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玲闭上眼睛,任手帕在脸上擦来擦去,小手指指楼上,“刚回屋里呢。”
说完,玲玲又挤进小孩子堆凑热闹,大院里男娃娃多,对初来乍到的小女娃,尤其是玲玲小脸圆圆,可爱娇憨,大伙儿都很照顾她。
孙新杰是一营三连长孙正义的儿子,今年九岁,虎头虎脑的,见二楼郝连长家的小妹妹回来,扯了扯她衣裳给她让位置,“你来这儿。”
大军下场了,这会儿是白威在扔苞米,他听到动静眉头一皱,高声叫妹妹,“玲玲,到这儿来。”
“我挤不过来啦。”
回他的是一声小奶音。
“大军,你多看着妹妹啊,我先回趟屋。”陈叶云远远喊弟弟一声,又跟黄艳和赵月打了招呼,转身上楼。
“我知道了,姐!”
“哎,瞧见没?真是带着两娃来随军的。”住一楼的赵雪梅跟住三楼的董秀花站在家门口说话,眼睛扫着那一群孩子堆。
“郝连长也是心善哦,还给人养弟和妹,真是嫌钱没地方使!”赵雪梅不大看得上陈叶云的模样,娇滴滴的看着太柔弱。
赵雪梅住家属院一楼,男人是一营三连长孙正义,儿子孙新杰。这楼里他们两口子岁数大,资历最老,平日里啥事儿也打听得多,哪家有点啥问题她最爱去问一嘴,所谓一山不容二虎,她和黄丽珍一直不大对付。
陈叶云没听到后头的闲言碎语,大雾后有些冻手,她哈了口气将手揣进棉袄衣兜往家里走去。
大门虚掩着,门缝里人影晃动,推门而入,陈叶云率先被桌上的一堆票据吸引了目光。
“你在干啥呢?”
郝少东正站在桌前埋头理钱和票据,听到声音回头看她一眼,“我的工资和票,每个月发的,之前没成家都挂在部队食堂吃,现在我申请拿回来了。不过我也没理过用了多少剩了多少,反正都在这儿了。”
陈叶云走近几步,桌上散着一叠十元大团结还有一小堆票,她拿起来数了数,钱一共是四百八十八,票有十多张,粮票,油票,酱油票,军用布票各式各样的。
“给我管着吗?”她抬头看向男人。
两人站得近,因着屋里开着煤球炉子,抗冻的郝少东先前便脱了厚重的军大衣,就穿着一件军绿色的衬衫,衣裳下健壮结实的肌肉十分吸睛。
“你不愿意管?”
“那倒也不是。”陈叶云坐到凳子上,见郝少东端起桌上的暖水瓶往搪瓷盅里倒入一大杯水,眼神示意自己。
“要喝吗?”
“喝。”她将自己的搪瓷盅往前推了推,看着男人给自己灌了一杯水。
桌上两个搪瓷盅,郝少东的杯面是雷□□的像,写着为人民服务,而她的是两只飞翔的燕子,模样可爱,现在它们并排挨着,里头都晃着白净的水,往外冒着热气。
顺着前头没说完的话,陈叶云抱着搪瓷盅吹了吹热气,才抿了一口,“我才结婚也没什么经验呢,不过我看我伯娘,还有艳姐她们都是管钱的,那我们也跟着学?”
郝少东也没经验,自然也没意见,他日子本就过得随意,要是自己管钱可能一家人月初吃饱了月底就没票了,“行。我现在十九级,每个月工资六十五元,另外有五十斤粮票,三斤肉票,三斤油票,其他还有些杂七杂八的我也没管过,以后发下来我就给你。”
五十斤粮,三斤肉,三斤油,陈叶云在心里算着账,现在家里四张嘴可得好好规划下,她看看郝少东高大的身材,当兵的不能饿着了,大军和玲玲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也得多吃,至于自己,胃口也不小的。
这钱和票得好好使才行。
陈叶云认真想了一会儿,立时起身蹬蹬蹬往里屋走去,郝少东还没有闹明白呢,就见女人手里捏着个本子出来了。
“我很会管账的。”她得意的扬起头,朝郝少东挥舞手里的本子,刷刷往上头写字。
【每月工资65,50斤粮,3斤油,3斤肉】
郝少东站在她身后看着她动笔,记得十分认真,往下看去,本子上字很好看,而被厚实棉袄包裹的人露出的一截脖颈,修长白皙。
“你愣什么神哪?问你话呢。”陈叶云喊了他两声都没回应,干脆拿笔尾巴戳戳他手臂。
“啊?问什么了,我刚晃神了。”
“发的50斤粮多少粗粮多少细粮?”
“一半一半吧。”
陈叶云点点头记上去,暗道真不错,自己村里的细粮只有三成呢。不多时,她就把现在家里的积蓄和票证还都数清楚也记好了。
完事了,她又转头看着站在自己身后的郝少东开口,“我看家里东西太少了,以前是你一人住过得挺简单,现在得添东西。”
就光说厨房的碗碟就不够,郝少东本就极少在家做菜,因此也没管过这事儿。
“你看着买就成。”
“好。”
陈叶云站起身在家里巡视一圈,手里拿着笔四处点点,嘴里念念有词,“凳子再买两张小的,碗盘买十个,簸箕也得买俩,瓜瓤也得买......”
郝少东靠着桌,看着自己媳妇儿四处查看的模样,嘴角含笑,那背影都透着一股干练认真的劲儿。
突然,女人猛地转身,两条辫子跟着甩了甩,她似是想到什么开口,“你要留点私房钱吗?”
作者有话说:
哦豁,致命问题
第16章 打架
许是没想到陈叶云会问这个问题,郝少东明显愣了一瞬,转瞬眼里荡开笑意,“你是想我留还是不想我留?”
听到这人反问自己,陈叶云想着珍姐的“指导”,又想到这是人家的工资,进行了一番激烈的思想斗争后,她伸出手,摊开自己的巴掌。
“不然一个月5块钱?”看着面前的男人没反应,她又补了两句,“咱们得攒钱,以后要买的东西多着呢,你看看这5块钱不够的话,不然再给你涨点?你放心,我不会拿这钱去乱使的,等我工作了,我也会给家里用。”
“你要工作了?”郝少东听着她一大段话,敏锐地抓到了关键信息,挑了挑眉看着她。
陈叶云听到他问工作,一个激动眼睫闪动,大眼睛发亮,“我想找呢,这里好找工作不?”
要是换成其他部队随军亲属其实没那么好找,因为部队上工作机会少,很多还得单独开厂来创造工作机会,接纳亲属。可郝少东他们是建设兵团,和农场密不可分,工作机会自然是更多些。
家属院里就有不少军嫂在农场开办的工厂里当女工,每个月也能挣着钱补贴家用。
“回头我帮你问问。”
听到郝少东能帮忙找工作,陈叶云十分高兴,笑着点点头。
“少东。”屋外传来声音,是隔壁曾连长,“在屋吧?”
“曾哥找我有事儿,我先出去,你把东西收起来吧。”郝少东转身就要走。
“哎!郝连长。”陈叶云见人要走,忙问他,“那私房钱你留多少啊?”
“我每个月还有点补贴,不用管我。”说完便开门出去了。
还有补贴?陈叶云看着人背影点点头,自顾自小声念叨,“也不老实嘛。”
她拿出跟了自己好几年的铁盒,将钱和票据单独用皮筋捆了两捆放进去,盖上盒子放到了里屋的衣柜里,又在上头放了两件衣裳将其掩得严严实实的,再关上了柜门。
下午,趁郝少东的婚假还没结束,一家人去了趟城里供销社,买了一堆生活用具,从凳子,瓜瓤到瓷碗,菜盘,一口气花了七块多。
郝少东拿大头,抱着一箱东西上楼,陈叶云和两个娃拎着凳子腿儿跟在后头。
“姐,这个放哪儿?”大军双手举着十只盘子问陈叶云。
“厨房台子上。”厨房地方小,打了个水泥台子,上头放碗和盘。
玲玲抱着凳子,也问姐姐,“姐,凳子放哪里呀。”
陈叶云回头一看,妹妹把自己放好的凳子又给拿起来,她上前揉了揉她头发,“原地放下就成。”
“好。”玲玲心满意足放下,觉得自己很能干。
忙碌的女人四处巡视一遍,见郝少东把瓜瓤,簸箕随手一放,忙叫住他,“别放那儿。”
“那放哪儿?”
陈叶云找到家里的铁钉和锤子,走到厨房,麻利往墙上打了三个铁钉,“你放那儿不顺手,炒菜盛菜不方便。”
郝少东看着她打钉的位置,确实更合适,自己少用厨房,这会儿只能点点头表示受教了。
客厅里,多了两张矮凳和一个深棕色立柜,自行车靠在墙边。厨房里墙上挂着三个簸箕,两个瓜瓤,水泥台子上酱油,醋,盐,白糖罐子一一码好,另外重叠堆着一摞碗盘。
一通忙活,家里显得充实不少,东西多但是归置得齐整,这一趟还没买完,陈叶云想着以后慢慢添置。
第二日,陈叶云抱着盐水袋醒来的时候,身旁早没了人,郝少东的婚假结束了,得回连队去。
今天就是陈叶云来这儿第一回 自个儿过一天了。
早上一大两小吃了早饭,去副食店买了菜回来,郝少东攒着的粮票肉票还算足,可也不能胡吃,陈叶云计划每个月攒半斤肉票,等年底一气儿买来做腊肉。
家里攒着农场发的大白菜和大白萝卜,陈叶云买了一斤猪板油,这还是黄丽珍面子大帮着抢到的,这年头越肥的肉越行销,毕竟油水足。
一锅猪板油慢慢熬,白花花的肉最后熬出凝胶的猪油,里头焦酥的猪油渣更是金黄脆口。
肉腥味往外飘,馋得大军和玲玲差点流口水,两人最爱这点猪油渣了!
陈叶云把猪油渣捞出,盛进两个碗里,一边一样多,又拿起白糖罐子往里倒了些。
金黄的猪油渣上洒了星星点点的白色透明糖粒,看得人直流口水。
“姐,我要吃!”
“小心烫啊。”陈叶云拿筷子夹了一块,小口吹了吹再送到妹妹嘴边。
“唔。”樱桃小口嚼着猪油渣,玲玲嘴角上翘,不时发出喟叹声,猪油渣的肉香配上白糖的甜,正好有肉味又不腻,好吃得让人眯起了眼。
三人在厨房偷嘴一番,陈叶云把碗给大军,让二人去桌上坐着吃,转身把另一个装着猪油渣的碗单独放好,给郝少东留着晚上吃。
大军和玲玲你一块我一块,吃得停不下来,以往在家里人多,熬一锅猪油剩的渣一人也吃不了几块,加上家里白糖也少,没有吃得这么痛快的。
“姐,我们给娟娟也留点呗。”玲玲看着碗里还剩四五块猪油渣不动筷子了,仰着小脸望着陈叶云发问,“我们啥时候回去啊?”
算算日子,他们都出来好几天了,以前都没离过这么久,最多去趟外婆家,来回两三天。
“那么远咋回啊?”大军手掌托着下巴,蔫蔫道。
陈叶云也挺想家,白日里忙碌着还好,可晚上的时候,总觉得有股压不住的情绪,不过她得给弟弟妹妹做好表率。
“等过阵子咱们就回去看看大伯伯娘好不好?”
“好!”玲玲听到要回去就高兴,又追问,“过阵子是啥时候啊?”
这可把陈叶云难住了,回去一趟着实不大容易,她四处望了望,把妹妹牵到墙边靠着,在她头顶往上两掌的位置画了根线。
“等玲玲长到这么高的时候,就回去看看,好不好?”
“嗯嗯!”玲玲伸出手翘起小拇指,“拉勾勾。”
“好,拉勾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