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以为心月狐的剔银灯转世重修就很离谱了,而且心月狐的剔银灯也有极大的副作用,每次他都活不过三十岁。这次银灯不净,更是直接身死,无法转世。
房日兔听见身旁人一道极轻的嗤笑声。
“杀了他,你们更走不掉了。”
绯红率先踏出一步。
“放开我的君后,否则,死。”
上当了!
任务者心神一松,也亏得小王爷跟魏殊恩是双生子,模样近乎复制,连朱砂痣都是分毫不差的落脚,他们给小王爷喂了滋养的药丸,让他消瘦的身形一霎恢复如初,脸颊也盈起些许软肉。此时小王爷披着雪白蓬软的狐裘大氅,露出殷红内衫,姿态清贵矜持。
但绯红一说话,小王爷就受了刺激,身体轻颤,声息软弱,露出了些许端倪。
他怕她。
M-1283暗骂一声,把小王爷的侧脸转了个边,只留下身形让她看见。
幸好,他们特意用了气息兑换器,关键时候,混淆真假。
而他们放心还不到一刻,突然阁楼两端,箭雨飙射下来,天子更是暴起拔剑,踩着一地软烂毒汁,朝着他们疯狂冲杀。
“嘭嘭嘭!”
阴傀头颅从她身前爆开,里头的木刺划破她面容。
M-1283愣了下,大喊,“你再过来我就杀了他!!!”
绯红的脚步没有丝毫停滞,她一剑劈开绛台旁边的阴傀,竟然强行破开重围。
众任务者面色慌乱。
“完了!她真、真的过来了!”
“妈的!她是怪物吗!”
“现在怎么办?!快想想办法!”
他们快速商量,又从系统超市里兑换了七头飞天夜叉,这可是名副其实的食人鬼,由于等级太高,他们刚放出来,自己就受到了不同程度的法则反噬。
“快,快驱动夜叉,它们的存活时间只有一炷香!”
毕竟这只是一个古言世界,虽有内外家的武功高手,也有稀薄的灵气游走,但鬼族这一类的生灵从不存在,他们放出夜叉,无疑违反了天道规则。
可现在他们管不了那么多了,他们必须争取时间。
飞天夜叉一经释放,周围天色骤然发暗,隐隐透着紫红色,它们模样似人,披着厚重的毛发,露出青黑色的皮肤。
“去!”
任务者额头出汗,“杀了那个气运最盛的人类!”
七头飞天夜叉目露贪婪,阴影在空中盘旋,又呼啸如风,朝着绯红扑杀下去。
“圣人!”
谢新桃骑马赶来,她当场崩溃,月牙刺在空中抛掷,正好凶狠刺中一个夜叉的后背。
“嗷!!!”
夜叉痛得哀嚎。
“成功了?”
任务者们看向那一团黑影,目标人物淹没其中,面面相觑后,又露出一个笑容。
而他们手里的人质呆滞了一阵,眼珠子跟死了一般,空洞得没有生机。
“你们……杀了她?”
M-1283则是放松下来,对小王爷说,“这暴君变态啊,把你关起来,还让你双眼失明,现在她死了,你就自由了,兄弟!”他颇为幽默打趣他一句,“你可以当一只飞翔的小鸟了,想去哪里去就去哪里!”
小王爷双唇的血色消失得一干二净。
“死了,死了,她死了……”
他嘶哑着,双眼流出斑斑血泪。
他半生的爱、欲、恨、憎,都在这一瞬间,碾碎为飞灰。小王爷眼泪流不出来,血肉也被吸干了似的,在原地枯萎。小王爷喉咙腥甜,陡然喷出一口鲜血,把M-1283吓得不轻,“喂,兄弟,你——”
“噗嗤!”
一把匕首插进了M-1283的胸口,小王爷癫狂无比,抽出来又捅进去,直到任务者被戳成一团血红的软泥。
众人皆惊骇避退。
“该死!你们该死!都下地狱陪她!”
他又哭又笑,光洁的脸颊滑着两道血迹,狰狞而恐怖。
任务者骂道,“妈的!这个也疯了!”
“等等,我们确定是杀了宗政绯红吗,怎么任务还未终结——”
话音未落,一道女声幽幽响起。
“因为你们,任务失败了啊。”
一只血淋淋的胳膊从夜叉的毛发里探了出来,随后往上,摸上夜叉漆黑的脸庞。
“咔嚓。”
她硬生生把飞天夜叉的脸掰到后头,“让让,你的头,太丑,挡着我了。”
飞天夜叉心碎低吼。
俺不丑!!!
那是怎样的一幅场景?
日昏,恶鬼环伺,血河开在脚下,偏生最中央的,是一尊女天子,她半边脸颊被夜叉啃噬,伤口腐着一片红斑,滴滴答答滴着血。天子百无禁忌,以身喂食恶鬼,她甚至抚着另一只飞天夜叉的肩膀,语气薄凉,“吃了我的血肉,便是我的供奉,你们,该干活了。”
她舌尖吐出,“杀了他们,一个不留。”
擅闯此界者,全诛。
任务者们被飞天夜叉猛烈反扑,连滚带爬跌下绛台。
年轻男人怔在原地,眼珠子眨也不眨盯着绯红。
直到她走到近前,伸手抹开他脸上的血迹,拽着他回了活生生的人间,“……吓着了?以后还敢这样玩吗?”
他喉咙生涩,“你……没死?”
天子剑被她反手插进了鼎里,她牵着他的手,拂过自己的脸庞、胸口跟腰肢,“你摸摸看,是不是热的,是不是软的。”
他呜咽着,摸着她,抱着她,转为嚎啕大哭。
“别哭了。”
她吞吃了眼泪,吻过他眼尾红痣,又衔住他两片薄唇,轻轻滑了进去。他异常顺从,甚至还带了一点迫切,压着头颅,膝盖往前顶着她,她渡过来的甜,他一点也不想浪费,连带血沫,一口吞下去,贯通心肠。
他放弃了,真的什么都放弃了。
他这一身骨头,傲的,硬的,哪怕被她磨成炉灰,洒在她的脚下,只为暖她的脚心,他也心甘情愿。
突然之间,她抽身离开,他还不适应,伸着一截脖颈,闭着眼追讨她的唇。
“你是谁。”
天子这样问他。
小王爷的琉璃心急速坠落,他眼尾撑起了一抹戾气,又消失不见。
他没有迟疑,“我是魏殊恩。”
只要她想要,他可以是他兄长的替身,这人世间任何一个她留恋的人。他会把自己的影子,好好藏起来,连月光都不会晒到它。
只要能留在她身边。
“嗤——”
她笑了起来,笑声还是那么猖獗浪荡。
“孤,不要赝品,装得再像也不要!”
他脸色惨白如纸,眼睛隐隐作痛。
她越过小王爷的腰,一把捏碎腰带上的佩玉,原先气息陡然暴露出来。
她自言自语,“原来真身躲在了承露门,好一个李代桃僵。”
绯红转身,“桃子,给我马!”
谢新桃当即驾马到她身边,那一头被她插了后背的飞天夜叉巍巍颤颤挪开步子。
绯红正要跳下绛台,被人从后头抱住了腰身,对方绝望不已。
“为什么不行?为什么他可以,偏偏我不行?!”
他从不跟兄长争王位,也不曾向他要过什么,甚至他深陷敌营时,是他主动顶替,帮助他脱身。小王爷甚至有些口不择言,“是魏殊恩灭了你的国,杀了你的宗族,你是得了失心疯,非要捧上自己让他践踏吗?”
他还想问,我不好吗?
我千依百顺,什么时候真的忤逆你的愿?
天子仿佛知道他内心的想法,回头看了他一眼,让人遍体生寒。
“世人偏爱羊羔温顺,孤偏要与猛兽同寝。”
“让开,别逼我宰羊。”
他被她轻蔑拍开了手。
天子跳下绛台,骑上黑马,当即扬鞭狂奔,消失在楼阁中。
不曾回头。
小王爷半跪在绛台上,仰起颈,看着天空飘落的鹅毛。
这里,曾是她与兄长的大婚之地,那一日,他如无知惶然的小鹿,贸然闯了进来,披了盖头跟红衣,替兄长在雪中嫁她,他还以为,不管多波折,最终都与她能白头偕老。
原来自始自终,在她的眼中,他只是一头可有可无的羊羔,是待宰的畜生,人类渴了便能取血来喝,剥皮来卖,浑然不知羊羔的疼痛。
太听话,太温顺,是错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