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担心的并非这个,而是马佳氏小小年纪,就能因为些口舌之争对章佳氏下手,虽然手段粗陋,但终究是成功了,不免叫人有些胆寒。以及,马佳氏背后到底是否有人唆使撺掇?
但康熙不欲将此事闹大传出去,她也只好作罢。
出了这样的事,元栖剩下的几日也没法毫无芥蒂的四处玩乐了,紧着时日又见了两个妹妹几次,从康熙那给格图肯讨了些封赏,这次木兰之行也到了尾声。
起身回宫的前一日,她才得了消息,马佳常在溺水殁了,因为在宫外,总不好把尸身带回去葬于妃陵,便草草就地下葬,几乎没有半点体面。
一直关心康熙会如何处置此事的章佳氏听了,默了半晌,心底不知道是什么滋味。也许她在心底里是想让马佳氏得个教训,但从没敢想过马佳氏竟然真的会溺水而亡。
元栖也惊了片刻,旋即意识到这便是康熙所说的处置。
而她不能确定的是,康熙究竟是厌恶马佳氏不择手段谋害皇嗣,还是厌恶她非要在木兰秋狝时闹出这么一桩事来。
毕竟就连为了宽慰章佳氏所赐下的那些东西,也都是她选出来的,若没有她提醒,恐怕梁九功最后也只会挑些中看不中用的东西下去。
康熙的无情,远甚于她心中所想。
再度回到宫中时,已经是八月中旬。
短短两月,宫中已经有了不少变故。德妃所生的小格格于七月出生,小半月便夭折了,但她性子格外顽强,不仅没有沉溺于悲伤之中,反而迅速养好了身子。
她已经生育过两个健康的阿哥,自然不愁自己不能再度有孕。
元栖宫中的万琉哈氏也终于生产了,是个小阿哥,但万琉哈氏不仅没等到康熙的封赏,也没等到第二日的太阳。
为了不让小阿哥背上克母之名,宫里还特意将万琉哈氏推迟了几日下葬。
永寿宫暂时没有主位,这个小阿哥的额娘又是犯了大错的,没人愿意替自己揽这么一桩麻烦事儿。至于太后那边,也只是派人问了两句便罢。因此,安嫔只得把人接过去暂时养着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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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康熙二十一年八月,出巡的辇驾启程回到紫禁城。
来的路上热,回去时仍旧是这个天气,且元栖习惯了大草原上的宽敞舒适,不必那么恪守规矩,就对回紫禁城没有半分期待,反而充满了抵抗和不愿。
马佳氏出来一趟没了,荣妃心底还不知道怎么想呢,两人的仇怨这是越结越大了。
不过也不是没有收获,康熙待她,竟然比刚入宫时还要热切几分,虽然她不知道原因,不过和那玫瑰露酒想是脱不了干系。
她细细想了想,自己喝醉了的时候和平日里也没什么分别,真要是找出来有什么不同,也就是借着酒意,把素日里收着的性子稍放了放,说话也大胆了些。
返程的路上都是由她伴驾,康熙在案前批折子,她就半倚在软塌上心不在焉的看书,正对着一侧的小窗,偶有微风吹进来,另一边又是盛满了冰块的青花海水红彩双龙纹大碗。
暑热是解了,心头的憋闷还在,手里的书也看不进去,她望着窗外掠过的草原美景,心头阵阵不舍。
以至于康熙唤了她三次她才反应过来。
见她目光懵懂,康熙方才批折子时紧皱的眉头一下松懈下来,心底不仅没有半分不悦,反倒略显无奈地指了指已经用完的墨汁,“想什么呢?这般出神。”
元栖这才反应过来,走上前去一边替他磨墨,一边随口道:“只是觉得宫里不如外头自在,就连御花园和这里比起来,也太小了些。”
放在以前她是不会说这些话的,毕竟帝王多疑,谁知道康熙会不会多想些什么。
直到启程回京的时候,康熙也兴致缺缺,趁着私底下两人独处的时候跟她抱怨了一番。无非也是皇宫里老祖宗立下的规矩忒多,以及御花园的景致再好也都是人为修葺,常年累月的放在那儿,几十年也不会有多大的变化,看得人都腻了之类的话。
那时候元栖才知道,不光是她,连康熙本人都住腻了紫禁城,怪不得历史上的康熙好几次南巡,后期又在各地修筑下不少行宫,据说一年内,他也只有小半年才会象征性回紫禁城过年。
康熙听罢搁了笔,深有同感道:“再忍忍吧,等过了今年,畅春园应该就可以住人了,到时候也能作为避暑别宫,到时候夏日住在那儿,冬天再回紫禁城也不错。”
听到明年就能住进畅春园,元栖还有些小小的激动,后世一所著名大学的宿舍楼就是在畅春园遗址上修建起来的,她能提前几百年住进去,四舍五入,也算是住过那所大学的宿舍楼了。
甚少见她喜形于色的样子,康熙不由也对畅春园有了几分期待,他笑道,“我记得叫宫中画师画过一副畅春园景致的图,就搁置在前头的柜子里,你去拿来看吧。”
画师所绘制的畅春园上,风景占了绝大多数,唯有右下角和一些景致附近零零落落散了几处住所。
康熙饶有兴致的为她一一解释过去,而后道,“这里还有好些地方没修呢,我也只选了澹宁居为听政之所,住处却还没拿定主意,等他们都修好了呈上来,咱们再选。”
这是要和她住得近些的意思了,元栖自然一笑应下,皇帝的宠爱和看重自然是越多越好。
回到永寿宫,元栖还没歇了多久,德妃便闻讯而来。
看了眼毫无反应的四阿哥,贺儿伏在元栖耳边悄声道,“娘娘临行前把六阿哥送去了慈仁宫,可德妃刚生产不久,便从太后那儿接回了六阿哥,如今她又来,想必是为着四阿哥。”
这些日子来和四阿哥朝夕相对,元栖自然能看出他表面上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实际上却一心关注着这边呢。德妃总归是四阿哥印象中的生母,母子之情不见得多么强烈,但乍然分开,心底反倒要放不下了。
对于四阿哥这种心态,元栖觉得堵不如疏,等他看清了到底哪边是真心待他的,哪边真正于他有益,自然就不会一再犯傻去亲近德妃。
“请德妃进来吧。”
元栖知道自己这句话出乎四阿哥的意料,同他讶然的目光对上时,她亦回以温和的笑容。
与她设想的一样,四阿哥不仅没有高兴,反而有些心虚的低了头。
德妃进来后,先是顾左右而言他的说了一番近来宫中的事,她重掌宫权没多久,能说的话绕来绕去也不过就几句。对着四阿哥,也只能从吃穿上问询一二,母子俩着实是没什么想说的。
反观四阿哥,他看着倒是想说些什么,但碍于元栖在场,怕伤了她的心,索性不置一词,反让德妃更觉得尴尬了。
元栖察觉到这股不欢迎的气氛,目光投向一旁的贺儿,淡声问道:“西配殿可都收拾好了?我不放心,咱们再去看看罢。”
西配殿是四阿哥的住所,宫人自然不敢不好好收拾,他知道元栖之所以如此说话,是在以这种方式表达自己被排除出去的不满。
但他和德妃这个实际上的生母见得实在太少了。
从前在承乾宫时,皇贵妃待他好,其中绝大多数是为了培养出一个文武双全的阿哥来讨汗阿玛的喜欢,其余时候,也都是乳母在陪着他。皇贵妃日日只是过问他的情况,极少亲自来,却又不许乳母对他太过亲近。
因此,他在承乾宫是极盼望亲额娘来看他的。
即便是上一次,他梦魇不止时听闻德妃先去瞧了六弟,他心中虽然委屈,却也觉得同自小陪在她身边的六弟而言,自己的确与她不曾亲近过,她去看六弟也是应该的。
他知道自己既然已经记在了贵额娘名下,就不该对德妃还有留恋之意,但这是他第一次,也最后一次任性了。
德妃并没注意到四阿哥的目光,她只是听到贵妃要为了她和四阿哥腾出地方来说话,知道皇上若是听说,难免要生出不悦来,下意识便拒绝道:“不必,贵妃娘娘才是四阿哥的额娘,哪里有让您避开,却留我和四阿哥说话的道理呢。”
“不必”二字一出口,元栖便看到四阿哥目光迅速暗沉下去,面上还是若无其事的,甚至扯起嘴角笑了笑:“德母妃说的是,哪里有叫额娘避开的道理。久未回来,儿子也想去瞧瞧西配殿,不如儿子和额娘一块儿去吧。”
说罢,四阿哥跳下软塌,自顾自挨着元栖爬上了座椅,那样子十分亲昵又熟练,像是做惯了的。
这副四阿哥和贵妃亲若母子一般的景象刺痛了德妃的眼,她脸上笑容僵滞,缓了片刻,才呐呐点了头,“是妾来得突然,打扰贵妃和四阿哥了,久未回宫,是该好好收拾才是。”
话说到这个份儿上,德妃也知道是自己先前那一句“不必”伤了四阿哥的心。可她有自己的苦衷,她在宫里家世平平,只能靠皇上的宠爱度日,她的孩子也不是只有四阿哥一个,哪里能为了一个四阿哥而惹了皇上不悦,进而连累到六阿哥呢?
四阿哥觉得她心狠,她又何尝不觉得四阿哥执拗,不会为他人着想。他已经年长,又在皇贵妃和贵妃这儿能时常见到皇上,必不缺皇父的疼爱。可若自己惹了皇上不悦,六阿哥那般年幼,如何能少的了皇父的关照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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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元栖这儿已经有了一个四阿哥,自然不想再添一个万琉哈氏所生的小阿哥,然而安嫔李氏对瘦巴巴的小阿哥也没什么感情,更兼章佳氏刚流产不久,难免会有些触景伤情,因此,私底下一番推脱之后,最后把小阿哥给了宜妃宫里同姓万琉哈氏的庶妃。
自然了,这样的事情还是要先告知康熙一声,为了不让康熙觉得自己等人嫌弃他的儿子,元栖说话时很是斟酌了一番。
康熙却毫不在意似的,“送出去也好,免得日后早夭了,你还要心里不好受。”
元栖沉默了,按理说,万琉哈氏孕中吃了不少好东西,生出来的孩子不至于这么虚弱,然而太医给的话是万琉哈氏生产颇为困难,小阿哥在产道里憋久了,出来后就不大好。
而事实果然和太医说的没什么不同,九月初,小阿哥在万琉哈氏那还没待几日,就早早没了。
听说万琉哈氏伤心得大病一场,元栖难免觉得有些后悔,对着宜妃道:“早知今日,我就不给万琉哈氏送去了,白她空欢喜一场。”
她是见过一次万琉哈氏的,人自然是好看的,最难得的是温柔敦厚,观之可亲,听说在一众庶妃里头人缘也还不错。
“倒也不算空欢喜,至少万琉哈氏如今也懂得上进了。”宜妃并不赞同,挑眉笑道,“她为小阿哥哭了几日,偏巧就碰见了皇上,得了几句宽慰,这两日正跟着章佳常在学她的衣着打扮。”
“章佳氏回宫之后,还穿在木兰时的衣裳么?”元栖这才想起自己近几日来关顾着和德妃周旋,没怎么见过章佳氏,不由皱眉道。
宫里不比外面,外面想怎么穿,只要讨了康熙欢心,她自然不会多嘴。然而宫里的太皇太后最不喜嫔妃过于妖娆,要是有人在她跟前多嘴,只怕章佳氏便要成为杀鸡儆猴中的前者了。
宜妃忍不住笑了,“安嫔在宫里也算有资历,自然知道忌讳,不会让章佳氏做出格的事情。”
元栖点点头,“倒也是,安嫔做事稳妥,我放心她。我只盼着各宫都安分些,少生事端,比什么都好。”
“人多是非多,过两年再有大选,又要进来一批新人,如何能安分得了?”宜妃说起这个来神色淡淡,她入宫也有五年了,完全是凭着盛宠到了如今的地位,也就头几年还有些心高气傲,后头经得事多了,也明白自己得宠就是这两年的事儿,便有心低调下来不招惹是非。
元栖想了片刻,确定康熙后期并没有什么位份高的宠妃,唯一一个位份高的便是皇贵妃的庶妹,后晋了贵妃之位。至于其他的,应该都掀不起什么大风浪来。
但现在皇贵妃还活着,小佟氏只怕还要过几年才能接进宫来。康熙总不至于这么小气,自己刚入宫时好歹还跟皇贵妃那时候的待遇平起平坐过,过些年小佟氏若都晋了贵妃,自己总该有个皇贵妃的位置了吧。
听她说起皇贵妃,宜妃忽然出声道:“这些日子承乾宫倒是风平浪静的,再过三四个月,荣妃解了禁足,到时候皇贵妃也该出来活动了吧?”
元栖霎时心里就有些不舒服,幽幽道:“毕竟是佟家的格格,皇上再不喜欢她,也要给佟家几分面子。”
宜妃刚想接一句“皇贵妃投了个好胎”,然后便想起皇上今年巡幸盛京时,曾在自己家中驻跸过,这放在后宫中实属头一回,足见皇帝待她还是有几分眷恋之意的。
皇上的爱屋及乌倒是表现得很明显。
这一日,元栖召了惠,宜,德,平,宣五妃来,给太后准备今年的寿辰,又思及自己这两年若是有孕,难免要放手一部分宫务,便又唤了安嫔来旁听。
毕竟她跟着康熙出巡木兰的那两个月,安嫔跟着惠妃把宫里打理得不错,事事上报,没有半分遗漏。万琉哈氏生产后的一应事务,也多亏了她操办。
议事过后,宜妃照例留下来和元栖说话。安嫔约好要跟章佳氏去御花园走走,刚出了永寿宫门,便看到先她一步出来的惠妃坐在辇驾上还没走,而前头蹲身行礼的不是章佳氏又是谁?
元栖还没跟宜妃说上几句话,便有快步宫人进来回话,“安嫔和章佳常在被惠妃娘娘带去延禧宫说话去了,言辞之间似乎有些不好听。”
宜妃没放在心上,“应当是为了马佳常在的事儿,想来安嫔是能自己解决得了的,咱们注意些那边的动静就是。”
元栖脸色有些难看,“在我宫门前生事,惠妃这是在借题发挥呢,我临行前留了安嫔管事,近来又用四阿哥拉拢德妃,而荣妃尚在禁足,只怕她心里不舒坦了。”
延禧宫中。
惠妃冷眼看着底下跪着的章佳氏,语气硬邦邦道:“本宫知道你和马佳常在住得近,不过叫你过来问两句话罢了,何必摆出这么一副可怜样子,倒像是本宫欺负了你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