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为什么要死,她凭什么死?她怎么敢死!
“你给本王……醒过来!”
“啊!”
陆孟从来没有听乌麟轩发出过这种声音。她算是切身三百六十度四D环绕,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撕心裂肺。
但陆孟并没有睁开眼睛。
这才哪儿到哪儿呢?
这才刚刚开始。
陆孟趁着被晃的那个功夫喘了口气。然后把嘴里面一直含着的一口鸡血,慢慢地随着乌麟轩的动作从嘴唇当中吐出来。
这可不是简单的鸡血,这是黑鸡血。
不是黑羽毛鸡的血,而是掺了墨汁的黑色鸡血,效果大概跟黑狗血差不多吧。
反正都是治疗低血压的好药引子。
加油啊大狗,我来给你打一针鸡血!
乌麟轩其实如果是理智一点,现在就应该发现他掌心之下的皮肤是热的。而且肢体非常柔软,还偷偷在喘气。
但是乌麟轩已经快吓疯了,也快气疯了。
他无法接受这种尽在掌握的一切,突然间失控的感觉。
所以他还没来得及伤心,他的撕心裂肺当中,有一大半是愤怒!
很快他看到陆孟嘴角涌出的血,摇晃人的动作一顿,瞳孔骤然一缩。接着就没站住,直接扑跪在了床边上。
“为什么……为什么?!”他的声音沙哑的像含了一口沙砾。
他不再晃动陆孟,瞪着一双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陆孟青白的脸。
但他虽然眼睛一错不错,却脑中和眼中都是空白的,他不懂不明白不相信。
他不信她会死!
乌麟轩急促地喘息着,半跪在床边上,都没发现自己跪地的那一条腿是断的那条。
或许他发现了,疼痛能让他找回一点知觉,一点理智。
然后他就发现他放在陆孟身上的手,还能感受到温度。
乌麟轩浑身一僵,又摸了摸陆孟的脖子,竟然摸到了脉搏。
立刻撕声对外面喊道:“来人!咳!”
乌麟轩的喉间呛上了一点腥甜。他今天早上才服了第三阶段的解毒药。按理说他现在必须马上将体内的蛊虫引出去。
解毒药会抑制蛊虫,非常忌讳情绪大起大伏。但他现在根本没办法控制情绪。
他没有怀疑陆孟是在装死,实在是因为陆孟装得太像了。
最经典的是她这一次很豁得出去。竟然还吐了一口混着墨汁的鸡血。
乌黑乌黑的,看上去就像服毒之后,死前涌上喉咙的毒血。
因此乌麟轩感觉到她还有体温,以为她是还没死透。
以为她是还有救!
陆孟的脸上因为吐血又被甩来甩去,半张脸全都是血,看上去特别吓人。但活人的体温不是电热毯能调高低温,所以陆孟无论装得多像死人,她都是温热的。
“陈远!传太医,快传太医!”
乌麟轩语调当中全都是慌急,失了所有的分寸。听得外面的陈远浑身一抖。
这到底是出了什么事?
陈远连问都没敢问,直接应声,派人去接太医令!
乌麟轩手指不断地摸着陆孟的脖子,还有陆孟手腕上的脉搏。
陆孟知道自己藏不了多久,就会被发现是装的。
但是能多一刻是一刻。乌麟轩察觉到陆孟还没有“死透”,开始喊太医的时候,陆孟就缓慢地呼吸起来。
这样就像是真“没有死透”。
这不在陆孟的计策之中,但这算是第二层打击,陆孟觉得非常好。
她就是要让乌麟轩深刻记住现在这种感觉。
陆孟本来以为乌麟轩一靠近,就能够分辨出自己是在装。
可现在看来无论多睿智精明的人,都会犯一个叫做“关心则乱”的毛病。
他已经完全乱了阵脚。他根本没有办法通过眼前看到的和感受到的一切,迅速串联到一起,去冷静地分析什么。
陆孟通过槐花的嘴,给乌麟轩下了心理暗示。
让乌麟轩认为她就是吃了毒药。
又用掺了墨汁的黑鸡血给了他视觉冲击,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人总是容易被自己眼睛看到的东西所欺骗。
例如色相。
若是人人都能看到皮下三寸的白骨,那这世间会少了许多的痴男怨女。
所以乌麟轩现在乱成了一团麻,他怎么可能理出什么头绪?
他一边叫人请太医,一边不断地反反复复确认陆孟还活着。
陆孟能够感觉到他的手冰凉冰凉的,从未有过的凉。摸在自己的脖子上和脸上像冰块一样。
他吓坏了。
这可真是太好了。不吓坏怎么能长记性呢?
陆孟继续装着半死,这也是个体力活。不能大开大合的呼吸,陆孟感觉自己胸腔窒闷的发疼。
乌麟轩从地上起身,不断地确认着陆孟的生命体征。
“梦梦你醒醒……”乌麟轩的调子山路十八弯一样迂回曲折。
“梦梦醒醒,不要睡……梦梦……”
“梦梦……”乌麟轩用袖子给陆孟把脸上的血轻轻沾掉,动作小心得宛若拂去珍宝之上的尘灰。
他坐到了床边上,不断地拍着陆孟的脸晃着她的肩,试图把陆孟叫醒。
可他的声音却越来越轻。明明是想让她醒过来,声音却像是怕吵醒一个做梦的人。
乌麟轩自己其实是听不到自己的声音的。他现在双耳嗡鸣,他体内的蛊虫因为药力的作用正在疯狂造反。
蛊虫感觉到了药力的排斥麻痹,本能地感觉到危险。于是在乌麟轩的身体和血液当中横冲直撞。
他喉间两次涌上腥甜,都被他咽了回去。
乌麟轩的眼前一阵阵发花,但他怎么叫,他的王妃都没醒过来。
乌麟轩伸手勾住陆孟的脖子,将她从枕头上扶起来。抱进了自己的怀中。
弯腰捞人的途中,一滴和他冰凉的双手完全不同的滚烫眼泪,落在陆孟的脸上。
乌麟轩眼前模糊一片,可他不知道自己在哭。
他把陆孟抱在怀中,整个人都在细细碎碎的颤栗。这导致他叫陆孟的名字,声音也扭曲变形断断续续。
“梦…梦…梦梦……你…”
“醒醒……醒一醒……”
他紧紧地把陆孟搂在怀中。凌乱的呼吸伴随着灼热的眼泪,贴在陆孟染血的脸上。
他这一辈子没有这么怕过。
他不断地说:“你没事的,你不,不会死。”
“我不会让……你死……”
“你还热着……还有…还有呼吸!”
“你不会死!”
“我不……允许你死……”
“梦梦……”
陆孟身上一点也不用力,软绵绵的伪装一个半死的人,靠进乌麟轩的怀中。
该!
看看是不是满地大鹅都在叫,该呀该呀该呀!
让你蛇蝎心肠,恶鬼手段。让你整天试探试探试探!
陆孟感觉到乌麟轩在哭,感觉到他的情绪格外激烈。也丝毫没有睁开眼睛安慰他的意思。
满心都是上蹿下跳嘎嘎乱叫的大鹅。
其实这一招,但凡是乌麟轩不在乎陆孟,他根本就不会中招。
可是前提是,乌麟轩如果不在乎陆孟的话,那这一段时间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就都不会有。
陆孟说不定就完成了人生理想,老老实实躺在他的后宅里面做一个妾。
而他跟那些这个郡主那个郡主翻云覆雨搅动局势,争权夺利。
他们之间唯一的交集就会像是老板和员工那样,恭敬而有礼,互惠互利。
是他要得太多。
是他口口声声说不让陆孟去贪图,他却贪心的什么都想要。
是他伸手跟人要东西,还总是做出一副“这是我赐你的”姿态。
谁稀罕他那些赐予?
陆孟现在就把他亲手酿的苦果,塞进他自己的嘴里让他好好尝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