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翻了两页,头上的汗就冒出来了:“这是淑欣写的?她居然骗我只上过扫盲班!只认识几个字!这个贱人,她居然会记帐!”
兰静秋道:“你觉得是她记的?你把你卖的那些孩子都告诉她了吗?”
乔平原愣了下,脸色更加苍白,他翻着帐本细细看着,好像在辨认字迹,然后他把脸埋在纸上,像是发泄又像是哀嚎一样抓挠着纸,呜呜出声。
兰静秋跟洛生海都没理他,就见下一刻,乔平原拼命撕着那些纸,甚至往嘴里塞!
兰静秋笑道:“饿了?早点说嘛,我们又不会虐待嫌疑犯,还是说你喜欢吃纸?放心,还有很多,要不要我再给你拿几本过来?”
洛生海说:“你看不出来那是复印的吗?”
乔平原还真没见过复印机,他吐出嘴里没嚼烂的碎纸,愣在那里看着手里的账本:“什么意思?这账本有很多本?”
兰静秋把那个小蓝本摔到桌上:“这才是原版,其他的你随便撕,越撕越证明这上边记录的全都是真的!”
乔平原扑过来想抢帐本,被洛生海按住肩膀,呵斥道:“坐好了,不然脚铐都得给你戴上。”
兰静秋把本子拿在手里,一条条念着。
“八四年十二月三号,清水县李家庄,大约三岁男童,卖于江北县河道街二十五号刘某夫妇……”
她念了几条说:“乔平原,这上边从哪儿拐的都写得清清楚楚,送到了谁家具体到了门牌号,你觉得还能逃过去吗?还好意思说你是他们的大救星,你只是给没人要的孩子找个家吗?”
乔平原脸上表情狰狞,兰静秋怀疑要不是有洛生海在一边站着,他恨不得把这个小蓝本抢过去,一页一页地吃了。
洛生海道:“看你这反应,这帐本不像是你写的,你还有其他同伙?是跟你进出东院的女人吗?”
乔平原脸色苍白,捂着胸,像是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兰静秋叹口气:“你应该很清楚,我们既然找到帐本了,很快会把这上边记着的人都找全,早点招供收监,对你来说是好事。”
乔平原眼睛死死盯着她手里的小本子,像是在做决定,终于他咬牙道:“是我记的,这些都是我干的,有拐的,有别人卖给我的,全都是我做的孽,我认罪我伏法,警察同志,你们判吧。”
兰静秋跟洛生海对视一眼,两人都十分惊讶,只一个帐本,就让乔平原放弃了挣扎,显然写这帐本的人对他十分重要,他宁愿全都认了,也不想让他们找到这人。
兰静秋想到没找到的女人贩,皱眉看着他:“那女人是你前妻?还是说你们根本就没有离婚?她是你妻子!这帐本是你写的?”
记录的这么详细,字也很漂亮,确实像是女性写的。
乔平原却摇头:“不是,再没别人了,就是我跟杨娇,我拐孩子,她送孩子,我怕她知道真实的价格,会想多分钱,就只让她管运输,她是女人,抱个孩子也没那么招人眼。”
“耿淑欣没参与过?”
“没有!”
“我们给你看的画像上的女人是谁?”
“就是认识的朋友,跟着到我院里拿了个东西就走了,她跟这事也没关系,全都是我做的,帐本也是我写的。”
乔平原像是做好了心理建设,决定把一切都揽到自己身上,他脸色也恢复了正常,坐在那里目光平静,也不抢帐本了,也不捂胸口了。
兰静秋就冷笑:“乔平原,你也太自大了吧,你不想认就不认,觉得我们找不到真相,你想认的时候就大包大揽,继续隐瞒真相,你这属于妨碍办案,做假供,会罪加一等,知不知道!”
乔平原眼神带着点无奈:“警察同志,不是你们让我招的吗?我不招你们逼我,我招了你们还逼我,这些孩子的名单不是都在你们手里吗?你们去解救他们,把他们送回去不就行了?拐卖他们的是我,运送的是杨娇,真的再没别人了。”
兰静秋道:“看来写帐本的人对你真的很重要。”
乔平原又有点暴躁了:“我不是说了嘛,这都我写的,这些都是我干的,自然也是我记下来的,还能有谁!”
“能让你认出字迹,并决定保护的人,自然是你的亲人了,应该是你妻子或者你的孩子,你除了小宝,不是还有个儿子吗?他得了什么病?”
乔平原眼神暗了下来,“没有,我就小宝一个,更没什么别的媳妇,淑欣也不知道我是干什么的,所有的事跟他们都没关系!”
这话他说得还挺豪气,好像自己又像个英雄样儿了,兰静秋嗤之以鼻:“我们能查到帐本能问出你的真实姓名,你觉得那女人能藏得住吗?”
洛生海把笔跟纸放到乔平原面前,又从地上捡起一张复印的帐本纸,“照着这上边的字写一行,我们就知道这帐本是不是你记的了。”
乔平原推开纸笔:“就是我写的,我当时是一笔一划认真写的,现在写不出来了。”
这理由,把兰静秋都逗乐了。
乔平原看着她手里的账本,眼神里满是不甘,嘴上却说:“我已经全招了,这帐本就是我的犯罪记录,没别的好说的了。”
他说完就闭上了眼。
兰静秋皱眉:“你想的也太简单了吧,除了这些被拐卖的孩子,这里边还有一条人命,大宝的父亲,也就是耿淑欣的前夫,他的死跟你有没有关系?”
乔平原瞬间睁开眼睛:“没关系,我只承认账本上记着的事,别的可不认,你们可别趁机给我栽赃陷害!”
洛生海道:“可这账本上边记着大宝被卖的事,你确定耿某的死跟你没关系吗?”
“没错,我是拐了大宝,把他卖去了省城,可我没必要害死他爸啊,我是你们嘴里的人贩子又不是杀人犯,我杀他干什么!还有,淑欣看见大宝过得好,看见人家家里特别有钱,就不想认回来了,你说我这不是在做好事吗?”
兰静秋冷笑:“你居然还好意思说这句话,那这个八六年从省城被拐去了济平县汤河村的孩子,也是去享福了?省城的家庭再一般也比汤河村强吧,只教育这一方面两者就天差地别。”
“这孩子父母不好好照看着,才被我们拐走的,到了那家,穷是穷了点,但人家一家子都把他当宝啊!”
兰静秋笑道:“‘才被我们拐走的’?你不是说拐孩子的只有你一个吗?哪来的我们?”
乔平原渐渐烦躁起来,“我刚才还发誓说我没拐卖过孩子呢,你们信吗?我就是说漏了嘴啊,什么‘我们’!没有们,就是我自己!”
兰静秋道:“好,那你跟我们详细说说怎么把大宝从集市上拐走的。”
“就趁他爸不注意把孩子抱走了啊,这也要说吗?”
乔平原搓了把脸,指着帐本说:“我全都认了,全部都认了,这还不行吗?你们还想怎样?”
洛生海道:“说得跟我们在迫害你一样,你现在是犯罪嫌疑人,有义务配合我们调查,问你什么就说什么,别总说废话!”
乔平原瞪着眼睛,没好气地说:“我就是把人直接抱走了,没什么好说的。”
兰静秋道:“大宝爸只跟熟人道了个别,一转头孩子就不见了。这速度绝对有人配合你,你们一定还带了推车或是包,袋子之类可以掩人耳目的东西,对不对?”
“不对!就我一个人!我不想说了。”
“乔平原,这可不是你说一句认了就行的,司法程序得走。”洛生海指着帐本上的那些名字,“这些人怎么被拐走的,你都得一个个说清楚。”
兰静秋也说:“他说得没错,你们怎么确定目标的,怎么趁孩子家长不备骗走孩子的,过程中有没有使用糖果玩具甚至蒙汗药之类的东西,都得一一说清楚,我们有的是时间跟你耗。”
乔平原还以为他招供认罪就行了,听到这话,不由烦躁地挠头,“全都是我趁他们不注意把孩子抱走的!每个都一样!”
“这么说不是拐,是抢了!”兰静秋说。
乔平原皱眉:“有什么区别吗?”
洛生海道:“当然有区别了,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地招供,量刑时法官会参考你招供时的态度跟诚意。”
乔平原却哼了一声,眼睛一闭:“我没什么可招的了!”
兰静秋更确定了他是跟别人配合拐骗孩子的,而那个人对他很重要。
两人也没再逼问,只是把桌子撤了,让他没法再趴着睡觉。慢慢熬,他总会崩溃的,反正大家都没睡,已经招供的嫌疑人还想睡?
出来后,兰静秋说:“他发誓他没拐过孩子时,还挺真诚的,说‘被我们拐走’时也挺顺嘴。我猜他跟那女人可能是打配合,一起合作拐孩子,他吸引住孩子家长的注意力,那女人趁机抱走孩子,在家长找孩子的时候,他甚至可能给个错误的引导,阻碍他们找孩子。”
洛生海赞同道:“没错,也许他跟杨娇说的家庭条件是真的,耿淑欣只是他的外室,他跟原配没有离婚,原配还会照顾他的父母跟孩子,所以他不能把他们暴露出来。”
兰静秋叹口气:“所以必须得找到这个女人,看来只能等明天了,希望通缉令能有用吧。”
她话音没落,派出所门口一阵喧哗,小廖跑进来说:“静秋,老陶他们又在耿淑欣的院子里找到东西了,是小孩的衣服!还不少呢!”
第185章 自首
已经是凌晨, 东城区派出所灯火通明,老陶他们拿着两个大袋子进来,兴奋地说:“我们找到了帐本, 就想着再仔细地把这两处院子翻一遍, 老鼠洞都得给他掏一遍,结果在水缸下边发现土被人翻过, 一挖还真藏着东西。”
没有自来水的时候家家都得去井边挑水, 都会备着大水缸,有了自来水也不是家家都能通,而且时不时的就会停水停电,大部分住平房的大水缸仍是必备的家伙什,存上水,火灾的时候也能救救急。
兰静秋想到耿淑欣家的大水缸, 不由赞道:“老陶, 你们也太厉害了吧, 居然想到把水缸搬开。”
老陶笑道:“我想着既然能找到账本,没准还有别的证据被藏起来了。”
洛生海看着这堆衣服皱眉:“这些不会是那些孩子被拐时的衣服吧。”
曹所长说:“估计是, 你们看看新旧程度不同, 有男孩的有女孩的, 大小也不一样,还真没准是他们偷了孩子把衣服换了。”
兰静秋更觉得可疑了:“他们过程中这么谨慎,结果不但留了帐本还留着这些衣服, 还堆到一起埋起来,怎么想的?”
老锁也说:“确实啊, 自己留着物证还记帐的人贩子, 我还真没见过。”
曹所长皱眉:“你们是说这是别人埋起来, 要栽赃他们?乔平原不是都认了吗?看看他媳妇屋里那一堆东西。这女人手里还有安眠药, 拐卖孩子的事能跟她没关系吗?我看就是她太能装了,乔平原也想着一人担下责任,保住他的老婆跟孩子。”
兰静秋拿着那个小蓝本看着:“可这帐本不是乔平原写的也不是耿淑欣写的。”
她说着叹口气,“得赶紧找到那个女人贩,我怀疑这帐本跟衣服都是我们在找的女人贩,或是其他同伙放的,帐本上记录到去年十月份,放东西的人应该是在那时候有机会过去埋东西藏东西,她不能随意进出,所以也不可能藏了帐本,再去实时记录。”
洛生海道:“你的意思是说这是有人栽赃乔平原跟耿淑欣?”
“不是栽赃,他们两个,尤其是乔平原肯定是主犯,我觉得是有人想让他们两个承担所有罪名,这人不知道案子什么时候会发,但早就做好了准备。看帐本记录的这么详细,没准是个良心未泯的人,这人因为某些原因入了行,但心里知道自己是在干坏事,简单说就是没被乔平原洗脑,甚至心里有自首倾向才会把帐本写这么详细,乔平原这种唯利是图的人只会想办法隐藏自己的踪迹。”
老陶有点失望:“这么说我们是在做无用功了?是有人去年十月份就放到了那里,等着我们去找?”
兰静秋忙说:“怎么会是无用功?要是没这个账本,乔平原能这么快认帐吗?”
曹所长也说:“别管这些东西是有人故意埋的,还是他们自己为了留做纪念,把这些当做了战利品。总之有这些东西可以更快地给乔平原定罪。老陶,接着找,别说老鼠洞了,就是蚂蚁洞也得翻一遍。”
老陶应下来,带着人要去。
兰静秋又补充道:“还有耿淑欣的饼店也得查一遍。”
老陶一拍大腿:“对了,把那儿忘了,我们这就去。”
等到第二天早上,大家都有些疲惫,大部分人都找地方趴着补觉去了,兰静秋还拿着那个帐本翻着,她突然跟洛生海说:“这认认真真的字体有点像学生在写作业啊。”
洛生海愣了下:“字体跟性格还是有点关系的,也许这人很规整,做事很有条理,不紧不慢的性子,才会一笔一划这么清楚。”
兰静秋忍不住道:“你是不想去设想有未成年人参与其中吗?”
洛生海叹口气:“这有什么不敢设想的,我是觉得还是不要太早下结论,今天会有更多人看到通缉令,如果那女人贩在凤安,肯定会有人来举报。”
兰静秋却觉得希望不大,“他们进出那院子时都刻意遮挡,邻居都看不到正脸,很狡猾啊。我再去给清水县打个电话,看看那边有没有消息。”
清水县那边居然说正要去查,兰静秋在派出所忙了一晚,人家那边都没查,哪怕你查查档案找找乔平原这个人呢。
她有点生气,不过还是忍住了。
昨天半夜才给人家打电话求助,这又不是生死攸关的事,那边肯定不会重视,她只好又强调了名字:“乔平原,四十二岁,照片昨晚就给你们传真过去了,还有一个疑似他妻子的女人贩画像。他们家中疑似有残障父母跟有病的儿子,麻烦你们帮忙找到他家,我们这边的传真机一直开着呢,有什么消息请马上打电话或是发传真。”
那边满口答应着,兰静秋却觉得人家在敷衍,她叹口气,跟洛生海说:“看来还得去一趟啊。”她对清水县的人不大信任。
不过让兰静秋没想到的是,大概十分钟后,那边就打回来电话,电话那头换了人,听声音应该是个年长者,对方也不报职务名姓,语气急切地问:“同志,你们确定这个乔平原是人贩子?”
“确定!有人证物证,他也已经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