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啊。”顾大嫂奇怪的看了一眼儿子。
顾壮壮咬咬牙,闭上眼睛开始背诗,“凌澌冲泪眼,重叠自西来。即夜寒应合,非春暖不开。岂无登陆计,宜弃济川材。愿寄浮天外,高风万里回。”(注)
这首诗很好的表达了作者不得意的心情,以及对未来的期许,胸怀抒发的极好,怎么看都是一篇佳作。
就是,不太像顾壮壮写的。
乔连连抿了抿嘴,才发现在场所有的人都哑却无言,包括一开始在顾城身边那蹦跶来蹦跶去的韩暮。
有古怪,她眉心拧了起来。
顾大嫂却以为大家是被儿子的才华震惊了,骄傲道,“怎么,我儿子厉不厉害,都没话说了吧,这样的人才你要是不收,我就送去别家,别家肯定抢着要。”
李老先生叹息了一声,没有说话。
顾大嫂顿时有些毛了,“李老头,你这是什么意思,到底收不收,我儿子十几岁就能作诗了,这方圆百里有这么优秀的孩子吗?你可别错过了一个得意门生!”
李老先生没有计较她话里的不逊,转而看向顾城,“顾城,你怎么想?”
顾城抿了抿嘴,轻轻摇了摇头,“先生看着办吧。”
“你这孩子。”李老先生又叹息了一声,转而看向顾大嫂,淡淡道,“你的儿子,我不能收。”
“为什么?”顾大嫂又气又急,“我儿哪里不好?是这诗不好吗?还是我家交不起束脩?我儿到底哪里不如顾城了,就连去留也要问这个小畜生,凭什么。”
乔连连的脸顿时黑了。
顾大嫂怎么对别人她管不着,但欺负她儿子就是不行。
不过这一次,还没等她说话,一旁的顾绍就冷冷道,“大嫂说话注意点,顾城是小畜生,你这个大伯娘又是什么?老畜生?”
乔连连差点笑出声。
顾大嫂则气的直喘粗气,“你……你们……”
“我们什么我们,你以后再敢对我儿子出言不逊,我就抽你。”乔连连冷冷的一眼睨了过去。
顾大嫂立马后退了两步,白眼也不翻了,粗气也不喘了,就差稍息立正了。
有时候暴力就是这么管用。
“娘。”这个时候,顾壮壮突然拉了拉顾大嫂的胳膊,“娘我不学了,我们走吧。”
“为什么走?”顾大嫂还在负隅顽抗,“你这诗写的那么好,他凭什么不要你,凭什么!”
“就凭这诗不是他写的。”李老先生淡淡道。
“什么?”顾大嫂震惊了。
好大会子,她摇了摇头,“不可能,这就是壮壮写的,他亲口告诉我的,为了奖励他,我当天还给他买了两斤桂花糕……”
一旁的韩暮噗嗤笑了,“原来是为了骗两斤桂花糕才撒谎的啊。”
顾大嫂怒目转身,但是当看到韩暮一身华服,身后还跟这个书童时,又瞬间蔫了下来,“不是骗,我们家壮壮就是会写诗,这就是我们家壮壮写的。”
“这不是。”韩暮毫不客气,“这是偷的别人的。”
“你胡说,这就是我们家壮壮自己写的。”顾大嫂还在努力抗争。
顾壮壮有些不忍的薅了他娘一下,“娘,要不走吧。”
顾大嫂却不管他,仍旧在那歇斯底里的大喊,“不收就不收吧,你们跟乔氏都是一窝的,就是不想我儿成材,怕我儿当了大官回来报复你们,你们这群小人,还故意撒谎骗人,你们就是看不得我们好,别想蒙我,你说我儿子抄别人的诗,抄谁了,抄谁的了!”
“抄我的了。”
一片嘈杂的声音中,顾城淡淡的声线如同一股清泉,划过众人心头,抚平了因嘈杂而产生的烦躁感。
就连顾大嫂都楞了一下。
好大会子,她才反应过来,反驳道,“你说抄就抄了,你有什么证据,搞不好是你抄我儿的呢。”
顾城从没见过这般能胡搅蛮缠的妇人,皱了皱眉头道,“前些镇子我带书回家,一阵风刮过掉了几页纸,当时在驴车上我便也没去捡,只当是丢了。”
“这诗是我早十天前就写出给先生了,如今已被先生收录在书中,你要是不相信可以去看看。”
“就是就是,当时我们都被顾兄的才华震惊,我还请求顾兄给我抄了一遍。”韩暮说着,从书里翻出一页纸,上面赫然就是顾壮壮背的那首诗。
这下人证物证俱全,就连故事脉络都捋了清楚,顾大嫂彻底僵在了原地。
顾壮壮更是头也不敢抬。
最开始他只是为了吹嘘一下,才背下了那首诗,想让娘多买些吃的给他。
谁知道爹娘因此生了别的心思,而他也不敢说出真相,导致事情一步步发展到脱离掌控。
“抄的?抄的?”顾大嫂头脑恍惚。
那她这一路趾的高气扬算什么,她对未来的期许又在哪里?大官的娘是当不上了,顾家村的笑话倒是还能当一当。
“你这个小畜生。”顾大嫂的脸烧如红霞,抬手在顾壮壮脸上连抽了好几下,又几脚踹了过去。
顾壮壮低着头,不敢躲避,只希望有人能过来拉一拉他娘。
可谁会拉呢。
乔连连从不管闲事。
顾城同。
顾绍更是打心眼里认为这孩子该教育教育了,才不可能插手。
顾壮壮同学结结实实的吃了一顿打,以至于回到家好几天都张不开嘴说话。
但这些,乔连连可不管。
一场闹剧落幕,私塾里恢复了平静,两口子就离开了。
这次拉上顾绍,纯粹是为了为难顾大嫂,等回去的时候乔连连才意识到,这还是两个人头一次单独出门。
【作者题外话】:诗是搜的的,作者不会写诗T0T原作者是唐代诗人项斯。
第86章 一枚银簪
一场闹剧落幕,私塾里恢复了平静,两口子就离开了。
这次拉上顾绍,纯粹是为了为难顾大嫂,等回去的时候乔连连才意识到,这还是两个人头一次单独出门。
西阳镇长而热闹的集市上。
乔连连在前面走走停停,挑选些合适的菜品。
顾绍跟在身后,步履有些沉重。
顾家人三番二次的折腾,他自己心底都不喜欢,想来乔连连应该更嫌烦。
她是个好姑娘,也是个好娘,不该被如此欺侮。
顾绍有心想补偿一下她,但摸一摸羞涩的囊,他又沉默了。
“干嘛呢,来拎一下菜。”前头,乔连连跟他招手。
顾绍赶紧上前,接过她手中的菜和肉,都是几个孩子喜欢吃的。
“再买点小葱就回家了,你去牛大叔常停车的地方看看他来了么,来了让他等一下我们。”乔连连道。
顾绍点了点头。
往回走的时候,他在路一侧看到了个银饰店。
小镇上的银饰店能有多高级,款式都是京城淘汰下来的,但顾绍想了想乔连连一直十分光洁的发髻,还是忍不住走了进去。
“客观想要些什么。”银店很小,就师傅一个人在,看见顾绍,他放下正在刻的发簪走了过来,“是要镯子还是簪子?”
顾绍看了两眼柜子上灰扑扑的首饰,“把店里最好看的银簪拿来。”
师傅明显愣了一下,上下打量了顾绍两眼,心底有些嘀咕。
这个男人抱着一堆肉菜,衣着也十分普通,不像是多有钱的样子,可他说话的神情和动作又如此随意自然,叫人不能妄断。
罢了罢了!
师傅一狠心一咬牙,从柜子下拿出一个珍藏的首饰盒,摊开,推了过去,“这是我师傅当年做的银簪,不说是极好,但在这斜阳县也是找不到的款,客官看看可喜欢。”
顾绍微微垂下眼皮。
银簪款式是比不得京城最流行的款,但也比其他普通粗糙银簪好了不止一星半点,上头雕刻的梅花栩栩如生,鲜艳欲滴。
就像……乔连连一样。
永远带着勃勃生机的傲雪寒梅,不畏严寒,不畏讥讽,高傲而坚韧的活着。
“就它了,多少钱。”顾绍道。
“我师父说,这银簪只用了二两的银,但雕工要值八两,至少十两。”师傅认真道。
十两。
从前顾绍一伸手就能拿出来的钱,但此刻居然没有。
他思虑良久,从脖颈中摘出一块还温热的玉佩,丢了过去。
“这玉佩乃上好羊脂玉,价值千两。”他道。
老师傅摸了摸,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的确质感温润,可就算是千两又如何,客官,在这小镇子里,十两银子可比一块羊脂玉重要多啦。”
顾绍微微一笑,“你拿着这玉去窄街三十二号找一个叫碧松的人,说兑十两银子,他会给你的。”
“这……”老师傅有些迟疑,转念一想,还是这玉佩价值高,就算兑不了银子他转手卖了玉佩应该也不亏,“既然如此,老朽就相信客官一次,客官也别怕老朽吞了这玉佩,老朽这店开了数十年了,将来还要传给子孙,不会自砸声誉。”
顾绍微微一笑,没再说话,拿着银簪转身离去。
许是在这边耽搁的时间有点久,等到了牛大叔的驴车前时,乔连连已经在等他了。
“你去哪里了。”她的语气有些许的嗔怪。
就像责备楼儿调皮时一样,带着几分埋怨,却又含着几分温柔。
顾绍的心脏猛地跳动了两下,坐上驴车的时候,他甚至不敢看旁边乔连连的脸。
乔连连有些奇怪的瞥了他两眼,不明白这男人为何奇奇怪怪的。
但两个人实际关系并不算熟稔,她也就没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