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说又没事。”
晚上的天越发冷了,伸出的手都冻得麻木,姐妹俩挨着走回家去。
第二日清晨,阿夏刚吃完早食,有人撩了饭间的门帘进来。
“阿夏,东西收好了没?”
方父肩扛着一大袋包袱,有些气喘地问。
“阿爹,你怎地这么早就来了。 ”
阿夏脸上浮起笑,忙站起来。外祖父忙上前搭了把手,外祖母则热切地问,“大福啊,早食吃过了没,我去给你下碗面。”
“娘,不用不用,我吃了来的,”方父抹了一把汗,连连拒绝,把包袱放到桌子上,边说边往外拿东西,“这是镇上布庄新出来的布,小芹说给你们二老做春衫好。还有霜花的,她姑母给扯了好几尺,能做一两身,花色艳了点。生冬和小温都有,都在这了,就是得劳烦娘你给他们做了。”
这些料子确实是最时新的,方母瞧着满意地不成,给每人都扯了不少布,也切实花了不少银钱。
外祖母虚虚地碰了下料子,满脸心疼,嘴上埋怨,心里却很欢喜,“这丫头,买这些老多做什么,我们自个儿也可以去买。大福,你也不说拦着点。”
方父憨憨一笑,“孝顺爹娘的事我怎么好拦着。”
这话说的让两老笑意更甚,不再说些旁的话。
他又把一个篮子放上来,里头是几罐酒和一个用油纸包,方父把油纸包打开,露出里头颜色鲜红的羊肉,“昨日到许村去做帮厨了,回来时正碰上有人卖羊肉,刚跌死的,新鲜,我买了一大块。留着一些自己家里吃,剩下的爹娘你们做了,好下酒,也给几个孩子补补。”
外祖父也没拒绝,只是道:“下次别带了,空手来就成。”
“哎,”方父应下,该带的还是会带。
又寒暄了许久,一大帮子人往河边走,路上碰见不少的乡亲,听了很多客气话。
将将到船上,生冬和小温颇为不舍,要不是不能去,都想跟着一道上船了。
“阿夏,你端午可一定要早点过来,这篮子里的笋和些山鲜你们也赶紧吃掉,到时候还想吃什么,托人捎个信我给你们送来。”
外祖母絮絮叨叨地站在船头说了许久,阿夏一个劲地点头。
“好啦,外婆,我都知道了,你们赶紧回去吧,我过两个月又回来了。”
“爹娘你们几个回去吧,我们走了,别送了。”
说完后,船只在岸上几人的眼前缓缓离开,阿夏还一直站在船头,使劲挥手,直到再也瞧不见为止。
她也没去船舱,坐在船头,日头刚好能晒到,拢着衣袖像只惫懒的猫。
方父摇撸,边笑呵呵地道:“阿夏,咱们回去后,晚上支个暖锅吃涮羊肉,成不成?”
“吃涮羊肉呀,”阿夏的表情从困懒一下子精神起来,她说:“可我还想吃烤的,把羊肉切成小块拿签子穿起来放到铁架上烤。”
“行,到时候你阿娘不同意,爹帮你烤。”
“好。”
阿夏很欢喜地点头,父女俩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从无边稻田中划回到明月河上。
刚回到家,半只脚才踏进门槛,阿夏就遥遥地喊:“阿娘,我回来了!”
方母还在干活呢,立即从里面出来,双手擦着围布,边走边道:“知道你回来了,这几日在你外祖家可没有作妖吧?”
“我觉得是没有的。”
阿夏含糊其辞。
“成了,我还不知道你。饿了没,我去给你煮碗鸡蛋茶,喝不喝?”
她嘴上这边说,人却已经往灶间走去了,都没有等阿夏应声,拿出几个鸡蛋,烧壶热水,等水沸了单手将鸡蛋磕在锅沿边,打了好几个黄澄澄的鸡蛋。
煮熟的鸡蛋扁圆,边缘白中间是蛋黄,窝在糖水里,这样的蛋也好吃,阿夏吃饱了,回家后也松懈下来,上下眼皮耷拉着,一咂一咂地点头。
方母让她上楼回自己屋里眯会儿,阿夏昨晚没睡好,此时也摸着墙回屋换身衣衫躺进被褥里就沉沉睡去。
等她再醒时,窗户旁垂下缕缕绸缎般昏黄的光,阿夏伸了个懒腰,半拖着鞋去打开窗。
陇水镇的天一如既往地灿烂,霞光满天,她睡醒后难得沉静,趴在那里不想起身,往下看时,一群鸳鸯在明月河上游荡。
此时的风温柔,吹拂到脸上很舒服,阿夏打了个哈欠,合上窗出门去。
走到一半,正碰到往上走的太婆,她老人家高兴地道:“你娘说你累了,回屋睡下了,我正想上去看看,叫你下来吃饭。这几日在外祖家玩得好不好?”
阿夏三步并做两步从楼上走下来,挽住太婆的胳膊,“好呀,可好玩了,太婆我跟您说——”
她捡了些趣事跟太婆说,把太婆逗得直乐,出了大门还在笑。
今日因阿夏还说要烤羊肉,嫌屋里太挤,干脆把东西全给搬到外头来,虽说有点冷,却宽敞。
一张黑漆圆桌上摆了只铜暖锅,中间跟烟囱似的,围着它的是用骨头煨成的“小河”,炭燃地热烈,汤汁一直汩汩冒泡,白气随之从烟囱里逃窜出来。
桌上还摆了几碟子菜,一碟菘菜,几碟片好的羊肉,一碟鱼圆,还有鱼片和鸭血。方家吃涮羊肉,可不单单只吃羊肉,还得要旁的配菜打底才成。
阿夏刚一露面,正蹲在那里烤的方觉眼尖,招招手,从铁架上拿起一串烤好的羊肉串,唤道:“阿夏快来,先给你尝一口。”
“这么快就烤好啦,”阿夏赶紧走上前接过那串还滋滋冒油的羊肉串,很大块,用竹签穿起来烤,洒了些料,特别香。
呼呼往上吹气,才咬下一大块肉来,羊肉处理得不好有膻味,哪怕加大料煮熟都能尝得出来。
可方父是收拾这些的好手,膻味腥味反正是不可能出现在他的菜里。所以这羊肉用炭火烤得外焦里嫩,除了香还是香,甚至烤到里头还有汁水流出。
阿夏吃完直点头,大着舌头说:“大哥你有这手艺,可以在明桥上支个摊子去卖了。”
“全是爹的手艺,可别抬举我。”
方觉笑意盈盈地回她。
等大家吃了几串羊肉后,铁架暂时搬到边上,当烤火的火盆子用,这时的暖锅早就热得只差东西煮。
方母给卷了不少羊肉卷下去,鲜红的羊肉一沾到沸腾浓白的汤汁,就烫得往里收,连肉也变了色。
阿夏夹到一小片,跟羊肉串的味是不同的,涮羊肉更鲜更嫩,片得极薄,上下牙齿轻轻一碰就能咬断它。
她一人吃了小半盘,连汤也喝了不少,呼出的气都带有羊肉的香。方父还给她夹了鱼圆,用新鲜鱼肉手打捏成的鱼圆,滑溜溜的,弹牙,咬开里头还有汁水。阿夏一气吃了三个。
那吃相跟底下的年糕趴在铁架旁吃鱼丸似的,连胡须都忍不住埋到碗里去。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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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海鲜面
回到家后的清早,阿夏想赖在床上不起,一觉睡到大中午才好。谁知天才蒙蒙亮,外头年糕就开始挠门,小猫嘴也不肯停歇,一直咪呜咪呜地叫唤。
阿夏拿被子蒙住头也没用,最后她一掀被子,顶着头乱糟糟的发坐起身来,从齿间发出一声,“年糕你最好有什么大事。”
穿鞋去打开门,年糕抬起头舔舔自己的毛发,喵地叫了声,长尾巴扫地,而后转身往二楼的晒台那里走,踩两步又回头看还在原地的阿夏。
她心里纳闷,也跟着它的步伐往晒台那走,等到上面,年糕七拐八拐到墙根处,埋头扒拉,叼出一只雪白毛茸茸连眼睛都还没睁开的小猫。
然后趴在那里用乌黑的眼盯着阿夏。
“啊呀,这不会是年糕你生的吧,”阿夏蹲下来,没过脑子地说出这句话,才想起来她家年糕是只公猫。
所以她拍拍自己的脑袋,又说:“这不会是你的孩子吧?”
年糕甩甩尾巴,一点也没理她的话。不过当阿夏瞧到了旁边有只白猫缩在那里,几只还没满月的猫从它的肚皮底下探出爪子或头来。
她就知道是怎么回事,走到晒台旁边往隔壁的院子喊了声,“文姨,你家的大白产崽啦!”
“啊,”下面的院子里走出个细长条身影,文姨抬头往上瞅,又问道:“阿夏,你说什么?”
“我说文姨啊,你家的大白在我家晒台上产崽了,好多只呢,你快点上来瞧瞧。”
“我说这几日它怎么不对劲呢,”文姨一听赶紧把粉在围布上擦了擦,往外走还喊,“阿夏你等等,我就来了。”
文姨来的很快,后头还跟着方母,两人一来就蹲在大白面前看。
“看这毛色应当不是年糕干得。”
方母说得很认真。
“这也不管是哪家猫做的了,”文姨头疼,“不过这么多猫,我家里可养不下。小芹,你家还要养几只伐?”
“你问阿夏,年糕也是她养的,我可伺候不了这猫祖宗。”
阿夏有点心动,小白猫哎,跟她手掌这般大,眼圈一旁粉粉的,时不时软软地喵呜一声,真的很可爱。
方母哪能不知道她,无奈地叹口气,“你想养就养。”
“对呀,阿夏你先挑一只,我给你绑条绳,等它出了满月就送过来。”
文姨边说边想把小猫移到篮子里,没想到大白护得很紧,死活不肯挪窝。
“成啊,我就要这只。”
阿夏指了指旁边被年糕叼出来的小猫,浑身一点杂色都没有,她回屋找了条红丝带给它绑上,还给取了个名字,叫汤圆。
这窝猫文姨没带走,留在晒台上,给用木板搭了个窝,还拿了大白常吃的猫食。阿夏很热心,她把喂食的活全包在自己身上。
只是偶尔能看见几只跳蚤,让她很想拎着这群小猫祖宗去洗澡。
等过了几日,小猫爱动些后,山桃和晓椿就找上门来。
“阿夏,你怎么回来都不吱一声,要不是碰到了方伯,我以为你还待在王家庄呢。”
山桃上楼后嗔怪道。
阿夏陪笑,“我这不是在照顾几只猫嘛,一时竟忘了。正巧你们来,跟我一道去看看小猫。”
“小猫?”晓椿惊讶,刚坐下又立马站起身,“那我可要去看看。”
她喜欢猫,家里却有人一挨着猫就浑身起疹子的,她便也歇了这个心思。
“我与你们说,还是小猫最好,一旦大了跟年糕似的,就很烦人。起早非得挠门让你睡不着觉。”
阿夏边带着她们往楼上走,边摇摇头,语气无奈。
“当时你养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
山桃瞟了她一眼,等到晒台上见到几只在窝里伸出爪子往旁边爬的小白猫后,也不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