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先生听见‘内服’两字,瞬间泄了气,他懊恼道:“我真不是骗人,就是一种心理安慰法,民间不是有种说法嘛,上供的时候吃了沾了灰的供品胆子大,就类似这种,我一开始就是试试,谁知道一传十,十传百,还挺多人买的,反正这玩意也吃不坏人。”
兰静秋道:“你这还不叫诈骗?”
“我跟他们说了是香灰,不过是能治病能招福招寿的香灰,这也不能算是诈骗吧,他们愿意信啊。警察同志,我真没害过人,这玩意真有用!”此时的江先生半点高人样儿都没有,冲着兰静秋跟洛生海拱手,想让他们网开一面。
洛生海干脆道:“孟小豪一家三口在前天早上中毒身亡,我们从你的福袋里检测出了毒药残留。”
江先生腿都软了:“妈啊,真出人命了?等等,毒药?我没放毒药啊,就是香灰,警察同志,冤枉啊,这事真跟我没关系,我要知道他们一家三口都死了,我都不会承认跟他发生过冲突,你们不会是怀疑我吧,真不是我啊,我不可能做这种事,我可是信佛的!真的,我就是求点财,绝对不会谋财害命!”
兰静秋看着他也不像是凶手,就像他说的,如果他是凶手,干嘛要承认跟孟小豪发生过冲突。
“不管怎样,他的福袋是在你这里拿的,里边有毒药残留,这事得查清楚,你的福袋平时放在哪里,有没有人碰过。”兰静秋问。
江先生越想越怕,他就是坑蒙拐骗,就算被抓也就是罚点钱,最多关几年,可没想沾上人命。
他手颤抖着,指着东屋:“就在桌子上,我徒弟帮着装呢。”
兰静秋他们进去查看一番,还真没发现有问题,一大坛子香灰用小勺子挖进福袋里,再封上口。
兰静秋拿了一个福袋看了看,封口是用自己熬制的浆糊沾上的,轻轻一揭就开了,不会影响福袋的美观性。
江先生像是想起什么,突然道:“警察同志,我觉得姓孟的跑到我这儿来闹事,是想干这一行,又不想给我当徒弟,于是跑进来各种看,想学学我是怎么操作的,临走还讹走我的东西,给我惹祸。”
兰静秋道:“为什么这么说,他进来后都跟你说了什么?”
“他第一次来就想进里屋,我说不行,买东西都在外屋等,要守规矩,后来他转半天就买了个最便宜的招财猫,第二次来就抱着一堆碎陶瓷,我徒弟怕他闹事赶客,就把他领到里边来了,然后他开始各种转,那福袋是他自己拿的,也是他自己装的,他还看了我们是怎么做福袋的,还说就这么简单啊,当时真没把我气死,我就想着赶紧把这条赖皮狗赶走,才给了他个神像,福袋真是他自己拿的,我再讨厌他,也不可能给他福袋里放毒药啊,这可是损功德的事。”
兰静秋跟洛生海又分别询问了江先生的徒弟还有前边等着的客人,发现这位确实是个江湖骗子,居然跟买福袋的人说,福袋里的底灰是掺着高僧舍利的,吃了能延年益寿。
兰静秋都惊呆了:“这都有人信?那就是变质成了胶体的骨灰啊,用来供奉的,吃舍利能延年益寿也有人信?”
江先生的小徒弟以为师父犯了事,他倒是一点也不含糊,该说的不该说的都说了:“我师父说舍利子能入药,不过我们没见过舍利,都是香底灰,还是我们自己烧的香底灰。”
“好嘛,都不是凤安寺里的,就说嘛,从人家寺里弄香灰下来卖,这也太奇葩了。”兰静秋对江先生简直服了,把自己烧的香底灰吹成延年益寿的东西,这生意做的,真是一本万利啊。
她忍不住跟洛生海吐槽:“看来大家的生活水平是越来越好啊,都追求延年益寿了。”
洛生海苦笑:“叫凤安区派出所的人来吧,还有工商局的人,这地方必须得查封。”
“是啊,我看还是叫老锁吧,不只是诈骗的事,就算福袋没问题,也得好好审审他。”
江先生哭丧着脸,还在辩解:“一个原打一个原挨,又不是我逼他们买的,是他们自己跑来的啊,我绝对不会往福袋里放毒药,我怕报应。”
老锁很快赶过来,要接手查这个福星阁,他一见里边摆的那些东西就笑得不行:“连招财猫都卖,那些人还信他是大师?是真能忽悠啊。我还庆幸省城的气功热没传到咱们这儿来,没想到在我眼皮子底下还藏着个大师啊!”
这边教给老锁,兰静秋准备先把江先生带去刑警队。
江先生这次腿真软了:“我不去,人不是我杀的,去了就完蛋了,福袋是他抢的,又不是我给的,就算是从我这儿拿出去的,这都好几天了,天知道又有谁碰过?凭什么说是我啊。”
洛生海说:“你涉案了,必须去刑警队录口供,真没你的事,录完口供就放你回来,再由锁同志跟工商局的同志来处理你诈骗的事,你既然说不是你,那你怕什么?”
“我怕你们屈打成招,我不去!”
这位江骗子跟着走到院子里,突然腿软了,直接往地上一躺,要求在凤安派出所接受询问,不肯去刑警队,“我听说去了刑警队的都回不来,我不去。”
兰静秋气笑了:“你真没犯事怕什么?刑警队是龙潭虎穴啊?”
“反正我不去,我配合你们调查,但我不去刑警队。”江先生跟个赖皮狗一样往旁边缩。
老锁气得骂人,洛生海倒是好声好气地劝了两句,兰静秋眼神却被墙角鱼缸里的浮萍吸引了视线。
她走过去掐起一片,正是那天她收到的绿色四叶草!当时她还想着有空了在凤安找找哪里有这种草,没想到在这里看见了。
“我听说……”
江先生说了半句,兰静秋就呵斥道:“别敬酒不吃吃罚酒,马上站起来跟我们走,你的福袋里有毒药残留,也就是说你有杀人嫌疑,我们会查清楚,但前提是你配合,什么屈打成招?这种话就是对刑警队的污蔑,也是要担责的。”
兰静秋绷起脸,眼神凌厉,语气里都带着寒意,江先生还真就一骨碌爬了起来:“我就是听说被抓进刑警队肯定会判,我就是听说,我没污蔑你们。我也没杀人,我这不是怕吗,万一你们找不到真凶,非说是我把那家人害死了,我有几张嘴也说不清啊。”
兰静秋指指门口,“赶紧走,别等着我给你上铐子。放心,我们不会随便给你定罪。”
老锁拉着洛生海说:“呵,静秋这丫头去了你们刑警队,更厉害了,你看看那小脸绷的,看着还挺吓人,你们刑警队是真厉害啊,怪不得人家怕去你们那儿。”
洛生海也没想到兰静秋突然爆发,其实他们凭经验可以判断出江先生并不知情,对于这样的嫌疑人,没必要太强硬。
他没提小周的事,只说:“急着查案呢,碰见这种不配合还耍赖皮的能不急吗?”
老锁理解地点头,把他们送出去,工商上也来人了,这个福星阁的经营执照怎么发下来的,现在经营的是什么生意,都得查,还有那几个小徒弟跟各种货物也都要查一遍。
骗子主谋江先生得先配合调查完凶杀案,再被调查诈骗案,他想到早上还好好的,一转眼的功夫就被抓了,那张脸如丧考妣。
一到刑警队,兰静秋先画了一幅画像,拿给江先生看:“认识这个人吗?”
洛生海扫了一眼,不禁皱眉,画像上的人赫然就是小刘。
第326章 质疑
江先生拿着画像皱眉, 半晌才摇摇头:“不认识。”
“认识就是认识,不认识就是不认识,为什么犹豫这么久?”
“我好像有点印象, 但也想不起来了, 一天天来我这里的人多得很,我也不可能一个个全记住啊, 反正就是有点眼熟, 但记不清了。”江先生说着挠头,“毒是这人下的?为什么啊,我跟他又没仇,为什么害我?”
洛生海把兰静秋叫出门外:“为什么让他认小刘,你觉得他有问题?”
“猜的,这江先生也说了对他眼熟, 小刘家在东城区, 单位也在东城区, 凤安区的人眼熟他,这不奇怪吗?”
“我觉得你更奇怪, 为什么突然想到让江先生看小刘的画像。”
兰静秋能怎么说啊, 只能道:“直觉啊!”
洛生海还是那种担心的眼神, 兰静秋不耐烦地说:“我没事,也没急,就是想试试看他认不认识小刘, 看江先生的反应,虽然两人不认识, 但肯定见过。可他们在哪儿见过, 小刘会是去求神拜佛的人吗?”
“好, 那我们就去查查他为什么会去凤安区, 不过在这之前,你能不能告诉我,你跟小刘的关系。”
“同事啊,还能有什么关系?以前我们在一个派出所,后来我去了刑警队,你不是都清楚吗?”兰静秋含糊着混了过去。
洛生海本想问是不是两人谈过恋爱,现在有了矛盾,可他认识的兰静秋绝对不会把私人恩怨带进工作中,也不会借工作之便打击报复。
江先生只是对小刘有点印象,好像在福星阁见过他,但也只有这么点印象,他说不出小刘什么时候去过,更记不清小刘是去干什么的,就是有点印象。
他的几个小徒弟只有一个记得小刘,说他好像是去买财神的,这个小徒弟也只记得小刘询问过,但到底最后有没有买,也记不清了。
洛生海干脆说:“想知道就直接问小刘吧。”
兰静秋叹口气,小刘怎么可能说实话。
现在投毒案两边都找不到进一步线索,高队长他们找不到小周。
兰静秋跟洛生海虽然找到了福袋的来源,还查抄了这个坑蒙拐骗的福星阁,但根本查不到药到底是怎么放进福袋里的。
江先生说是孟小豪自己拿着小勺子装了几个,自己粘起来,说他是在学着怎么做福袋,也想着用这法子来骗钱。
孟小豪既然知道福袋里的东西就是香灰,他把神像跟福袋拿回家,为什么不跟家里人说清楚。
等又把孟小豪一圈邻居问了一遍,兰静秋总结道:“孟家负责做饭的应该是孟小豪的妻子,她知道有人买过福袋,告知了孟小豪,孟小豪一听就知道是骗人的,他出狱后找不到工作也想跟着学用神像福袋来骗钱,于是跑去江先生那里闹了一场,我猜他回家时应该没跟妻子说福袋是怎么来的,只是说买到了福袋,妻子知道福袋里的东西可以食用,就放到了粥里,只要凶手把毒药放到其中一个福袋里,孟小豪妻子总有一天会打开福袋放进粥里。”
洛生海说:“孟小豪自己制作了福袋,并封好口拿回家,然后他妻子开始放进粥里食用,那这个凶手一定潜入过孟小豪家里,用装毒药的福袋替换了其中一个福袋,或是直接把毒药掺进了其中一个福袋里。”
“没错,凶手不需要在当天去投毒,只要趁孟家人都不在家时,把福袋换了或把毒放进福袋里,这个难度就减小了。”
洛生海皱眉:“可还是没法确定是不是小周干的。”
兰静秋说:“是啊,在没有证据前,他只是嫌疑人。”
她不死心,又找到小刘档案上的照片复印下来,给孟家的邻居看,还真有两个邻居认出了小刘,一个说知道他是警察,在他们胡同口见过一次,另一个说看见他时穿的是便装,拿着个鼓鼓囊囊的包。
兰静秋忍不住跟洛生海说:“这会是巧合吗?孟小豪家附近的人见过小刘,骗子江先生也对他眼熟,而且都是在案发前,就这么巧,他同时去过这两个地方?”
洛生海虽然不知道她是怎么开始怀疑小刘的,但被她这么一说,也狐疑起来,哪有那么多巧合。
“可他有什么动机?难不成他觉得孟小豪跟小周发生冲突是他的错,觉得孟小豪欺负了小周,想替小周报仇?”
兰静秋心说,他就是想找事,就是想杀人,没准还想借机诬陷小周。
“一起去问问他吧。”
小刘一直跟着唐队长他们在找小周,听见兰静秋的疑问,立马气笑了:“静秋同志,你之前义正言辞地让大家不要凭着蛛丝马迹,这么快锁定凶手是小周,现在却又因为我出现过那两个地方,你就怀疑我是凶手?”
唐队长也十分无语:“我给小刘担保,他绝对不会有问题,我们怀疑小周那是因为小周跟孟小豪发生过冲突,他还两次去过孟小豪家,你们怀疑小刘是为什么?就凭着他在那里出现过,警察就不能去拜佛了?”
洛生海道:“我们没有怀疑小刘是凶手,只是想问清楚,他去那两个地方干什么?”
小刘满脸委屈,可还是忍着气道:“我妈让我去请财神,她见别人家做生意赚了钱,她也羡慕的不得了,把钱投进了一个私人集资的合作社里,也不知道在搞什么生意,然后就叫我请个财神回家,每天拜一拜,好祈求有个财运,我这才去了福星阁,但我转了一圈也没买,回去跟我妈说党员不能搞封建迷信,把她劝住了。”
兰静秋看着他表演,恨不得当场戳穿他的真面目,可那些话说出来,大家都得当她是疯子。
她只好问:“那孟小豪家呢?你去过那附近对不对?”
“那是咱们东城区的辖区,孟小豪是曾服刑人员,我多去转几圈,有错吗?正常巡逻我得去吧,去他家也不只登记过一次两次了,他刚出狱的那天我们就去过,这还有错了?”
“有人见你穿着便装去过。”
“下了班穿便装怎么了,从派出所到我家抄近路的话,就从那条街走。”
他说的合情合理,可兰静秋就是觉得这案子跟他有关系。
唐队长十分不满地对她跟洛生海说:“我再重申一遍,我怀疑小周有理有据,他有动机,还心虚给跑了,警服都脱了,不该怀疑他吗?这不是针对谁,也不是在分阵营,我就是在认真查案子,反而你们,是不是因为小刘来我这边帮忙了,就以为小刘站我这边,你们就针对他?”
兰静秋苦笑:“唐队,你真是想太多了,我也是合理质疑。”
“你自己说说合理吗?一个民警出现在自己辖区,被群众脸熟,这是疑点吗?”
洛生海说:“我刚才说了没有任何人质疑小刘,只是询问一下。”
曹所长见又吵起来了,不得不出来劝架:“好了,都是为了查案子,一直没进展,肯定火气大,都别急,这案子又没人催,小周就算逃了也不属于危害性高的罪犯,不可能报复社会,咱们慢慢找,慢慢查。”
唐队长还是没好气地说:“他们不是已经把做福袋的人带到刑警队了吗?什么也问不出来,又跑来咱们派出所耀武扬威,凭着不是疑点的疑点跑来盘问小刘。我们凭着对小周的分析和他的表现,说他畏罪潜逃,静秋都不让说这四个字,这是只许州官放火啊!”
兰静秋自知理亏,她知道小刘有问题,但其他人不知道啊。这时被唐队长责问,她也只好说:“洛队已经说过了,不是盘问,只是核实一下……既然小刘去那里有正当理由,我自然不会揪着不放,做为民警配合案件调查不是最基本的吗?”
小刘赶紧打圆场:“别吵了,都是我的错,我又是警察还是党员。这身份跑去神星阁本就不妥,静秋怀疑我也正常,现在解释清楚就行了,我也向大家保证,以后绝对不会搞封建迷信,也会劝家人远离。”
曹所长摆手:“没错,这不是解释清楚了吗?赶紧去查案吧,别一会儿吵一架,浪费时间,火气也越来越大,查案的时候控制不住情绪,很容易影响到你们的判断,都好好反省反省。”
兰静秋跟洛生海回了刑警队,心里还是不安稳,她很想把小刘带到审讯室里好好审一审。
洛生海问她:“你究竟为什么怀疑小刘,在江先生往地上瘫倒开始耍赖时,你突然就呵斥他,回了刑警队你都等不及去找照片,就画了画像让江先生认。当时你发现了什么?还是想到了什么?”
兰静秋叹口气,她还真没法解释,说了绿色四叶草就得说这草为什么会让她想到小刘,实话不能说,就只能撒谎,撒了一个谎,就得用无数的谎言去遮盖去修补,自己也会因为这些谎言失去洛生海的信任。
她只好说:“就是直觉!说不清哪儿来的直觉,你批评的对,我确实太依赖直觉了,放心吧,以后不会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