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目光认真的盯着乔连连,“你知道我的长辈在劝我什么?”
乔连连一愣,“难道不是催婚,让你早点成家?”
江白隐的表情更严肃了些。
乔连连说的其实没有错,江家的长辈的确是叫他回去成家,甚至还安排了官员嫡女和他见面,倘若觉得满意便要换庚帖了。
以前江白隐也不是没遇见过这样的逼迫,他多数都是笑着敷衍了过去。
但这次,想到乔连连云淡风轻的笑,他忽然心头烦躁,罕见的跟江家长辈顶起了嘴。
为此惹怒了江家家主,将他足足关在家中七八日才放出来。
江白隐一得了空就跑来了季家别院,结果刚见面就遭到了她的调侃。
虽然明知道乔连连没恶意,但他还是胸闷气短了起来。
“你根本就不懂。”江白隐闷闷的说了一句话。
乔连连愈发的惊愕。
她,她不懂什么了?
“你真的不懂。”江白隐闭上眼睛,深吸了口气,等睁开眼的时候,情绪已经平静了下来,“不过没关系,不懂是可以等的。”
“江老板,你是遇到什么医术难题了吗?”乔连连不明所以。
江白隐微微一笑,“没事,我是说,我知道有家不错的私塾,或许可以让几个孩子去那里上学。”
乔连连顿时眼前一亮,也不计较江白隐之前的话了,思绪完全放在了私塾上面。
家里还有两个臭小子。
顾楼不擅文,反倒擅武,跟着碧松和绛春倒也没落下什么。
顾钟却是没人教导的,虽然这孩子天资聪颖,每天靠着顾城回家教的一点已然熟读四书五经,但顾城终究精力有限。
乔连连也不想大儿子如此累。
“是哪家私塾,夫子可有才学?入学可有要求?”她提出一个又一个问题,可见是发自内心的关心几个孩子。
江白隐倒也耐心,温声道,“国学院是给秀才以上的学子上的,但为了挑选生源,培养优秀孩童,还另外设置了一个小学院,专门给十岁以下的孩子教学,京城人都将它称之为小国学。”
虽然小国学不能直升入国学院,但能进小国学上学的孩子,未来也基本也坏不了。
“至于入学要求,倒也简单,只需作一首诗即可。“江白隐道,”每年小国学的夫子都会以不同题材命名要求写诗,但凡写出来的能达标,就可以入小国学。“
看起来不难,但实际又很难,因为评判诗句完全是根据个人喜好来定,好和坏完全一念之间。
倘若是考中了倒还不错,倘若考不中,不知道会不会打击孩子的信心。
也许还不如去普通的私塾,至少可以百分百入学。
乔连连看了一眼顾钟,有些拿捏不定主意。
谁知道,这一刻,素来沉默寡言的四小子突然握紧拳头,抬起头大声道,“娘,我要去。”
乔连连顿时一怔,瞪圆了眼睛。
“娘,我要去,我要好好学习,要当大官,要保护娘,再不让娘被人欺负。”他咬着下唇,白皙的脸蛋不知是愤怒还是羞耻,涨的通红。
乔连连呆呆的看着他,嘴唇微动,鼻尖酸涩。
好大会子,她张了张嘴,话还没说出来,眼泪就滚了下来。
她的孩子们,怎么会那么乖巧,那么孝顺,那么让人心疼呢。
好大会子,她弯腰抱住四小子,哽咽着道,”好孩子,娘知道你是个好孩子,但娘还是希望你为了自己,不管是学文学武,做官还是闲云野鹤,首先要过自己喜欢的生活,知道吗?“
一个人活在世上几十年不容易,所做的一切都该是为了自己欢喜。
而不是为了其他的任何人。
乔连连希望她的几个孩子都能为自己而活。
但小顾钟显然不明白,他只是涨红着脸,抱着乔连连的脖颈,重复道,“我不会让任何人再欺负你。”
绝对不会。
第185章 乔连连的泪
有儿如此,娘复何求。
乔连连最大的成功不是她的厨艺,也不是她的医术,而是她拥有五个全心全意爱着她的孩子。
也许他们不是完美的性格,不是光正的伟人,但他们的心里永远都惦记着她。
便足矣。
顾钟执意要去小国学,乔连连也奈何不了他,便索性带着他去报了个名。
十月中旬小国学开始考试,距今也就三日了。
乔连连让顾钟好好补习,三日之后带他去考试。
然后,她去了一趟清平郡王府。
当然不是她自己主动来的,而是郡王府里来了人,说郡王身子不适,请她过来看看。
乔连连其实是不信的。
明明前两日才在国学院门口见到,当时清平郡王壮的像头牛,说了好长一段话都脸不红气不喘的,假如他有毛病,乔连连愿意把自己的拳头吞进嘴里。
可当初要推荐信的时候说好了,她要时刻照顾着清平郡王的身子,便是没病,去探个平安脉也是好的。
一路行至清平郡王府。
还是那个清净优雅的小院,还是那间风雅的房。
乔连连敲了敲门,里头传来平静祥和的声音,“进。”
她推开门,小步往里走。
这次清平郡王没有躺在床上,而是站在屏风后在看什么东西。
乔连连从门口进来,正好看到他映在屏风上的身影,不由得一怔。
男人身材很好,肩膀宽宽,腰身窄窄,上身与下身比例极佳,又因为习武透着一股英姿勃发的气息,从背后一眼望过去,只觉得英武中透着野性。
是那种很好看,但很少人拥有的身形。
乔连连只见两个人有这样的背影。
一个是清平郡王,另一个就是顾绍。
顾绍。
好久没提起这个名字了。
随着她进了京城,开始在东芝堂问诊,陪着大儿考国学,这一桩桩的事情经历过来,她已经很少再会梦到顾绍了。
乔连连一度以为,这个名字不会再出现在她的脑海里。
但现在,看着清平郡王的背影,她还是不由自主的想到了那个男人。
想他没那么完美的五官,想他有些固执的性格,想他笨手笨脚的买簪子讨好她,想他无言却深情的目光。
原来不知不觉,他们之间已经拥有了这么多回忆。
乔连连自认为不是一个多情的人,但此刻还是忍不住热泪盈眶,怔立在了原地。
屏风后的清平郡王放下笔,心头有些纳闷。
乔连连进门的时候他就听到了响动,原以为她会走过来,谁知道外头忽然没了动静。
他忍不住主动走了出去,正好看到乔连连缓缓滑落的泪。
这个倔强好强的女人,除却看到几个孩子受伤心疼,竟然也会流泪?
季云舒的心头受到了震撼。
一种难以言说的滋味弥漫进了心头,促使着他抬起双手,用指尖轻轻为女子拭掉了眼角的晶莹。
肌肤相触的一刹那,两个人都颤了一瞬。
乔连连猛地抬起头,从惆怅的思绪中跳出来,她的戒备回归,后退了两步,低头道,“见过清平郡王。”
季云舒抿了抿嘴。
指尖仿佛还残留着她泪水的温度,让他觉得莫名灼热,无处安放。
“不必多礼。”男人低声道。
乔连连抬起头,眼角还有一丝红意,但表情已经恢复了自然。
季云舒望了她两眼,若有所指的问,“顾夫人有心事?”
“没有,不过是想起亡夫罢了。”乔连连淡淡道,“听人说王爷身子不大好,让我过来看看,王爷可否描述一下症状?”
她想岔开话题。
但季云舒就是不如她愿,仍旧固执的问道,“顾夫人真的不是在思念亡夫?”
乔连连皱了皱眉头,冷声道,“是的,民妇与亡夫感情深厚,他又才去没多久,民妇自是日日梦他想他,只可惜他永远回不来了。”
季云舒的心头一抖,好大会子才道,“有些人亡了就是亡了,便是永远陷在回忆里,也无甚用处。”
“我不,我就是记着他,永远记着他,不会忘记。”乔连连的倔劲儿也上来了,不顾什么尊卑,冷漠道,“王爷差人叫我来是诊病的,不是关心我亡夫的,倘若王爷不需要诊病,我就回去了。”
言罢,她转身欲走。
季云舒下意识的伸手拽住了她的衣袖,“顾夫人莫要生气,是我唐突了。”
堂堂王爷,一个民妇对他发脾气,他不计较也就罢了,居然还表达了歉意。
乔连连这会理智也回笼了,扯回袖子,对季云舒行了个不太标准的礼,“让王爷见笑了,是民妇失控了。”
季云舒笑了笑,“顾夫人与夫婿夫妻情深,令人羡慕,是本王唐突了,顾夫人还是为本王诊病吧。”
他不敢再说下去,怕惹得乔连连生气,也怕控制不住自己。
谁能想到,那个对顾绍始终漠然的女子,居然会在他离去后如此情深似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