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雪华解释了,她说老樊谨慎,从不敢在外面胡乱评判那场战争。这话也对,老樊虽然爱说爱笑,却从不乱说话。”
“老江官大,修养不错,如果他和老那都急了,是不是说明我真的被高雪华骗了?其实这事不难,查一查高雪华退休前的职位就知道了。”
“如果两万块可以买我一个明明白白,这笔钱就花得值得。”
“高雪华,你给我等着!!”
……
檀易明白了,范均沛不愿开口,不过是不想承认他的愚蠢罢了。
他恨了一辈子,到头来却发现他这辈子都活在弥天大谎之中,而他为了这个谎言恨了一辈子,焦虑了一辈子,恐惧了一辈子。
更有甚者,他剥夺了那么多年轻人的一辈子。
他知道,他才是那个最该死的人!
想必……这就是他癌症复发得如此猛烈的原因吧。
范均沛没什么文学素养,每页一两句话,简略直白,情绪浓烈。
檀易又从前往后通读了一遍。
范均沛在前几页,说明了他搬来醉龙湾的经过。
他原本住在东海,来安海有两个原因,一是沈慧卿说安海四季分明,冬天不太冷,夏天不太热,适合养老;二是为了杀沈懿——沈懿死时,他就躲在附近。
他买醉龙湾的房子,不是为了投奔高雪华,而是沈慧卿说这里环境优美,离公共海滩近,大家来往方便。
这才和樊家撞了个正着。
范均沛对“杀人纪录片”这件事是十分清楚的。
他对此不满,且从不参与,并因此组织了自己的一个小队伍(游志勇和冯环听命于沈慧卿,不听命与郎子彦等三人。他们是沈慧卿利用老猫和苟三要挟来的,这一点在范均沛的日记里有所体现),但他默认了他们的变态行为。
……
下午两点。
市局,一号审讯室。
黄振义、陆启元主审,王峥、李骥记录。
檀易在监听室转了一圈,谢箐不在,就去走廊里打了个电话。
“一会儿就审高雪华了。”
“我马上下来。”
“好。”
电话挂了。
谢箐对着大哥大愣了一会儿——她真没想到,俩人确定关系后的第一通电话,不是约饭,不是约电影,不是约压马路,而是约着听审讯。
感觉怪怪的,但挺新奇!
谢箐对曹海生说道:“师父,您辛苦,我下去看看。”
曹海生奋笔疾书,“快去吧,师父这里用不上你。”
……
谢箐赶到时审讯刚刚开始。
她一进门,檀易就看了过来,目光灼热,他大概自己也意识到了,很快就挪了开去。
谢箐深吸一口气,平复了马上就要过速的心跳,把注意力集中到审讯上。
李骥打开了录音机。
“小褚啊,老范那边捅大娄子了你知道吗?”
“知道,老猫已经去解决了。”
“岁数越大就越废物了。”
“哈哈,高姐放心,有我们呢,您在那边也想想办法。”
“成,我再让日报社给市局施加施加压力。”
“谢谢高姐,最好让他们自乱阵脚,把檀易换下去。”
……
“够了。”高雪华的声音听起来有气无力。
黄振义道:“说说吧,从头说。”
“居然让你们找到了,呵呵呵……”高雪华低低地笑了几声,“不用说了吧,这不是挺明白的吗?我对每一卷录影带、每一个磁带负责,所有案件我都是主谋。”
“你们不妨告诉姓檀的,我不但杀了他大孙子,而且还有十四个无辜的年轻人因他惨死。”
“对你来说,这些案件不都是你的战利品吗?怎么就不想说了呢?”
“因为……我无意满足警方的好奇心。说到底,你们也不过是一群傻子罢了,傻子可以逗弄,但没必要服从,明白吗?”
“你……”黄振义气愤地拍了下桌子。
“没关系。”陆启元抬手阻止了黄振义,“你不说自有别人说,你可以带着你的口供下地狱了。”
说完,他吩咐王峥把所有案情罗列在同一份口供上,让高雪华签字按手印。
高雪华一声不吭地照办了。
……
第二个审郎子彦,檀易也参加了。
郎子彦知道高雪华录了音,顿时崩溃了,破口大骂……
待情绪稳定了,他问檀易:“我不明白,大家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她为什么要录音?”
檀易一本正经地说道:“大概是,你们太不是人,她缺乏安全感吧。”
“哈哈哈……不得不说,你这个说法很有道理,高姐就是这样,凡是留一手,喜欢掌控一切。”
“是么。说说吧,她是怎么掌控一切,掌控你们的?”
“就凭她还掌控不了我们。你想让我说什么?你和你哥被绑架的事?”
“那件事我是亲历者。尽管范均沛当时伪装了声音,但大体上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你可以说说别的案子,就像贲长富一家的死,我们在你们家里搜到了录影带,你不会不承认吧。”
“承认,当然承认。褚凉剪辑带子时都看吐了,就没给高姐寄过来,而且她明确表示过太血腥的不看。”
“贲长富一案的三个嫌犯在哪儿?”
“老猫录的像,动手的是当地的两个混混,我给他们拿了二十万,人早跑没影了。”
“你们自己有人,为什么还要雇人?还有,贲长富怎么得罪你了?”
“贲长富仗着人脉多,资质好,已经捷足先登,我们要是让自己人干,岂不是把线索主动递给你们?当地人干当地事,这是我们的一大原则,我们的人一般负责灭口和善后,怎么样,没想到吧。别看你们现在牛逼哄哄的,其实都是废物,十几年过去了,死的人早特么投胎了。”
“现在,你们要死在我们这些废物手里了,心情怎么样?”
郎子彦顿了片刻,“比你当年眼睁睁地看着檀容被我们捅死的感觉好一些吧。你知道吗?为了你们哥俩,为了你家那一百万,我、褚凉、高姐、沈姐,还有老猫、齐大他们,足足谋划了小一年。”
“你们哥俩日常上下学的路线,去哪儿玩,玩儿多久,檀家公司什么时候账面上有钱,多久能拿到,在哪儿干方便撤退,而且不易被发现,每一步我们都算得清清楚楚。”
“檀家真有钱,一天就筹措了一百万,哈哈哈,忒过瘾了!我们安静了好几年,风声一过就开始扩大公司搞事业,什么赚钱做什么,什么好吃吃什么,哪个女人漂亮就睡哪个,逍遥了十几年,够本儿了。”
“你们哥俩就不成了,一个当时要自己逃,结果先死了,一个想牺牲却偏偏苟活了下来。檀易,这十几年煎熬不?听说你还是童子鸡吧,哈哈哈……抱歉抱歉,说鸡不说巴,文明你我他。”
……
为了占上风,郎子彦滔滔不绝,言语如同利刃,一刀一刀地刺在檀易心上,刀刀见血。
但檀易依旧很冷静,“在此之前,你确实很成功,算得上‘小人得志’,但现在不行了,你刚刚炫耀的一切,都是你头顶上即将落下的闸刀。郎子彦,希望你能笑到呼吸结束前的那一刻。”
……
褚凉一直服从于郎子彦和高雪华,所以,这二人认了,他也就没必要瞒下去了。
和连环杀人案的凶手一样,他同样喜欢回味那些做过的案子。
所以在讲述的时候也非常详细。
从檀容案开始,到拿到赎金后如何召集各方人手,储备力量,如何对商业对手进行打压,如何接受佣金,买凶杀人取乐,都讲了个清清楚楚。
令所有干警大跌眼镜的是扫晴娘玩偶——它不但跟岛国没有任何关系,而且与任何主犯也没有直接关系,它就是高雪华设计的迷惑警方、挑衅警方的一个道具,仅此而已。
谢箐检讨了许久,直到褚凉说起郑文凯一案时才打起精神。
郑文凯一案发生前,他们的小团伙正面临暴露的危险。
因为紧迫,大多手段都是临时决策,录像和电话录音都没有。
范均沛为保沈慧卿,让老猫、苟三帮冯琦杀个人,以转移警方视线。
不过,和老猫、苟三等人不同,冯琦是正常人,他不同意杀害无辜。
但老猫说,如果他不同意,就弄死他老婆孩子,再弄死他哥。
不得已,冯琦去大街上寻找替死鬼,好巧不巧地遇到了去林子里撒尿的郑文凯。
所以,冯环不知道他有一个当法医的姐夫,不知道曹海生一个照面就把死者认了出来,更不知道檀易只用一天半就破了他们认为可以阻挡警方脚步的大案子。
所以,郑文凯的死并非是他自己作的,而是一场绝对的不幸。
如果他不出家门,如果他不去林子里撒尿……
算了吧。
谢箐歇了向曹海生揭秘的念头,有些事还是糊涂些更好。
人生还长着呢,没必要的枷锁就别戴了吧。
……
审完三个主谋,就是齐大、老猫、苟三等人了。
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们都是天生犯罪人,对这些罪行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痛哭流涕的只有两个保姆——她们都有一个英雄的儿子,却因为高雪华的欺骗,生生地弄脏了她们轮回的路——谢箐不认为她们的所作所为辱没了英雄,英雄就是英雄,他们不必为身后人和身后事买单。
把犯人过完一遍,檀易带人赶到日报社,把主编赵雍抓了起来——他虽不曾参与犯罪,但他拿了高雪华的好处——那张通知史方案的字条应该是高雪华的手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