睡,眼角还有未干的泪痕,裙褶的柿蒂花又如流焰泛开。
他看见少年低下头,手指卷走了那泪珠,放在唇间轻尝。
那少年自言自语地说,“他们这般欺负我的小哭包,都是坏胚子,那就一个不留好了。”
少年眸如春火燃遍,心里盘结的,却是恶鬼的歹毒。
——这世上只有我能欺负你。
旁的,触逆鳞,即死。
数日之后,两人走出了荒莽,来到了海市的一处偏僻小镇。绯红走得并不急,海市常年与世隔绝,她搜罗的情报并不多,这次故意落水,也是想要脱离海市使臣的监视,亲自来探查一番。
而魏殊恩自那一句大哥哥之后,好似打通了什么任督二脉,以年长哥哥自居,还照顾起了绯红的衣食住行。
于是就呈现了这样的情形——
绯红混入世家大族时,魏殊恩正在成衣铺挑选她的冬装。
绯红结交权贵子弟时,魏殊恩已经跟四邻建立起了良好的邦交,还学会了腌制咸菜。
绯红借着自己的暗线,跟长公主取得密信时,魏殊恩手指灵巧,混在一群妇女当中,编起了百病节里的花灯,他学得又快又好,转眼间花灯成了形,是一盏精巧活泼的柿子灯笼。
系统:‘……’
该说是男主吗?这贤妻良母的劲儿真是令人害怕!
绯红跟魏殊恩说,“今日百病节,我与长公主约见,你要谨慎注意周边的动向,发现异常,立即提醒我!”
魏殊恩道,“没问题,这袜子穿得可还暖和?大哥哥织的,这海市的花样可真不少,我学了很多。”
“很好。”
绯红敷衍他,又仿佛想到了什么,“近日来你在周边可发现了什么可疑人物?”
经过数个月的深入敌营,他们现在已经在海市的王城之中了,离权力命脉也不过是一墙之隔。
魏殊恩想了想,回答说,“东边的陈夫人很喜欢我,想要为她的女儿招婿,我没有同意。西边的赵夫人也很喜欢我,想要我做她的情郎,她开价不够你高,我拒绝了她,并让她不要吃我这块天鹅肉,我贵,她吃不起。南边的钱小姐……”
绯红深吸一口气,“我说的是可疑人物。”
魏殊恩看她,“这些女人不单觊觎我,还觊觎你,我觉得非常可疑,你要上心点。”
“……”
绯红不欲与他纠缠,披起貂裘出门,临行前,她被人勾住了手腕。
一盏流丽的柿子灯递了过来。
“暗号?”
“不是。”
他俯身过来,吻在她睫根上。
“告诉他们,你百病不侵,也是有主的。”
第276章 全族被灭文女主角(19)
绯红定定看了魏殊恩一阵子。
她忽然凑了过去。
那双泛着葡萄色的褐瞳映出他此时此刻的脸庞。
像个妒夫。
嗯,美貌多情的妒夫。
她两根手指挟着他的唇肉,似笑非笑,“前一句祝语,我收了,后一句……”
她与他耳鬓厮磨。
“你这盘荔枝白腰子,我喜欢吃,就多吃点,但天下能吃的,还有蟹酿橙、鸳鸯炸肚……”
她一口妖气捎着他的心窝。
“多着呢。”
调子像是打了几个弯儿,摇摇晃晃坠落在他脚边。
魏殊恩单手扶着垂花门,另一只手从她的手腕腾挪而上,自然寻到腰窝,他对待她的身体比自己还要熟悉,“可是外头的东西,来路不正,吃多了会闹肚子的,有损您的威仪不是?”他勾着她的脸尝了点,杏仁茶的香气自舌尖逸出。
绯红一口咬住。
他嘶的一声,收回了胡作非为的兵器,神情还流露出几分委屈。
绯红瞥他,“出门。”
当夜,火树银花,人声鼎沸,海市王与民同乐,在崇峻的城楼亲手放了一盏祈天灯,引起山呼海啸的响声。
刹那,千灯如昼,红丝曼舞。
而绯红身处一处茶楼,开了窗,正好与王城遥遥相对。
“你看见了吗?”绯红语气玩味,“海市王颇为宠爱那龙荒女子呢,还搂在怀里,亲自放飞祈天灯。”帝王之爱,如繁花,也如雨露,就是不知道她的长公主,经不经受得住这一份浓烈又凉薄的厚爱了。
魏殊恩手指架起一盘糕点,端过来,“要不咱们也放?”
绯红回头,“我现在就想把你点着了,放到天上,浑身滚烫供我欣赏,你觉得如何?”
魏殊恩低头摆弄甜糕,装听不见。
人家是点灯祈愿,她是想点他亵玩呢!
而另一边的宗政天香,卸下了华丽的步摇,坐上了出宫的轿子,谁知道里面早就坐了一个男人,她唬了一跳,“陛下,您怎么在这?”
海市王微微一笑,“难得良宵佳节,爱妃出游,岂能不陪?”
宗政天香涌起一股蜜意,依偎进了男人的怀中,忽然一霎凉风吹面而过,宗政天香冷不防想起了一张跟她略微相似的面孔,那是宗政绯红,她的三妹,如今的龙荒掌权者,她也是奉她之命,潜入海市。
那信封里,装着海市王的女色弱点,也给宗政天香指明了上位的路子。
她本就擅长欢场,又蓄意逢迎,很快就成了海市王的宠妃,再吹一吹枕头风,龙荒与海市的会盟就近在眼前。宗政天香原以为是顺利的,但天尺泽一事乍生波澜,宗政绯红跟贴身男奴坠海而亡,而谢新桃生怕追责,转而投了海市,如今还在严加看管,考验她的忠心。
宗政天香觉得大势已去,都想留在这里当她千娇百媚的宠妃了,但是百病节前一日,她收到了一个灯笼,是含章形制的,里面暗藏玄机。
宗政绯红绝对没死!
宗政天香按耐住激动,仔细翻看了那灯笼,解出了见面的时间地点,因此才有了出宫看灯的借口。
完了!
海市王也跟着她出来了!
宗政天香身体紧绷了一瞬,被海市王看出,调笑般说道,“爱妃今日的腰怎这般硬?”
宗政天香的耳根又隐约发烫。
饶是她见过无数男人,还是难以抵挡海市王的温柔成熟。
进入天尺泽之前,她对神医求爱不成,心里头有了一处空泛之地,这些日子又被海市王填满。她不禁在想,要是自己不是含章的长公主就好了,只是一个身份清白、明丽飒爽的龙荒女子,她会跟他生儿育女,终老一生,没有那么多复杂的国仇家恨横在两人面前。
可是宗政绯红不会放过她的,她对权势的渴望近乎走火入魔,海市国也是势在必得!
任何敢拦她的,都会成为她的脚下亡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