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是画画吗?
逼着他画画,也定然是很有趣的。
在两人的注视中,蒲云忆动了。
他伸出手,从旁边桌子上的麟羽装饰篮中抽出了一根羽毛。
孔雀羽毛般,末端是幽幻的蓝,像是深海之眼般漂亮,毛色渐渐染深染黑,最终收拢于顶端——尖尖细细的羽管。
那羽管末端有些尖利,温瑜看着,心想,若是用着沾了墨画画,画出来的一定是XXXXXS细的线,刚刚好能让人看清。
蒲云忆右手拿着羽毛,向温瑜看了过来,对上正向他扬眉挑衅的温瑜,手顿了顿,左手抬起,在顶端羽管上轻轻一抹。
尖细羽管被去掉,新露出的顶端被打磨了,圆圆润润的,像是粗笔。
这是做什么?
温瑜略微诧异。
然后,她的手,就被蒲云忆拉了起来。
在温瑜有所反应之前,她的手掌,已经被展开放在了她的膝上。
其实,蒲云忆的动作很慢,她完全有甩开的时间,可许是早前被守护时,丹田之中融入了他的力量,以至于当他靠近时,温瑜甚至没有警惕。
完全没有防备。
他的手,隔着衣服,拉过她的手。
而她,任他拉着。
明明是斗争,可她,却出乎意料的配合。
圆润微暖的触感落在手上,先是一顿,像是有些生疏不适,然后便是流畅。
线条伸展,弧度连起,像是盛放。
蒲云忆在她的掌中,画了一朵花。
温瑜垂眸,她看着自己摊开的手掌,那是一只很漂亮的手,虽然没有留下痕迹,但那时一朵很漂亮的花。
而眼中那圆润微粗的羽管,是蒲云忆落笔之前特意修磨过的。
温瑜的目光,在那羽管上,微妙地停顿了一瞬。
然后,她转过头,对上了沐颜怔愣的目光,右嘴角上挑,露出了一个有些挑衅的笑容。
就像是孩童恶意的报复终于得逞一般。
沐颜很清楚,温瑜对她的敌意,自始至终都是来源于温瑾,只不过,温瑾的注意力永远在她的身上,所以,温瑜就将战场蔓延。
先是岑楼,再是鲛人,也许还有佛子(她听说了拍卖会召开前两人隔窗一笑),现在是蒲云忆。
曾经,沐颜无所谓。
她觉得,沐颜所做的,都是无用功,因为那些人,不会喜欢这样一个骄纵任性吵闹的大小姐。
只有真正的纯善,才会在他们心中留下痕迹。
可现在,就连蒲云忆,也会为她讲故事,而且,是再一次讲故事。
手掌作画,那般的亲呢,一定是温瑜主动提出的。
羽管仍在流动,花朵之后,是云彩,是炼丹炉,是梅花桩,蒲云忆在画的,是南华峰。
他在很认真地,给她讲故事。
明明,往日她心情不好,他总是安静地听着,用陪伴来安慰她,今日,她来找他,可现在,他却像是忘了她的心情一般,开始为另一个女人讲故事。
沐颜紧紧地咬着唇。
即使,她也提了要听故事,即使,她也是这故事的观看者之一,可她的心中,却控制不住地愤怒。
就像是诸般努力,付诸东流。
她不允许。
沐颜的眼神越发地暗,嘴唇上留下深刻的齿痕,她不允许。
安静房间中,沐颜猛然站起身。
她低着眼眸,明明是朝向蒲云忆的方向,可却避开他的眼神,只能让人看见她微红的眼眶、苍白的脸颊和故作坚强的下巴。
她的声音也是低低的,连笑意都勉强:“蒲大哥,我不听故事了。”
她的嘴唇苍白,齿印更显干枯:“我不舒服,先回房了。”
“若是……”她咬了咬嘴唇,继而抬眼,有些可怜不敢说话的样子:“若是你们故事讲完了,你能来陪陪我吗?”
“我最近一直在做噩梦,我不想一个人。”
可很快她又说道:“算了,你陪温小姐吧,我没有关系的。”
整个过程,沐颜没有给旁人任何插话的间隙,就连转身出门,都不容阻拦,并没有被叫住的打算,闷头直接向外走。
系统发出异议:【宿主,被拉入的主要人物会记得大梦一世中的事情才对,明台、凌朗原他们都记得,沐颜怎么像是完全不记得一般?】
【就像是完全没有那段记忆,对她来说,只是做了个噩梦?】
温瑜笑笑:【若是她记得,她便不是完美的女主了,婚后如何,那是夫妻间的情趣,现在,她是善良纯真、冰清玉洁的女修,那样的梦,不是她该做的。】
【无论是她不记得,还是主角意志让她不记得,这都说明了一个问题,女主还有维护她的力量。果真,无论哪个世界,都不能和主角直接作对的吗?】
系统想起她曾经的历史,提醒道:【宿主,女主不是你的敌人,你不要再想杀了她一劳永逸的可能了。你杀不了她的,她是被永久保护的。】
可是,被什么永久保护呢?
为什么,会永久保护呢?
明明她的任务,是在逐渐削弱女主的影响力,这明明就是敌人,那为什么,还有力量,去永久保护她呢?
这些,是从来没有被解答的疑问。
温瑜并没有深思,现在的她,只是享受着眼前的戏。
她饶有兴趣地看着沐颜出门,转头见蒲云忆也在看过去,略微兴味地扬了扬眉,整个人站起来,将他的目光挡住,微微俯身,目光对上他的。
待看到他的瞳孔中,完全被她的身影占满时,看着那寒谭般深邃的眼神毫不动摇和退让时,温瑜这才开口,她笑了笑,漫不经心:“蒲云忆,你就这么喜欢她吗?”
“别对她下手。”他声音低沉。
“是吗?”温瑜仍旧是笑:“可我已经下手了。”
“否则,你觉得,她为什么在你面前,这么哭兮兮的样子,她感受到威胁了。”
蒲云忆没有回应。
从最一开始,他和温瑜走的就是两条路,也许会有彼此觉得不错甚至相合的地方,可也仅此而已,就像是草莓和胭脂,都是红色的,也许运气好,有可能会在一辆马车上运货,但终究,会走向各自不同的命运。
他只想活着,活着回家。
而温瑜想要什么,他不知道,也不关心,因为,他玩不起,也不想玩。
羽管轻顿,蒲云忆收起羽毛,他垂眸,上身微微后倾,避开温瑜的压迫:“看来,温小姐不想听故事了。”
蓬松微硬的羽毛拂过指节,有一点粗糙。
温瑜盯着他,展开了笑容:“蒲云忆,想不到,你这般想要与我亲近,竟借着讲故事的借口,这般对我。”
“若是旁人,他的手指早就被剁碎喂猪了。”
“有来有往而已,温小姐太不讲道理了。”
温瑜眯起眼。
明明之前,生死危机之际,他们有过些许温馨和亲近的时刻,仿佛关系更近了一步,可如今再次前来,又像是一切回到原点,甚至还往后更退了一些。
虽然彼此说着话,可却是没有一句,会让人觉得舒心的。
她突然觉得没趣,站起身来,也不开玩笑了。
只是问道:“蒲云忆,你会去找沐颜吗?”
蒲云忆点了点头。
好吧。
温瑜仍旧是笑了,只是笑意未达眼底,甚至有些荒凉和自嘲的冰冷。
世界只是完成任务的通道,这里所有的人事物,都该是没有意义的。
她来到这里,不是来交朋友的。
温瑜缓缓呼出一口气,转头看他:“蒲云忆,总有一天,你要告诉我,你到底喜欢她什么?”
她没有等他的回答,或许知道,他并不会回答,转身推门离去。
临出门时,温瑜脚步一顿,微微侧过头:“明日不要出门。”
书中,浮生若梦解开的第一天,韩子恒在拜见巫振锋时,派修奴与灵兽比试,打了个不大不小的赌作乐助兴。
蒲云忆是被选定的修奴。
沐颜无法阻止这场游戏,便在这场游戏之后,照顾他安慰他。
温瑜还有很多事情要做,虽说无伤大雅,但是,她不想在这上面分心。
少女离开了。
微凉的夜风从她推开的窗、她打开的门中吹入,显得屋内分外的冷清安静,蒲云忆将尾羽放下,起身走过去,先是,关上了窗,然后,来到了门边。
他的目光,越过沉沉暗夜,沿着那银练般的月光追随而去,可除了空寂和落叶,什么都没有看到。
蒲云忆把住门的手掌微紧,然后,关上了门。
重回屋内,他将房屋内一切摆设复原,待最后拿起那根尾羽时,顿了顿,并没有放回到装饰篮中,而是用一方布帕小心包起,存放在了腰间的储物袋中。
然后,他安静地坐了会儿,才站起身,往沐颜的院落而去。
可临到近前,却停驻脚步,月色苍凉罩于周身,他目光沉幽,落在了院内的两人身上。
是沐颜和……温瑾。
他们正要进屋,察觉到他的目光,沐颜微微低头,她的神色,有些勉强,又有些惊慌,看着不像是欢喜,也又不像是难耐,只是复杂地冲他摇了摇头。
像是一种暗示,可却叫人猜不透。