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两人全准备好后,方觉喊,“撞!”
两个蛋撞在一起,只听咔嚓声,阿夏手上的蛋头撞得稀碎,她也不恼,“再来一次。”
盛浔手上劲大,就算收着力道也还是难以避免撞坏,所以第二次时,他又减轻了力道,还是把那鸭蛋撞得稀烂。
怕等会儿阿夏输多了恼羞成怒,他把自己的蛋递给她,并道:“你用我的鸭蛋试试,保管你能赢。”
阿夏半信半疑接过,果不其然再斗蛋时她就赢了,喜滋滋地觉得一定是刚才的蛋壳太软了些。
只有方觉捂着眼睛啧了声,先把鸭蛋壳给捏碎可不就是那边赢了,他这个傻妹妹呦。
玩到半下午时,盛浔回家拿了罐梅子酱过来,排骨正好方家有买,他往厨房里去时,阿夏和方觉紧跟其上。
到厨房后,方父在里头给河虾去虾线,他准备一会儿做个盐水虾,见着盛浔拿来的梅子酱,里头橙黄,浓稠又有些许果粒,不说味道光是这卖相就很好。
更何况他一闻到这酸甜的味,忍不住叫好,“这梅子酱做的不错,阿浔,你做的还是你娘做的?”
盛浔握着把刀剁排骨,听到方父问时就停下来回他,“方叔,我自己做的,您要是想要的话,那些青梅我可以帮着给熬成酱。”
“你这孩子手艺可真不错,”方父用很赞许的目光看着盛浔,寻常人家都会再接着说一番自己孩子的不是。
但他夸人就是夸人,不捧这个踩那个,又乐呵呵地道:“梅子酱我自个儿做,我那些个青梅准备明日酿点青梅酒的。你先把排骨给放到锅里。”
阿夏给灶眼里加了不少柴火,烧得锅里的水沸腾,白气四蹿。盛浔将剁好的排骨放下去焯水,扔点姜片葱段去腥。
倒热油将排骨炸到金黄,捞出来沥油,再炸一遍,炸好锅里还得再炒,黄酒、酱、糖先放。舀出两三勺梅子酱倒下,翻炒时味道就显得十分酸甜。
盛浔又往底下倒一勺水,盖上木盖焖煮收汁,盛在盘子里,排骨焦红带黄,每根上面都沾带着梅子酱,很是透亮。
他让大家都先尝一根,阿夏夹了根小的,梅子着实很香,按理说炸过又炒的排骨不管如何,吃着总会觉得稍稍油腻。
但这排骨,肉酥烂,很容易脱骨。酱汁全都进到嘴里,不觉得油,口感酸甜又颇为解腻。冬日吃还稍欠点感觉,就适合在夏日吃,清爽正好能开胃。要是配点酸梅汤,想想也不错。
阿夏的好话不要钱,“这排骨比我之前吃过的糖醋排骨还要好上许多,不算特别甜,酸得正好。”
糖醋排骨吃着也好,但是吃上几块就会觉得嘴里腻味。
“确实不错,”方觉也是对此心服口服。
盛浔很谦让,直说还做得不够好,将排骨放到一边先焖着,转头又去帮方父的忙。
不是在洗苋菜,就是帮忙收拾灶台,反正就没有停下来过,让方父和方觉对他刮目相看。
以至于晚上吃饭,盛母夫妇俩过来时,方父都忍不住夸道:“阿浔这孩子好,下午我说让他去歇着,非得帮忙。忙里忙外的,这梅子排骨烧的也好,让我都自愧不如。”
盛母瞟了坐在她旁边的盛浔,而后就笑道:“应该的,应该的,他要是在这不勤快的话,回去我都得说他。”
“孩子不用那么勤快,稍微帮点忙就已经很好了,”方母自然客套一番。
“我家是个小子,总要勤快一些不是,像阿夏这样的就很好。”
两个做娘的相互给吹捧上了,话里的意思都差明说了,听得阿夏头差点埋进碗里去。
到后面吃饭了,大家也不说话,她才松口气,夹了一筷子豌豆尖,只拿蒜炒的,油润清口。
今日方父还蒸了一条大鱼,煮盐水虾,苋菜也炒了一盘。笋也焐一大碗,都是整笋煮的,现下吃叫它健脚笋,吃了好长高,能健脚。还有咸鸭蛋,切开一半,里头蛋黄流油,满满一桌的时鲜。
吃到后头,方母还给每人舀了碗甜酒酿,只有阿夏的掺了点水,酒味有跟没有似的,她也默默吃完了这碗。
甜酒酿也吃了,外头黑下来,天上的星子高悬,一桌大人还在高谈阔论。阿夏可不想再坐着,她左右看看,就见盛浔也朝她投来目光。
她往外头指指,盛浔心领神会点点头,阿夏就猫着身子偷偷溜出去,等她站在方家大门口时,盛浔也跟了出来。
“去哪?”
他虽然知道阿夏叫他出去,但是却不知道她要去哪里。
“不知道,”阿夏就是觉得坐在那里无趣,才想要出来透透气,至于去哪,她根本不知道,走到哪就算哪。
明月坊一打天黑以后,走在路上的人就少,大多回到自家屋里,点上一盏灯火,再熬会儿也就睡下,只有屋檐下的灯笼还闪着光亮。
风穿墙过巷,小路寂静,偶尔有几声犬吠,还有阿夏的声音,她说:“再有一段日子就要到端午了,我要去我外祖家,她那里有一大片连着的山,里头还有鹿。”
“我见到鹿的当晚就梦到了一只浑身雪白的鹿。”
盛浔轻笑道:“那你梦见它之后呢?”
“不告诉你。”
阿夏摇摇头,说完往前跑,裙摆和衣带都往后飘荡,影子时而甩在墙上,时而又回到地面。
盛浔不紧不慢地往前走,他知道阿夏会停下来等他。
果然,阿夏跑到一团光照底下,烛光打在她脸上,眉目凌凌,她笑着站在那里,说道:“盛浔,你快点呀。”
盛浔也笑,迈步走上前,他们两个人的影子越来越近,逐渐靠在一起,从光下又走到远处。
作者有话说:
梅子排骨好吃,可以买点梅子酱自己做做看。每年到这段时候,豌豆、蚕豆、丝瓜、豇豆、四季豆等等轮番上来,每日都能见到这些吃的。
立夏习俗——《二十四节气在江南》
夏饼江鱼乌饭糕,酸梅蚕豆与樱桃,腊肉烧鹅咸鸭蛋,海狮苋菜酒酿糟——华夏风物app,浙江俗语。
引用原文的科普:
南京一带以螺蛳、河虾、鲥鱼为水三鲜,苋菜、蚕豆、豌豆糕为地三鲜,樱桃、青梅、香椿芽为树三鲜。
苏州一带地三鲜和水三鲜与南京一带所指则略有不同,地三鲜为蚕豆、蒜苗、苋菜,水三鲜为鲥鱼、刀鱼和河豚。
无锡一带的人认为地三鲜为蚕豆、苋菜和黄瓜,树三鲜为樱桃、枇杷和杏子,而水三鲜为海蛳、河豚和鲥鱼。感谢在2022-07-24 18:37:02~2022-07-25 18:08:47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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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青梅酒
出巷头, 过大桥。走到街上时,酒家挂的酒旗都还没收,门前灯笼照了一地的樱桃红。
虽然立夏才将至, 暑气还没来,桥栏上已经坐了不少纳凉的老大爷。里头有个穿长衫的,手持小三弦,弹起小调, 坐那里来了段评弹,嗓子很亮。
“夜里梦见有金光, 白日就到佛塔上, 求只签子好解梦,谁料是噩梦一场——”
阿夏站在那里听了会儿, 其实每年夏夜里不管过哪条路, 走街上的哪座桥, 都有评弹唱曲的。要是嫌唱的不过瘾, 镇里有条修在荷花池里的十里回廊, 可以到那边去唱,从晚唱到早, 这又叫曲局。
眼见驻足的人越来越多,连小孩子都蹲在那里听得入迷, 她和盛浔没有再停留, 继续往前走, 两人没有一直在说话。都沉默不语时, 也不会觉得有任何的别扭, 不刻意找话聊, 想说就说。
阿夏觉得这样很舒服, 手从石栏上抬起拍下。偶尔低头看一眼河水, 那里有铺满水面的皱月,打桥洞上头划来几艘渔船,停靠在河岸边,月夜里还能看清灯笼上的蚕字。
春船载绮罗。
她看着有不少人从船舱里抱着箱子出来,便轻声地道:“现在就能卖蚕茧了?”
盛浔也垂头去看底下的船,他说:“应该是结蚕茧早的,早点卖给茧行,价钱还要好上一些。毕竟正是用新丝的时候。”
陇水镇素来有立夏三朝开蚕党的说话,蚕党就是蚕户的别称。每年立夏过后,十里八乡的蚕户就会摇着船,带着蚕茧到茧行换银钱,一直到小满后。
茧行收完这批蚕茧,便请做丝娘来缫丝,丝车日夜不停地响,新丝一根根被缫出,成了之后就送去纺行,纺成鲜亮的布匹,轮转到布庄里头去。
也有蚕户自己缫丝的,不过自家做新丝出来的话,得要自找买家,但价钱会高上不少。所以每年到小满时,不少人都会跑到浦乡里收新丝,又有俗语道:“小满三朝卖新丝。”
阿夏虽没有养过蚕,却也知其中的不易,几个月忙活不停,只能赚两三贯银钱。
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
对面的茧行亮灯,门大敞着,一箱箱的茧送进铺子里,河道上还有很多的船只赶来,这段日子,茧行只会通宵达旦地开门,确保能将所有的蚕茧收下。
阿夏听见从茧行回来,穿着粗布衣衫的蚕户喜笑颜开地说。今年的新丝价又高了不少,等地里的粮也卖上价,给闺女买件夏衫,送她去绣坊,儿子能送去上学堂。
各家都有各家的安排,大家揣的不是银钱,是他们以后的日子。
两人从茧行门前离开,初夏的风时有时无,阿夏踩着酒旗晃起来的影子,踩不到就跳过去,盛浔跟在后头忍不住失笑。
一路晃到了明桥,比起之前街上桥头三两聚集听评弹的人,这里要热闹得多,毕竟大多晚上不睡的人都会跑来这里吃点东西。
哪管现下天还没怎么热,阿夏就见一个阿婆提着桶在卖凉的红豆圆子,一颗颗小小的又圆又白。边上就是卖酸梅汤的,只不过底下还没有置冰,喝起来是温热的。
要说有味道的,还数桥边上炸臭豆腐的,一锅滚油,黑而饱满的豆腐在里头翻腾,熏得大家都得捏着鼻子走。不过吃的时候又完全不觉得它臭了,只恨自己没多带张嘴。
要是吃到真臭的,又没有入味的,那得倒不少胃口。
他旁边的是个卖烤生蚝的,铁架子烤的烟旺,上头的生蚝撬开了壳,蒜末搁一大把,壳内咕嘟咕嘟冒泡,香气也完全不输给别的。要是到夏夜,过了三伏天时,那再烤上一大盘的海鲜,鲜味熏得的人都走不动道。配碗浸在冰里头的酸梅汤,那滋味才叫好。
等天再热点,凉皮凉面冰汤圆,酥肉糟鸡莲子粥,酱猪肘子香煎豆腐,糯米糕点梅菜饼,挤满了这条街,摆的摊子得从明桥头直奔西门巷尾才算能摆完。
阿夏站在那里,四处看看,只觉得颇为眼花缭乱,盛浔替她挡着过来的人,拉她走到一边问道:“想吃什么?”
“我没带钱,”阿夏刚才摸了摸袖袋,发觉自己真的没有带钱出来,一时面上有些懊恼。
“我带了,”盛浔就指着那一排的吃食问,“想吃哪个,我会付钱的。 ”
阿夏实在是难以抉择,最后她选了个汉子支的摊子,卖的是油炸串。
他这个摊子应当是自己做的,一边放着各种要炸的菜蔬,另外一边则是用木板隔起来,挖出个圆洞放油锅,底下置炉子,炸时的油星子也不会溅到菜上。
小摊上摆的菜有不少,诸如鱿鱼须卷、河虾、裹好粉的小酥鱼、上浆的猪里脊肉、小年糕、肉丸子等,阿夏随便选了几串,盛浔却说每种都来一样。
“你吃的完?”阿夏惊疑。
盛浔摇摇头,“吃不完带回去。 ”
小贩自然是盼着来这样的主顾,当即拿出盘子把所有料都夹到上面,难炸好的先放。比如小酥肉和鱿鱼须卷,只听得刺啦的声响,热油滚滚,沸腾着涌上来包裹住。
油炸的总有一股说不出来的香。
小贩将炸好的放到油锅上的竹架子上,让油滴落干净,再放到瓷盘上正反面都刷一层梅子酱,塞进油纸带中。
阿夏接过来,她和盛浔坐在一旁靠近巷子尾的地方吃,拿了一串外皮卷翘,皮黄的里脊肉出来,咬上一大口,里面有些许汁水,肉不发柴,尤其抹上梅子酱,口感一绝。
鱿鱼须卷反而是撒了一点点花椒粉,有韧劲之外,舌尖也有点麻。酥鱼炸的最好,本来就腌过的,炸完之后就能直接吃,不用再多加调料。里头没有刺,皮酥肉嫩。
但也只要了一份,因为这鱼确实不算很小,阿夏吃到一半时,突然想起,问道:“盛浔,这酥鱼你还吃吗?”
她有点不好意思,明明是别人付的钱,她吃大头。
盛浔没说话,只是侧过身,低头张嘴从她手上叼走还剩下的酥鱼,一点也不嫌弃,立起身慢慢嚼完了。
阿夏默默看着他,脸色有点红,憋了好半天才憋出来一句,“你少占我便宜。”
盛浔笑了一声,“我可没有,不是你问我吃不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