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风向很快就变了,周露白从天下楷模沦落为千古罪人。
至尊都发话了,那你周露白还犟什么?
我朝至尊瞧得起你是你的福气,还不快嫁!!!
大司马府被围得水泄不通,吵吵嚷嚷,比观礼那日还要热闹。
周父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吓得直接瘫了,周黎书不得不伺疾。偏偏周露白不是乖顺的主儿,他说,“若要我嫁给不喜欢的家伙,我宁可现在就去死!至尊又如何?她生来就比我高贵?她凭什么强迫我!”
“要嫁,大哥嫁去!”
周黎书披着银鼠灰的薄裘,眉目秀洁美丽,他听见这话,下意识握住了玉碗。
脚背的玉趾也一根根羞耻弓起。
那日至尊伏在他耳边轻声唤着哥哥,目光充满掠夺意味,仿佛要吞吃了他血肉筋骨,这已是很羞耻了。当晚周黎书睡在一片经书里,破天荒没有研读经义,而被她握着腰,抱在膝头亵玩,至尊叼着领缘,咬着耳垂喊他絮絮。
醒后天光大亮,腰腹软绵,竟是荒唐落了火。
周黎书嗓子眼簇着一丛火,他低斥,“浑说什么呢!至尊,至尊要的是你。”
周露白满头绸缎般黑发束在金环里,凤目微眯,“反正那圣旨不是要周氏吗?她管咱们送的是大周还是小周呢!
周母简直头大。
“你,胡闹,那是欺君之罪!”
以前她觉得小儿子聪慧过人,哪怕行事乖张,那也是内有乾坤,自有法度。
现在他是要把整个周家拖下水啊!
“露白,今时不同往日……”
周母试图给他讲道理。
“不嫁!就是不嫁!”
周露白性子烈,嘭的一声拍桌。
“有本事让她领我尸体回去!”
周母以为他是说的小孩气话,结果晚上她刚睡下,外头就乱做一团。
“不好了!不好了!公子自缢了!”
这晚周家兵荒马乱。
第二天周母神色憔悴去上朝了,到底是爱子心切,她咬了咬牙,跪了下去。
“陛下,我儿顽劣,怕是担不起凤君之位。”
“死了没?”
周母愣住。
什、什么?
骊黑朝服,赤罗蔽膝,女帝斜坐在玉阶之上。
“他周露白,生要嫁我,生儿育女,死我奸尸,不得投胎,两选一,爱卿,你选吧。”
第41章 女尊文女主角(4)
周母敢选吗?
她不敢!
是,她是贵为大司马,朝中说一不二的权贵,可大冢宰施银海对她虎视眈眈,正愁抓不到她的小辫子呢!
如今朝中局势风雨晦明,结党营私的有,谋逆篡位的有,主战止杀的也有,她一个中立阵营都是如履薄冰,生怕误入险地。
她放任慈儿跋扈恣睢,纵容露白恣意轻狂,无非为了给朝臣一个印象——
周武带兵打仗很行,但教养儿女……真他爹的不行。
周家有一个规矩守礼的大公子就够了,太过滴水不漏只会让人猜疑。同类有了缺点就不会太过被人排斥、畏惧,反而各方会想来拉拢她、要挟她。
周母一直平衡得很好,但她没想到——
至尊下场了!
周母很不安。
她有预感,多方制衡的局面很快就会被打破,就是不知道谁会是第一颗染血的棋子。
至尊是要执棋吗?
还是像那日所说“听到了什么”,倚金阙红宫只听风雨,任你们杀个天翻地覆,寡人权当猴戏一场?
娘的。
聪明人都在打什么哑谜呢?
周母忍不住想爆粗口。
她一介武夫,为啥要掺和进这群妖孽的博弈里啊?她脑子都快不好使了!
周母担心是周家。
往常她们敢仗着至尊的势,现在,怕不是嫌命长了!
周母其实想把周露白嫁给同僚,对,就是大司败吕冰镜。
二十四岁的年轻大司败,襄朝前所未有。
那刑狱是何等的生杀之地?好多些年轻女郎都受不住,观摩一场,回去便生了病。就吕冰镜那个狠人,恨不得日日睡在牢狱里,此人精通搜捕与审讯,到她手上的犯人,基本没有逃脱的可能,堪为至尊当前最锋利的一把血刃。
吕冰镜先前是太子伴读,与至尊有多年情谊,露白真嫁给了她,不管前尘如何,想必至尊都会开几分颜面。
可惜小郎死心眼啊,非要嫁入天家!
还是至尊的皇妹!
这下好了吧,惹着了至尊,他们周家全吃不了兜着走!
周母心累。
好在绯红只是抓起她来抖一抖,抖给朝臣们看——
看见没?
惹怒寡人,别说掘你们祖坟,奸尸寡人也做得。
绯红抖完了周母,自然就放她回去了。
周母却是为此出了一身冷汗。
这还没完,等她下朝回家,周父难得利索起来,端来一碗猪脑汤,殷勤道,“妻主,多吃点脑,咱家就靠你了。”
周母:“……”
周父在病中想开了,他就是个柔弱可怜的男子,天塌下来还有高个的女子顶着呢!尤其是小儿子的事,让周父痛心又无奈,为父则强,他必须要替儿女们挡住风雨,首先要牢牢抓住周母的心,可不能让她被外头的狐狸精勾了魂,撇下她们母子四人!
“司马,有客来访。”
僚属递来一颗骰子,点数为六。
周父怒道,“好啊,周武,你又背着老子赌博!”
周母没好气,“父道人家,懂什么,点数是六,这是六世!是至尊来了!”
寇氏皇族排行第六的是一位皇子,早就夭折了。
而至尊称六,因她是第六代王朝。
他们明面尊称陛下,私底下亲昵的,会叫至尊。而在一些诸侯的国都属地,因为他们是先代功臣和亲族,辈分上占了便宜,称呼至尊为“六代”或者“六世”,如果在这之前加个姓,那纯粹就是来贬低骂人的。
大司败吕冰镜有时候给陛下擦屁股烦了,就会破口大骂“寇六世”。当然,这也仅限于多年玩伴,换一个人,怕是得凉。
僚属则是一言难尽。
我去!大人我这是秘密情报啊!
你们夫妻俩这么嚷嚷,岂不是闹得人尽皆知了?
周父那日被绯红吓破了胆儿,至今阴影盘桓,“她她她她要来?!”
活像见着了阎王。
周母刚要端起猪脑汤一饮而尽,毕竟等下可能是场硬仗,不用脑就得用膝盖,她得多补补!
岂料周父完全慌了神,捧着碗,小碎步跑到飞起。
他得通知他的儿女们,阎王又要来抓人了,让他们紧闭门户,装病不出!
周母哀嚎,“……我的猪脑!”
僚属:“……”
大人,都什么时候了。
首先周父第一个通知的就是他的大儿子。
周黎书正在窗下绣一方手帕,原是两丛秀竹,不知为何,那五色香线越用越多。轻舟翻浪,鸳鸯交颈,穿插一片芰荷。
艳色风月,无边沉沦。
“儿啊!阎罗王要来收你了!快快躲好!”
周父小碎步冲了进来。
砰的一声,猪脑汤钉在桌上,晃出汤花。
周黎书心尖一颤,慌忙咬断红绒,结果太急了,银针划破唇瓣,他低低吸气。
周父抓着他家大郎就往绣床放,“等下陛下来,你就说你生病了,起不来,无法见人,知道没?!”
“父亲,至尊来了?”
“是来了!你快躲好!我儿子总得保住一个!”
周父举起被子,裹他个满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